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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渊之极,在地下一万米处,而这里,也是曾经骨老会学者柳平遥、卸岭力士出事的地方。因此,周玄本着谨慎的态度,并没有直接抵达地渊之极,而是一段路程一段路程的巡游。
在前面的七千米地段,他日游速度倒是极快,同时将自己的感知力释放,透入了魍魉空间之中。
感知力,将周玄、画家同时连接在了一起,
两人几乎是共同进退。
“大先生,这一路走下来,倒是并没有感知到邪物的气息。”
未知总是带给人更大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恐惧”本身。
如今,两人在地渊之中行进了许久,没有过分的压抑感,更多的是一种孤独的感觉,像行走在漫无边际的星空之中,周围没有声音,过于安静,周玄、画家甚至能轻易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也不能掉以轻心。”
周玄的感知力并不敢收回,依然保持着高强度的释放。
他的感知力,在以极高的频率,扫视着周围——地渊墙壁上遗留下的痕迹。
当年柳平遥在深挖地渊的时候,对于深度做了标记,每隔一千米的距离,便会在渊壁上,打上极长的钉子。
一根钉子,便代表了一千米。
而在七千米处,渊壁上则有七根钉子。
“还有最后三千米,目前没有发现山祖和邪物的踪迹。”
周玄感知着钉子标示的深度,对画家说道。
“咱们继续往前走。”
画家坚毅的说道。
周玄却拒绝了画家的提议,说道:“我往前走,你在此处等我。”
“为何?”画家问。
周玄凝视着地下的深渊,说道:“剩下的路段,有些诡异,我的感知力探寻过去,就像一根颀长的探针,扎进了一个黏稠的泥坑里面,什么都探测不到。”
在漆黑无比的渊洞之中,感知力便是周玄、画家的眼睛,眼睛致盲了,就好像盲人走夜路——瞎走。
“我是神魂,隐蔽性更强一些,我走前面更合适。”
周玄说完,便与画家拉开了上百米的差距,周玄靠前,画家靠后。
“快到八千米了。”
周玄那堪比神明级的感知力,在地渊之中探测距离,已经在快速的缩短,离八千米的标记钉子只有二、三十米时,才将钉子的形状感知得极清楚。
他又往前方再次日游,当他的神魂越过八千米道钉之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周玄的手腕上,忽然有了一股松驰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无比熟悉,是祖树链接在被强行切断。
一阵阵强烈的喃喃私语之声,涌进了周玄的耳中。
“阳人勿近,速速归去。”
“阳人勿近,速速归去。”
除去这番重复的话语,他还听见了婴儿哭啼的声音。
“哇、哇、哇。”
哭啼之声,很是暴躁,惹得周玄也心烦意乱了起来,而在啼哭之下,他那卓越的感知力,也就此消散,别说探测距离十米、二十米的,甚至连催放到身体之外都做不到。
周玄立刻停住了日游,悬在八千米的地渊处。
画家也燃起了道焱火,钻出了魍魉空间,询问周玄:“大先生,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周玄侧头问道。
“哭声?没有啊。”
画家摇了摇头。
周玄又问:“那阳人勿近的私语声,你听到了没有?”
“也没有。”
画家再次说道。
“你的感知力,还在吗?”周玄问。
“早就消失了。”
画家苦笑道。
他和周玄,两人一同下地渊,但在个人的表现上,差别却极大。
周玄说道:“这八千尺之下,有大古怪,我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也听见了私语声,哭声与私语声,干扰了我的感知力,若是地渊之下有邪物,那个邪物,离我们应该不会太远了。”
“我们是接着下吗?”
