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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一处灯火辉煌的大厦内,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正在进行当中。主持人对着台上一件蒙着红色丝绸拍品用英语介绍道:“各位先生、女士,这是今晚的第3号艺术品,来自画家蔡达英先生的画作,《旺角》!”
礼仪小姐拉下了红布,露出了这幅作品。
画布上是一道道浓淡不一的色块交错排列在一起,看不出具体画的是人是物。
但是远远看着,确实有种黑夜中的旺角酒色密集的魔幻感。
只听主持人接着介绍道:“蔡达英先生生于香港,毕业于纽约大学,是视觉艺术专业的硕士。
他的画作同时拥有印象派与后现代的特征,能用简练的笔调勾勒出现代都市的灵魂。
作为近年来涌现出的年轻艺术家之一,他的画作无论是艺术成分,还是升值潜力都是一流的。
如果有喜欢现代艺术的嘉宾,这幅画绝对不容错过。”
介绍完后,主持人报出了底价:“这幅《旺角》起拍价是5万港币,每次加价不不少于2000港币。
现在大家可以报价了!”
现场立刻就有身着晚礼服的男女开始举牌。
“5万5千,何嘉欣小姐。”
“6万,来自杰利!”
“6万5千,……”
在人群后面,约翰·摩根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在广州的咖啡馆里鬼鬼祟祟与人接头的文化特务了。
他是「维迪尔亚太文化艺术交流基金」的执行主席。
这场拍卖会就是他牵头组织的,颇有些人捧场。
虽然没有什么大富豪到场,但是各种小开、名媛并不少。
当然更少不了各位奉献了拍品的艺术家们。
同时现场还有不少记者,不少都是全国知名媒体,有些甚至是主动提出申请要来报道这场拍卖会。
这说明什么?说明「维迪尔亚太艺术交流基金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
这种拍卖晚宴本来就是以社交为主,真正参与拍卖的本来就是少数,能让更多人知道并且产生良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
摩根看着那幅叫做《旺角》的画作被拍到了10万8千才最终落锤,举起酒杯向着不远处的画家蔡达英致意了一下。
蔡达英连忙回礼,并且微微一欠身,向摩根表达自己的谢意。
毕竟没有这位外国老哥的提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香港这个地方对像他这样曲高和寡的现代艺术家实在不太友好。
摩根看到蔡达英的表情,就知道又一个年轻人被自己俘虏了。
只需要用一个好听的名头,和别人的钱就能做到这点,比起打击or招揽张潮这种地狱级任务,简直不要太轻松。
何况这笔钱中的相当一部分,会以各种形式流进他的口袋里。
不过想到张潮,摩根的眼皮就跳了起来。
如果没有张潮……他的这个任期可以说是完美的!
这时不断有人端着红酒杯过来和他搭讪,希望能入这位美国人的法眼。
摩根也尽量优雅地回应着。
台上的拍卖已经接近尾声,当最后一件雕塑以22万元的价格落槌以后,基本算圆满结束。
摩根露出满意的笑容,并且在主持人的召唤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了舞台中央。
全场的灯光一时间都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了摩根身上,突出一个金发碧眼、相貌堂堂。
摩根经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开始用他颇为娴熟的普通话说道:“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艺术同仁们,晚上好!
