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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丞相府。夜,长夜。
宴席散尽,宾客皆匆匆告退,连素来豪迈的高览也仅拱手一礼,便低头快步离去。
徐晃临行前本想劝解两句,却被陈群暗中扯住衣袖,只得作罢。
大家都是聪明的职场人,众人唯恐惹祸上身,纷纷以事为由,各自告辞离去。
至晚间时,众人已尽散而去。
厅内烛火摇曳,映得人影幢幢。
唯余案几残羹冷炙,杯盘狼藉。
书房内,李翊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李治与刘禅跪坐案前,各自执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研磨。
墨汁浓黑如夜,沉滞难转,恰似此刻凝重的气氛。
窗外风声呜咽,偶有夜枭啼鸣,更添几分森然。
袁莹立于门侧,欲言又止。
她看着李治指尖磨得发红,却不敢停歇,心中不忍,终是轻声道:
“夫君,夜深了,不如……”
李翊冷冷一瞥,袁莹便噤声退下。
甫一出门,便撞着姊姊袁瑛。
袁瑛爱子心切,忙跑过来关心,问道:
“如何阿妹?阿斗他……不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袁莹摇了摇头,虽不开言,但袁瑛看得出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不太好。
她轻轻透过窗户,朝屋内望去。
只见刘禅已经累得背打不直了,手指更是肿胀通红,不能屈身。
“唔……”
袁瑛捂住嘴唇,美眸中已浸满了泪花。
“阿斗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哪知阴谋诡计、世道人心?”
“其晚膳不曾吃,就被丞相罚去磨墨。”
“如今已过了近两个时辰了,孩子身体如何吃得消?”
袁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孩子们犯了错,被父亲惩罚。
可李翊不也在书房里守了两个时辰了吗?
“阿妹,你、你这是怎么了?”
袁瑛似想起些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妹妹。
“你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
“我?我怎么了?”
袁莹一挑眉,不解地问。
“从前的你,向来是关心孩子的。”
“今日治儿被罚了两个时辰,怎不见你去找丞相求情,替他美言几句?”
“……唉。”
袁莹叹了口气。
“稚子有过,惩之只为使其铭心。”
“丞相明断,皆为琢玉成器耳。”
“我等权且等候,丞相自有分寸。”
孩子们犯了错,被惩罚是为了给他们长记性。
袁莹劝姊姊相信丞相的判断,这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不是袁莹不愿意给孩子们求情。
而是李翊这样一个性格强势的人,抓孩子教育同样抓的很严。
当母亲的,平日如果观点不与李翊冲突,那便任由袁莹奖惩。
可一旦教育观与李翊冲突了,那就是李翊乾纲独断。
这是原则问题,相府上下任何人撼动不得。
类似体罚,
从前李翊并非是没有体罚过孩子。
彼时,莫说袁莹,纵是麋贞、桃红都曾出面阻拦,帮孩子们求情。
可众女越是如此,李翊便越是要加罚。
原本罚跪一个时辰,若是敢求情,就再加半个时辰。
时间一长,李翊再体罚孩子时,就再也没人敢出来求情了。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越是求情,孩子们就越惨。
也正是因为李翊践行这个原则,才养成了他的孩子们,不会出现被母亲“溺爱”的情况出现。
夜已深沉,丞相府内许多灯火已渐熄。
袁莹与袁瑛姊妹二人静立书房外,廊下烛火摇曳,映得二人神色晦暗不明。
就这样又等了半个时辰。
袁瑛指尖绞着帕子,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心中忧虑难消。
袁莹则面色沉静,唯有一双凤眸微眯,显是心中不悦。
此时,铁甲铿锵之声由远及近。
魏延大步而来,甲胄未卸,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晃,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满面红光,显然自觉立了大功,正等着领赏。
所有离去的宾客官员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走的。
魏延行至近前,抱拳一礼,声音洪亮:
“末将拜见丞相夫人,拜见王后!”
袁莹眸光微冷,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魏将军今夜辛苦了。”
魏延咧嘴一笑,毫不掩饰得意:
“夫人过奖!末将职责所在,岂敢言苦?”