画家又问。
“下。”
周玄说道:“我引真身来此,感知力产生不了作用,剩下的路段,我们便只能靠自己的眼睛、耳朵了。”
他是血井通灵人,还是通灵人之中,感知力最强的那一个。
通灵人的感知力极其强悍,同时身体的五感,也很是敏锐,无论是眼力,还是耳力,都是远超常人的。
“老画,你退到八千尺的标钉之后,我要移形换影。”
周玄已经确认,地渊之下的安全距离,在八千尺之前,老画退出八千米,生命便不会受到威胁。
画家如周玄一般,照做了。
而周玄则施展了移形换影之法,在等待的过程之中,画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受——他有一种受保护的感觉。
在下地渊之后,周玄事事领头,他这位“八炷香”的神职,竟然被保护得极好。
这种感觉,竟然让画家想起了刚刚进入骨老会的年轻时代。
那时候,画家的老师,便像今日周玄这般,以自己的羽翼,保护着画家的成长。
“或许这便是大先生的人格魅力。”
画家回忆起了种种往事,无论是明江洪波,还是明江祆火,周玄似乎总是出没在最危险的地方。
“把最危险的地方交给我。”
周玄总是这般去做,这也是明江府诸路游神越来越服气周玄的一大原因。
尽管周玄如今才五炷香火。
“老画,发什么呆呢?”
周玄“移形换影”后,再次神魂日游,真身便出现在了地渊八千尺处,见到画家发呆,他不禁给了老画后脑勺一个爆栗。
“嘿,刚才恍神了。”
画家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搁这儿度假呢,这里是地渊!”
周玄再此警告,这种地方,别说恍神,你就是稍微注意力不集中,说不定哪来的邪东西给你来个透心凉。
“老画,你心真大,跟着我后面走。”
周玄说完,手脚便踩住了地渊的洞壁,如同壁虎一般,行进自如。
这倒让画家看呆了。
地渊不是大马路,是一条笔直向下,直通井国地心的通道。
周玄靠着神魂日游,能在地渊之中来去自如,他是理解的,但现在——周玄真身过来了,又没用日游之法,是怎么做到在地渊里如此随意的行进的。
“大先生,你这又是哪门子的轻身法?”
画家问道。
“我第三炷香是寻龙感应派。”
周玄拍着自己的腿,说道:“感应派的精髓,便是步法,感应一脉,龙行虎步,身法轻盈,步法精妙,跨高山、走溪川,如履平地,蹬坑下洞,更是不在话下。”
龙行虎步,是轻身法,更是感应派叱咤风云的霸道手段。
若是在溪川群山之地,感应派能借漫山的龙势,以龙行之法游身上前,再以虎步气势踏出,一脚便能将对方的“势”给踩住。
香火神道的弟子,捉刀放对,最讲究“势”,势被踩住,兵败寻龙堂口,便是时间问题了。
“这寻龙感应派,还真是有些门道,与点穴一派的道法,并不相同。”
“你也不想想,三百年前,老云横推道门无敌的时候,几大道门,除了那些闭生死观的道门老祖宗,谁能斗得过他?”
周玄的真身,借龙行虎步,在地渊之墙上,行走自如,感觉比日游来得更踏实些,未知的地渊之行也更加有信心了。
信心增强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周玄的真身之中有秘境,真身下了地渊,那秘境之中,可是一个武器库。
“阿玄,阿玄,这个地渊,不是一个死洞穴,而是一个活物。”
秘境之中,墙小姐本来在和血井人脑们玩“大富翁”,最近,佛国主脑也是好起来了,以前的它,老遭墙小姐嫌弃了,但现在,它也能上桌玩游戏了。
在众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墙小姐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生命迹象,便将意识体,顺着周玄的眉心往外钻,这钻出来一看,便觉得地渊是“活的”。
“活的?”
“对。”
墙小姐是骨老会的“血肉之母”,对于生命的感知与理解,是极高的。
她对周玄说道:“阿玄,你把手放到地渊之壁上,我为你放大生命迹象。”
周玄听到此处,当即便将手掌贴合在了墙壁上。
他只感觉这墙壁湿滑,有些黏腻的感觉。
墙小姐的意识体,附着在了周玄的手掌上,当即……一种很是古怪的感觉,便被周玄的手掌捕捉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将手握住一根自来水的管道,管道中没有水,然后忽然有人开闸,强劲的水流从管道里奔腾。
“墙壁之内,像是有暗流涌动。”
“那不是暗流,那是地渊的血管。”
“额……”
周玄有些惊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掌又感受到了跳动,跳动很轻微,像巴掌所覆盖的地渊壁土,忽然变硬了,然后泵动了一下,又变得瘫软一团。
“地渊好像动了。”
“这是胎动啊,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吗?”墙小姐问道。
周玄:“……”
我都没生养过娃娃,哪知道胎动是什么样子的。
周玄说道:“墙小姐,等于说,这地渊,便是一个巨大的母体,她怀着孕在?”
