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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醒，夜色将褪之际。咸冷的海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与细密水汽，如同无形的手，抚过塞拉菲尔号上的甲板，人们的鬓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甲板上人影绰绰，只是在这灰蒙晨霭中，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唯有伊莎贝拉那一身火红的狐狸皮袄，在当下这片灰白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差了。"伊莎贝拉望着海面上翻滚的浓雾，眉头微蹙。
“确实，深秋的雾天总是来的突然，希望能尽快散去吧。”负手而立的爱丁顿颔首应道：“但好在我们总算是即将抵达目的地了。”
“这漫长的路途....”说到这， 爱丁顿掐了掐肿胀的眉心，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真是让人疲惫。”
伊莎贝拉侧目看了他一眼，安慰道：“好了，爱丁顿，不要太过忧心。”
被戳破心事的爱丁顿正要开口，一道悠长的汽笛声突然划破寂静。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翻卷雾气晨霭中，数道光点在雾气中扩散开来，像是迷雾中的幽灵般飘忽不定。
人们知道，那是焱国接应舰的灯光，但却比幽灵更让人心悸。
那艘从浓雾中缓缓现身的巨舰，即便还未靠近，光是灯光所处的高度，就足以让塞拉菲尔号上的每个人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它就像一头蛰伏在雾中的远古巨兽，正沉默地逼近塞拉尼尔号。
与之相比，塞拉尼尔号同样是一艘超大型远洋巨舰，甚至足以称的上是撒日国的骄傲，是当下工业的结晶。
可如今，塞拉尼尔号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片孱弱羽毛。
它再也带不来丝毫安全感。
就连象征着勇气与荣耀的金狮船艏像，此刻也在对面那座巍峨壮观的钢铁巨兽所投下的阴影中黯然失色。
“嗤——”
几道怪异声响突兀响起，撕开浓雾的钢铁巨兽缓缓停泊在了塞拉尼尔号面前。
与此同时，塞拉尼尔号甲板上的人们后背已经沁出了一身冷汗。
这巍峨的海中巨兽远观已经让人感到压迫，而现如今当它展示真容出现在面前，恐惧感在人群中开始蔓延。
若是说真有一头威武的雄狮，那么绝对不是那尊金狮雕像。
而是面前的这艘钢铁巨舰。
它威势赫赫地前来，就像是雄狮沉默地靠近受惊的猫咪。
此刻，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伊莎贝拉女王，也默默攥紧了藏在裘皮大衣下的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许多。
“上帝啊....这简直是怪物...他们究竟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一旁的爱丁顿面色微微发白，无意识地伸手按在胸口，呼吸急促地发出了呢喃声。
他默默咬住内唇角，惊惧地观察着这尊钢铁巨兽。
它如同匍匐在海上的山峦，巍峨耸立。
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钢铁装甲布满体表，而最为醒目的，是那城堡般的炮塔，黑洞洞的炮管口径让人难以想象，仿佛时刻准备轰碎敌舰。
爱丁顿恍然觉得，那座钢铁巨炮的炮管，足以塞得下一个成年人。
挨上一发它射出的炮弹会怎样呢？
爱丁顿不敢想象，若被那样的炮弹击中会是什么下场。
他环顾四周，心跳快得发疼。
但最让人感到恐惧的， 还并非是这艘钢铁巨舰，而是舰上的人。
翻腾的雾气中，出现在上方的身影，人人都穿着笔挺的黑色双排扣长款大衣，背着一杆钢枪。
他们沉默地站在栏杆处，钢盔下的双眼藏在阴影中，面容冷峻的甚至都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将军...这些焱国人好像跟之前又不太一样了....”詹姆士挡着嘴角，压低着喉咙地对爱丁顿说道。
爱丁顿默默颔首，以沉默给出了回答。
确实不同了，可即便军服变了，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比以往更甚。
而这时，伴随着绞盘转动的轰鸣声，对面的钢铁巨舰放下了船梯。
伊莎贝拉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得体的笑容，提醒道：