“那逃犯阿若持有公子玉印,末将便知其中有诡。”
“所以专程将之捉住审问了一番。”
“二位公子之事,末将也已在丞相面前禀明……”
袁莹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只轻抬素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
“将军今日做得很好,下去到库房领赏去罢。”
魏延闻言,更是喜形于色,朗声道: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在性格刚直方面,魏延堪称为“大关公”。
关羽虽然跟同事的关系处得不好,但不至于得罪每一个人。
而魏延不同,他是平等的得罪每一个同事。
历史上,作为征西大将军,丞相司马。
理论上讲,诸葛亮死后,魏延就是蜀汉军界第一人了。
但却被杨仪轻松策反军队,何也?
因为他不仅在朝中没有一个盟友,就连军中也没有一个盟友。
魏延这样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却在与杨仪的争权中,被轻松策反了军队。
乃至众叛亲离,没几个士兵跟他,这不显得矛盾吗?
这是因为杨仪让王平搬出了诸葛丞相,说:
“丞相尸骨未寒,你们怎么敢?”
此言一出,蜀军都以为魏延是真的造反了。
于是纷纷弃他而去。
这里的关键一点就在于,当杨仪宣布魏延造反时。
蜀军部队中的中高级军官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魏延说话。
说白了,但凡有几个威望高的将领站出来,稳住自己部曲中的士兵。
魏延又何至于众叛亲离?
同为武将,降将派的护军姜维站队杨仪。
益州派的王平亲自来策反魏延部曲。
凉州派的马岱,更是亲自率兵去追杀魏延。
你便能知道,魏延他的情商有多低,是真的不会跟同事相处。
但魏延的的确确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不然刘备也不会力排众议,把张飞北战区总司令的位置,让给魏延了。
所以我们常说,魏延是关羽政治生命的延续。
他跟关羽一样,都是有刘备惯着、诸葛亮哄着。
刘备一死,魏延私下里便发牢骚说——
“诸葛亮太胆怯了,要是先帝还在就好了。”
饶是如此,诸葛亮依然是哄着、宠着魏延。
就比如车骑将军刘琰与魏延不和时,诸葛亮亲自出面责备刘琰,让他给魏延道歉。
而当刘备、诸葛亮都不在了呢?
事实证明,几乎就是诸葛亮一死,魏延就马上跟着去了。
后主刘禅不是没有想过要保魏延。
魏延与杨仪争权时,刘禅是派了蒋琬过去调解的。
但刘禅毕竟不是刘备,他威望不高,是压不服手下两大权臣的。
袁莹见魏延未能听出她弦外音,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将军真不愧是我家夫君一手提拔起来的,做事果然周全。”
魏延浑然不觉话中讥讽,反而愈发得意,竟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夫人,末将听闻齐王许了河北四镇将军之位的名额,不知丞相属意何人?”
“这镇北将军一职,丞相将会给谁?”
一般来讲,
四征将军、四镇将军、四平将军、四安将军级别是差不多的。
都是少将级别的军衔。
相当于现代的兵团司令、集团军司令,是军长级别的高官。
不过在汉末,曹魏政权与蜀汉政权级别大小有区别。
单就针对季汉阵营而言,应该是:
四方>四镇>四平>四征。
不过正如上面所属,这都是少将级别的军衔,都是地方集团军司令。
严格意义上讲,区别不大。
比如陈登就是征南将军,但并不代表他在面对后将军黄忠、右将军张飞时就会矮一个头。
毕竟大家都是地方军长,在谁的地盘谁说了算。
此前四方将军之位瓜分完之后,刘备故意晾了河北人几年时间。
然后才在这时候拿出来一个大甜枣,将镇北将军的名额给了河北。
魏延作为邺城令,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提前比河北将领先得知这个消息。
所以借着这次“立功”的机会,他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明确表示他想要这个镇北将军之位。
他觉得以他的才华,自己完全配得上这个职位。
“夫人,末将以为镇北将军一职,需遣有担当、有德行、有本事之人任之。”
“末将不才,愿毛遂自荐。”
“烦请夫人替我在丞相面前多美言几句。”
魏延不厌其烦,再次提出自己想要镇北将军之位。
在他看来,自己连丞相之子、齐王世子都敢问罪。
完全是秉公办事,丝毫不徇私枉法。
这绝对是正义刚直的典范。
河北要是不选他当镇北将军,那河北老百姓也不能答应啊?