当最后一件艺术品落槌时,我站在这里望着诸位眼中跃动的光芒,突然想起两年前在香港蔡达英先生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他蜷缩在艺术馆的一角修改参展作品,画布上流光溢彩,却始终找不到能驻足欣赏的目光。”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向现场的蔡达英示意了一下,全场响起了一阵礼貌的掌声。
不少人都向蔡达英表示祝贺。
等一切平静下来,摩根继续微笑着道:“这正是维迪尔亚太文化艺术交流基金会成立的初心——
让那些真正具有时代洞察力的年轻艺术家,可以尽早脱颖而出。”
这时候他背后的大屏幕亮起来,开始播放事先准备好的PPT,都是「维迪尔亚太文化艺术交流基金会」的宣传照片。
一件件现代艺术品、一个个年轻的艺术家,走马花一样从屏幕上闪过。
有作家、画家、雕塑家……
摩根的声音低沉下来,变得富有磁性:“我们的基金会如同精密运作的艺术孵化器,已建立覆盖亚太地区的12个国家和32座城市的协作网络。
我们不仅会为每位合作艺术家提供参加拍卖会的机会,还会为他们提供专属策展团队及每年两次的国际驻地机会。
此刻,请允许我分享几个振奋人心的数字——过去18个月,基金会促成142场专题展览,作品进入23家顶级美术馆永久馆藏……”
话刚刚说到这里,只听现场的音箱里传来尖锐的爆鸣声,然后就是一串电磁杂音。
紧接着只听摩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场地:
“相信张潮这次翻不了身了……”
“会让张潮从此跌落神坛,再也没有翻身机会。”
“你确实比我们更懂中国的‘政治正确’。”
“先试探性地批判一下张潮的观点,尤其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狭隘、自私、封闭的文化观念。”
……
站在台上的约翰·摩根人都懵了,回头看向后台,但是那里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只能扯着嗓子喊道:“关掉!赶紧关掉!”
台下的小开、名媛,还有各位新锐艺术家们也慌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潮」的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多多少少也知道他最近受到攻击这事。
难道这事是台上这位道貌岸然的摩根先生搞/做的?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但是他们的嗅觉还是一等一的灵敏,发觉情况不对,就开始默默地做着离开这里的准备。
现场采访的记者仿佛一下子收到了什么讯号,立刻警醒地将自己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台上的摩根。
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记者更是一马当先,抢先把话筒杵到摩根面前,问道:“请问摩根先生,有可靠的消息源指出,你就是《21世纪中国科技的至暗之日》作者,是真的吗?”
摩根瞪着眼前戴着口罩和茶色墨镜的记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现在的形势紧急,已经不容他再多想,只能本能地道:“不是,不是我!”
这时另一个记者挤了过来,抢着问道:“刚刚的录音当中明明就是您的声音,您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这时候现场的音箱里适时地传来他的声音:
“这篇文章,就是我今年最好的工作成果!”
“我相信,这篇文章一定能让张潮从此消失在公众视野!”
摩根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再不离开,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他还来不及动作,只见会场里又涌进来一大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舞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加上记者几乎都逼到了他的身边,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可以离开的空间。
摩根知道现在关系的不仅是自己的前途,甚至还有自己的自由,所以尽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艰难地在记者的簇拥中开口道:“大家不要相信,那些录音是伪造的!
我是有身份的人,这些都是污蔑!污蔑!我要报警!”
这时候一个义正辞严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这些录音是真的!我来证明!”
摩根听到声音,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只见记者们让开一条道,一个头发灰白、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很快就站到了摩根的对面。
摩根的脸都绿了,因为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对他毕恭毕敬的林楚生。
林楚生笑着对摩根道:“摩根先生,别来无恙!”
摩根在录音刚刚开始播放的时候就怀疑是林楚生方面出事了,因为放的全部都是他和林楚生的对话,只不过林楚生的声音被剪掉了而已。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和林楚生的接触被监视了。
但现在来看,林楚生应该是“叛变”了!
只是他想不通,林楚生把他曝光了,不是连带自己都陷进去了吗?他凭什么能置身事外?
林楚生明显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转过身向着记者们道:“各位记者朋友,相信你们当中有一些人认识我,我是林楚生,《南国都市报》的一位老编辑。”
记者们中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讨论声,但很快安静了下来。
林楚生接着道:“今天我会站在这里,主要就是为了向大家揭发一个阴谋——
这位来自美国的先生,约翰·摩根!”林楚生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向了摩根:
“表面上是一位热心艺术的慈善家、策展人,但实际上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刚刚的录音就是他和我交谈时被我录下来的!