“是的。”
墙小姐说道:“这孕育的胎儿,非同一般,我们行走在他的母体之上,它能感受到……我们来了。”
“这胎儿,是什么来头,你能分析得出来吗?”
周玄又问。
对于井国古怪且来头极大的胎儿,周玄只知道一种,那便是——神明子嗣。
神明子嗣的种类极多,大佛、邪神、神明、异鬼,这四种能抵达神明级的人物,两两交合,生下来的子嗣,都算“神明子嗣”。
“是比神明子嗣更高级的物种。”
墙小姐说道:“这尊母体,有香火神道之外的力量波动,波动的频率,有点像……有点像……”
“像什么?”
周玄问道。
“像我们血肉神朝的主脑意识。”
墙小姐讲到此处,也觉得她的这番话,很是抽象,便解释道,
“佛国、井国、血肉神朝,力量属性皆有不同,佛国修金身,以漫天的佛气,在体内蕴成佛相,井国修香火神道,感知天地间的香火本源,在体内复制出香火来,我们血肉神朝的本领,是控制精神意识。
而这地渊母体之中,便有控制精神意识的能力,你们刚才都感受到了哭啼之声和私语声吧?”
“感受到了。”周玄点头。
“……”画家。
画家苦着脸说道:“是不是我修行层次太弱了,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这位八炷香火,修行层次已经接近人间之极的骨老会神职,此时都在怀疑自己的修行层次了,
“别是我的八炷香,修了个假香火。”画家很是懊丧的说道。
“我想想啊……”墙小姐在秘境的黑水里,运算了起来,层出不穷的符号在黑水上运算着。
遇事不决,疯狂计算,
墙小姐很快便算出了结果,欣喜的说道:“我知道了,要不是入这地渊,我以前还没想过演算画家提出的问题呢,现在,很多疑惑,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怎么说?”
周玄问道。
墙小姐的意识体,在周玄的手臂上,凝成了一个小人,侧身坐在手掌边缘上,说道:“井国的感知力很强,但是精神的感受力是最弱的,正因为弱,所以地渊的精神控制力,对很多井国人来说,不生效。”
“私语声、哭啼声,都是来自地渊的精神控制,画家,你精神感受力太弱了,几乎等于没有,所以精神控制,便控制不了你。”
周玄、画家:“……”
这就是所谓的“傻子克高手”?
画家又问道:“那大先生也是井国人,为什么他可以听到?”
“血井通灵人是感知力、精神力都超级强大的族群,在你们井国,属于……额……怎么说呢……对了……畸形。”
“……”周玄。
周玄:“墙小姐,你讲话怎么跟崖子一样糙?”
墙小姐又说道:“井国之中,说书人这个堂口,实际上,便是以感知力的形态,去模拟精神控制,这属于——类精神控制,
井国人精神感知力不够,平日里也不会想着如何反制精神控制,所以,一旦被说书人控制住了,就很难有反制的手段,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按照我的推演来看——说书人这个堂口的克星,不在井国,而在我们血肉神朝,反制类精神控制,我们的手段可太多了,比如……”
周玄:“别比如了,墙小姐,说书人的事,你千万别管。”
好家伙,墙小姐要真把这法子说出来了,要是还隔墙有耳,说书人这个堂口,原地衰败。
“那就算了。”
墙小姐很是乖巧的住嘴了。
画家又问:“等于说,当年的柳平遥,极有可能也是血井通灵人?”
“能在很远的距离,便感受到地渊母体的私语之声,便说明他的精神感受力很强,应该就是血井通灵人。”墙小姐说道。
画家便又生出了新的疑问:“那也不对啊,按照骨老会地渊计划的记载,柳平遥在七千米处,就听到了私语声,大先生在八千米处才听到了私语声,这是不是说明——柳平遥的感知力、精神力,还在大先生之上?