此言一出,袁瑛眉头紧蹙,心中暗叹:
“此人怎如此不知进退?”
她平日在徐州,也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官员。
他们大多是想通过自己,升官发财。
但好歹其说的委婉,哪里会似这般明晃晃地提出来?
袁莹眸中寒意更甚,指尖轻敲手背,冷冷道:
“四镇将军之位,需依河北律法而定,非一人可决。”
“至于人选……”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淡漠,“相府自有考量,将军且回去,安心等候消息便是。”
袁莹的意思就是,镇北将军一职,需要根据河北的法律、基本法来确定。
她说了不算。
但临了又不忘强调一句,我们相府内部的决定也很重要。
至于结果如何——你回家等消息去罢!
回家等消息,就是这么个态度。
问其他的,你就问的太多了。
魏延这才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仍旧未悟袁莹真意。
只当她是公事公办,便抱拳笑道:
“末将明白!多谢夫人指点!”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铁靴踏地之声渐远,唯余廊下一片沉寂。
袁瑛见他走远,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阿妹,这人怎么这样?”
“莫说在徐州,纵是当年在淮南时,父亲帐下那些求官的。”
“好歹也懂得先送幅字画、赠匹良驹。”
她指尖轻点太阳穴,“哪有这般直愣愣讨官的?莫非河北官场尽是这般人物?”
袁莹闻言冷笑,手中团扇掩住朱唇:
“河北众官员,我大多认识。”
“他们皆是善察言,知进退之人。”
“便是张辽那等粗人,也晓得在节礼里夹张名刺。”
“偏这魏文长——最是拎不清轻重!”
河北大多高级官员袁莹都认识
据她观察,他们一个个都挺懂事的。
就属这魏延不会来事儿,听不懂场面话。
……
书房内,李翊轻轻啜了一口茶汤。
一言不发,一言不发。
最可怕的不是大发雷霆,而是什么也不说。
刘禅此时手腕疼得厉害,他偷眼瞧向李治,见他神色沉静。
只是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索今日之事。
阿若的背叛,魏延的咄咄逼人,父亲的震怒……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快太快,让刘禅至今仍觉恍惚。
他原以为救人一命是善举,却不想反遭背刺。
“啪!”
一滴墨汁溅出砚台,落在雪白的绢帛上,迅速晕开,如一滴泪痕。
李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怎么样?”
“手累不累,疼不疼?”
李治指尖一顿,缓缓抬头,与李翊对视一眼。
旋即摇了摇头,又把头给低下去了。
李翊目光如刀,又转向刘禅:
“阿斗呢?”
刘禅嘴唇微颤,低声道:
“相父……是阿斗连累了表兄。”
“儿臣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翊一颔首,“你有何错?”
刘禅眼珠骨碌碌一转,旋即答道:
“儿臣不该擅作主张,更不该……不该轻信于人。”
李翊沉默良久,忽而长叹一声。
他走到窗前,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缓缓道:
“今日之罚,非因你们救人,而是因你们——不知人心险恶。”
风声渐紧,烛火摇曳。
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李翊起身,从书柜里取出《韩非子》。
书房里的图书他全都看过,烂熟于心了。
随手一翻,便找到了备选篇。
“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李翊拿着书卷,缓缓念了其中一句话。
旋即问刘禅道,“阿斗,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刘禅大脑飞速旋转,拼命在脑海里寻找以前的记忆。
“……是、是,这句话的意思是……”
紧张的汗水自他耳边滑过,忽然灵光一闪。
“哦!儿臣想起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主的祸患在于轻易的信任别人,轻易信任别人就会被别人所控制。”
“不错。”
李翊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刘禅的回答,令李翊心中还是略感欣慰的。
至少证明这几月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尔等救人本是无错,错就错在不辨忠奸,不明是非,轻信他人。”
“今日若非魏延拦截,尔等便放走了一名国家的钦犯。”
“乱了我齐国的法度!”