“各位，注意礼节。”
甲板上的大臣们默然颔首，额头上却渗出了一片细密汗水。
“啪嗒啪嗒。”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上及下的传来，像是钢铁在互相碰撞发出的金属声。
但下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位。
那是两名携带枪支的列兵，以及走在中间的一位军官。
伊莎贝拉当即迈步，带着大臣们迎了上去。
“欢迎您的到来，女王陛下。”
踏上甲板的那名军官很有礼貌地摘下帽子，对着伊莎贝拉露齿一笑，甚至还微微欠身致意。
这让伊莎贝拉有些意外，毕竟之前在签订公约时，焱国人的态度十分不客气。
但不得不说，这份礼节让她感到很高兴。
她当即笑容灿烂地回以一礼。
简短的几句客套寒暄过后，那名相貌俊朗，约莫四十上下的外交官重新戴上帽子，面露歉意：
“实在抱歉，因为临时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状态，导致不得不让诸位尽快赶来。”
伊莎贝拉莞尔一笑：“没事，张大人，我们本就想早点抵达。”
“况且升卢国的人都已经早早出发了，说起来还是我们启程太晚。”
张大人负手而立，缓缓道：“卢卡特元帅于三天前抵达，其他外宾也陆续都已经到了，眼下正在外事楼。”
“陛下有令，就由我来引领诸位一同前去。”
伊莎贝拉微微颔首，心里则琢磨着这个“意外状况”究竟是什么呢？
就这么巧，刚好赶在我们来访问的时间节点？
想到这，伊莎贝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张大人的神情，轻声问道：
“那么...陛下也在外事楼吗？”
张大人双眼微眯，从伊莎贝拉娇艳的脸蛋上一扫而过，眉头微微挑起：
“陛下今晚会来。”
说着，他转身面向前方，跟着道：“好了，让我们先过去吧。”
见他不愿多聊，伊莎贝拉淡淡地“嗯”了声。
巨舰缓缓驶离，塞拉菲尔号继续向雾中行进。
不多时，雾中隐隐绰绰地出现大团黑影，似是出现了陆地，然而正对面的的那一片黑色阴影却异常平整。
“应该到码头了...”爱丁顿压低着声音。
伊莎贝拉微微挺直脊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身后的大臣们也都不自觉地端正了姿态。
只是当那团黑色阴影越来越近，众人渐渐都皱起了眉头，心中只觉怪异。
前方难道是悬崖峭壁？
可是为何又显得如此规整，看起来倒像是某种建筑，在海面上的建筑？
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眯起眼睛，透过雾气目不转睛地辨认着。
终于。
随着视线愈发清晰，他们终于是得以窥得这藏在雾气中的雄伟景观。
“天哪！那是什么？！”一位官员失声惊呼。
就连一向骁勇善战，得得到女王亲自授予英勇勋章的詹姆士也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在一旁，爱丁顿更是已经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向伊莎贝拉，想要确认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在那翻卷的雾霭中，一尊形状奇特的庞然巨兽若隐若现。
它金瞳赤鬃，浑身色彩斑斓，眼似喷火，足踏赤焰，口衔锁链，面容威严。
一看看去令人望之生畏。
刚刚挺直腰板的众人，此刻又不自觉地佝偻了身子。
几名心性怯弱者甚至已经双脚发软，冷汗直冒，战战兢兢抖作一团。
伊莎贝拉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尊雾中巨兽，此时却莞尔一笑，侧首对着张大人道：
“真是令人惊叹，简直像是活着的生物。”
“这么精美的壁画，一定耗费了不少画师的心血吧？”
这话让官员们一愣，连忙揉眼细看，这才发现那并非活物。
他们后怕地擦了擦脑门的汗，心想自从踏足这片海域后，见识到的事物都太新奇。
而如今的焱国也太有压迫感，但无论如何， 他们都不禁为自己的失态羞愧难当。
詹姆士也红了脸，赶紧挺直脊背。
张大人嘴角微扬：“确实精美，女王陛下。不过，这不是壁画。”他顿了顿，“是刻在门上的。”
“门？”伊莎贝拉一时愕然。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怎会有如此巨大的门？
忽的。
“嗡嗡嗡——”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心惊的轰鸣声骤然而起，既像是天公的低吼又像是海中巨妖的嘶鸣。
刹那间，闻声者无不身躯一颤。
伊莎贝拉脸色微变，循声望去呼吸不由得一滞。
港口入口处，那扇如同神话中巨人国门扉般的钢铁闸体，正缓缓从水下升起。
门上不仅雕刻着那令人敬畏的神兽，细看还能看见遍布的巨大铆钉。