其中的内容,就是他想要攻讦、污蔑我们年轻的作家张潮的阴谋诡计!”
一言既出,全场的记者哗然!
他们今天来到这里基本都是接到了“神秘通知”,说是有震撼弹!
但具体怎么震撼法,并不知道;现在则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已经有膀大腰圆的男记者、男摄影默默地挤到摩根身边,把他的所有退路都堵死——要是让他跑了,回去可能会被暴怒的报社领导开除。
摩根也明白现在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他沉住气,断喝一声:“是你!是你写的文章!我一个外国人,我怎么会写这么好的中文文章!
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林楚生“呵呵”冷笑一声,反驳道:“那你一个外国人,怎么会说这么流利的普通话呢?据我所知,你还会说粤语,并且精通得很!
摩根先生,我记得您介绍过自己在耶鲁大学的国际关系拿的硕士学位,并且你的第一外语就是中文。所以你会写这样的文章有什么奇怪呢?”
约翰·摩根被气得不轻,连声道:“你这是Bu……血口喷人!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只要让我回到办公室,明天……不,今晚就能把证据发给你们!”
林楚生面色不改,他知道摩根肯定走不了,现场没有这样的傻子,他转头默默朝黑乎乎的后台一个示意,就听到音箱里传来他和摩根的对话声:
“科技和发展,这可是这三十年来最神圣的旗帜,不容任何人亵渎。中国人对贫穷、对落后的记忆太深刻了,能过上今天的日子,就绝对不会想走回头路。”
……
摩根忍住想要殴打林楚生的冲动,细细听着说话内容,想要找出破绽来。
然后他就绝望地发现——每一句都是自己和林楚生说的没错,但是显然经过了剪裁和次序的调整。
听起来完全是他向林楚生询问一些国内的舆论导向问题,而林楚生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于过分的热心和过低的防备心,向摩根解答了这些问题。
而摩根就利用林楚生的善意和见解,炮制了这篇文章。
摩根大喊道:“编造!编造!你别忘了当初我们在咖啡馆你是怎么说的!你……你……”
林楚生反问道:“怎么说的?你说说看啊!”
摩根一时语塞,现在这种情况下,且不说他说的话有没有人信,仓促之间他也不可能把话编圆了,能在把锅甩出去的同时,自己还没有风险。
不过人会急中生智,摩根突然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想到了什么,连忙指着林楚生道:“如果文章是我写的,为什么你会帮我发表?
这……这你怎么解释?还有录音,你为什么会录音?”
林楚生显然没有让这个问题给吓到,而是镇定从容地回答道:“你那天询问我关于国内民意的禁忌、舆论的风向和张潮的评价问题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事后我和张潮取得了联系,是在征得张潮的同意以后,才保持与你的接触的。
至于录音……我身为一个记者出身的老编辑,随身带一只录音笔是合理的是吧!和怀有不良目的的外籍人员接触的时候,给自己保留证据,也是很合理的吧!”
摩根一时语塞,但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要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你和张潮……”
林楚生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了几天前他用同样颤抖的声音给张潮打电话时的场景——恍惚后,林楚生马上说道:“这些,大家可以向张潮求证!”
摩根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垮塌了。
联系前后发生的事情,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确认林楚生到底是最近才“叛变”的,还是在「至暗之日」这篇文章之前就和张潮合作的。
从目前的情况看,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否则很难解释接下来一系列不正常的反应——包括媒体不跟进「至暗之日」、张潮被传为「至暗之日」的作者、《青春派》的编辑集体用化名写文章攻击张潮……
套路,全他妈是套路!为的就是让自己主动钻进这个套子里!
自己还叭叭地申请经费呢!
摩根悲愤地看向林楚生,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男人,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
林楚生也看着摩根,脸上虽然还是微笑表情,但眼神已经越来越冷。
最早提问的那个记者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挤开人群,悄悄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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