强大到这个份上的感知力、精神力,怎么可能在骨老会里藏得住‘血井通灵人’的身份?”
墙小姐当即叉腰,叹着气说:“画家,你没有慧根,你从现在开始,听听我在讲什么。”
话音一落,墙小姐便讲起了话来,只是光讲话,不出声,画家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听不清。”
“这不就对了吗?”
墙小姐的小人,跳到了画家的肩膀上,两只手揪住了画家的耳朵,凶道:“地渊母体发出的声音又不是一般大,有时候她在呢喃私语,有时候她在大喊大叫,怎么能光凭借听到私语声的距离,就去判断柳平遥和阿玄,谁的感知力更强呢?”
“晓得了,晓得了,别吼了,耳朵要聋了。”
画家连连告饶。
周玄则说道:“那墙小姐,我们还接着往地渊深处走?”
“再走走看。”
墙小姐说道:“地渊有母体,有母宫,母宫的最里面,孕育着一个不知来路的胎儿,我们目前,距离那胎儿还很远,靠近了再感受感受,有我在,保管你们没事。”
墙小姐这个人,与她的算法一般,可以说她像个机器人一样,遇见什么困难的事情都要先演算一番,
但同时也有个好处,那便是,墙小姐从不冒险,她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周玄与画家,再次向地渊深处行进。
因为感知力已经无法再发生作用,只能靠着画家隔一段时间,便亮出一团道焱火,利用火光,照亮前方的路。
周玄边走,边询问着墙小姐:“你说地渊的母体,会不会非常强大?”
“一定的。”
墙小姐说道:“井国人的精神感受力很弱,但是当年下地渊,那些精神上的傻子——十二个卸岭力士,在一万米处,还是被母体的精神控制了。”
“你不是说我们这样的人不会被控制吗?”画家问道。
“一般来说,是很难控制的,但如果母体的精神控制力强大到了一定程度,还是能控制你们的,你们只是精神感受力差,但并非没有。”
墙小姐说到此处,又讲道:“或许,这个母体的精神控制力,不亚于我们血肉神朝的主脑。”
“有那么强大?”
周玄反问着的时候,已经越过了“九千米”的标钉处。
九个钉子,在墙面上,便像一幅恐怖的指示标牌,仿佛写着:前方禁地,休得误入。
但周玄还是义无反顾的踩过了“九千米”的标线。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祖真经,何人能领悟其中深意?”
“天降香火本源,香火者,天地之始也。”
“三清之妙,莫先乎于聚势;天地之奥,莫重乎于知变。”
“聚势之法,人人明之却不精,知变神通,却无几人通晓。”
一阵接着一阵的私语声,灌入了周玄的耳朵里,
不同与“生人勿近、婴儿哭啼”的恐怖,
这一番私语之声,更像是私塾里的老学究讲课,讲课的第一堂课,便是抛出所有的终极命题,勾引出学生的好奇心来。
周玄听到了这些私语后,忽然——他的秘境之中,闪过一团星火。
那道星火,如惊鸿一瞥,转瞬即逝,但周玄却清晰的感知到了,这是“第五炷香”的机缘。
他通过了道祖的寻问与考验,领悟了“天下式”,彻底掌握了溪谷真传之后,便渡过了四炷香的晋升仪式,只是这几日,第五炷香的机缘未到。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地渊九千米之处,他却撞见了第五炷香的机缘。
“第五炷香,我会走什么堂口?”
周玄自顾自的问道。
在他出神之际,画家却像见到了大恐怖一般,侧着脸,对墙小姐说道:“墙小姐,我……这一次……也听到了私语声。”
“你听得到?”墙小姐连忙问道。
“三清之妙,莫先乎于聚势;天地之奥,莫重乎于知变。”
画家重复着听见的低语内容,
墙小姐当即惊慌,连忙喊道:“阿玄,撤!地渊的母体,在控制我们,它……或许比血肉神朝的主脑,还要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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