在稀薄的晨光中，这道钢铁巨门反射着冰冷无情的光泽，缓缓升起。
“女王陛下，我们即将通过天堑雄闸。”张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伊莎贝拉却仿佛没听见，事实上此刻所有撒日人都已被震撼得瞠目结舌。
于隐藏在山体内的巨大绞盘轰鸣声中，天堑雄闸完全升起，塞拉尼尔号平稳穿过门洞时，伊莎贝拉一行人才稍稍缓过神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刚通过的那道门户，此刻它正在缓缓下落。
可以预想到，当它完全闭合时，就成了无可匹敌的屏障，这里将化身一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这样的造物，真的出自人类之手.....”伊莎贝拉情不自禁地喃喃细语。
而等到转过身面向港口时，与其他撒日人一样，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座由钢铁和机械构成的庞大工业建筑出现在面前。
数条钢铁栈桥如同巨兽的腕足深入海湾，其上林立着数十米高的巨大机器，那些钢铁骨架高高耸立，巨大的吊臂在蒸汽的嘶鸣声中缓缓摆动。
粗壮的钢缆吊起一个个闪烁着危险光泽的巨型炮弹，看着就让人遍体生寒。
而在稍远些的码头平台上，狭窄的铁轨密布如织，小型运输车拖着满载物资的车皮，“哐当哐当”地穿梭往来。
守护着这片繁忙区域的，是两岸岬角上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炮台。
它们并非伊莎贝拉所熟悉的那种带着岁月痕迹的石砌堡垒。
而是由灰暗的钢筋混凝土和厚重的锻铁装甲板浇筑而成的、棱角分明的怪物。
巨大的炮塔如同巨神的头盔，粗短的炮管从射击孔中探出，如同黑洞洞的眼眶。
现如今，它们冷漠地俯瞰着这片所主宰的海域。
伊莎贝拉渐渐呼吸急促。
她毫不怀疑，任何未经允许靠近的船只，都会在那足以撕裂最厚重装甲的巨型穿甲弹面前，瞬间化为碎片。
当然，有这座天堑雄闸在，应该也没有任何船只能闯进来。
“陛下，这些都是什么？”爱丁顿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脸皮却不住地抽搐着。
他心神不定，甚至下意识问出了愚蠢的问题。
毕竟女王陛下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国度，她又怎么会知道？
伊莎贝拉确实一无所知，她只是不断左右环视，被震撼地不断打量着这些从未见过的事物。
大量的白色烟雾环绕着港口，甚至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天然的雾气还是人造物。
而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煤炭，机油，金属和海水腥咸的气味。
其间还夹杂着铆钉枪持续不断的“哒哒”声、蒸汽阀门呼啸声。
以及远处传来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机械轰鸣。
这所有的声音、气味和景象，共同构成了一曲宏大的工业交响曲，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头发沉。
张大人摘下帽子，对着伊莎贝拉微笑道：
“女王陛下，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度。”
伊莎贝拉怔怔地点了点头，甚至失神到忘了应有的礼节回应。。
一直等到船只靠岸，踏上码头时。
伊莎贝拉才逐渐缓过神来，想起刚刚那句欢迎。
诚然，那是邀请，但也是炫耀，还是威慑，更是无声的警告。
领悟过来的伊莎贝拉转头看向身后跟随的同胞们，见到他们微微佝偻着的背以及惊惧的脸后。
她终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此刻，她已经意识到。
在这片由蒸汽、钢铁和绝对力量构筑的帝国威严面前，自己，以及她所代表的那片土地，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这趟访问，只是一场在钢铁巨兽阴影下的的朝圣。
不过。
她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朝圣的准备。
毕竟，只有这样的国度，才能称的上是真正的帝国。
收回视线，伊莎贝拉眼中已是精光熠熠，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她快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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