刘禅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相父教诲,儿臣谨记!”
李翊见他态度端正,神色稍缓,又看向李治。
只见他尽管已经气喘吁吁,可仍旧跪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沉默不语。
李翊眉头轻皱,淡淡道:
“阿斗出去,治儿留下。”
刘禅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向李治谢恩。
随后,恭敬地行礼退出。
临出门前,又望一眼李治。
“……表兄,唉。”
刘禅心里默叹,暗自为表兄祈祷,祝他好运。
踏出书房门槛,刘禅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低着头,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让眼泪落下。
相父最不喜人软弱,他不敢在相父面前哭。
可一抬头,便见母亲袁瑛立在廊下,满眼忧色地望着他。
“阿斗!好孩子。”
袁瑛快步上前,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
“怎么样,可曾挨罚?饿不饿?”
眼中满是母亲的关切。
刘禅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紧紧攥住母亲的衣袖,声音哽咽:
“母亲……相父训我了……”
袁瑛心疼得不行,连忙用手绢替他擦拭眼泪,柔声问道:
“相父罚你了吗?”
刘禅不置可否,抽噎着道:
“相父说……说我不该轻信阿若……更不该……不该擅自做主……”
袁瑛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慰:
“相父说得对,但阿斗知道错了就好,下次不再犯便是。”
刘禅点点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自幼长于乱世,虽贵为齐王世子,却极少享受寻常孩童的温情。
父亲刘备常年征战,忙于国事,疏于陪伴。
母亲袁瑛虽疼爱他,却也常因身份所限,不能太过亲近。
今日受了训斥,心中委屈翻涌,竟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母亲……孩儿只是想救她……她肚子那么大。”
“若是被押去矿场,必定活不成的……孩儿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袁瑛听得心酸,将他搂得更紧:
“阿斗心善,这没错。”
“可这世道,人心难测,相父是怕你吃亏。”
正说着,袁莹也匆匆赶来,见刘禅哭得厉害,忙问:
“阿斗怎么了?治儿呢?”
“你表兄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刘禅抹了抹眼泪,低声道:
“表兄……表兄不肯认错,相父把他留下了……”
袁莹闻言,眉头一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跟他父亲认个错怎么了?”
她嘴上虽埋怨,可心里却清楚——
李治这性子,像极了他的外祖父袁术。
当年袁术兵败,宁肯烧毁宫室,也不肯低头投降。
如今李治骨子里那股傲气,竟是一脉相承。
袁瑛轻叹一声,上前抱住袁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
“阿妹别急。”
“丞相他虽然严厉,但总归是为了治儿好。”
唉。
袁莹叹了口气
面对这种情况,她完全无计可施。
“姊姊你有所不知,我这孩子打小脾气就倔,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
“就坚决不肯认错。”
“为此,不知遭了多少冤枉的罪。”
刘禅听着,心中也替表兄担忧。
他虽被训斥,可相父终究是放他出来了。
而表兄却仍被留在书房,不知还要受怎样的责罚。
廊下夜风微凉,烛火摇曳,映得三人神色各异。
袁莹望着紧闭的书房门,终是忍不住,低声道: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袁瑛连忙拉住她:
“阿妹,丞相正在气头上。”
“你现在进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袁莹咬了咬唇,终是停下脚步。
可眼中的忧虑却丝毫未减。
……
书房内,烛火依旧明亮。
李治依然笔直的跪着,脊背如松,可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翊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望着他,缓声闻:
“治儿,你知错吗?”
李治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直视父亲,终是开口:
“儿臣救人无错。”
李翊眉头一皱,冷声道:
“阿若是钦犯,汝擅自放走钦犯,还敢说无错?”
李治不闪不避,朗声道:
“她是一个孕妇,是一个弱者。”
“父亲常教导我们,‘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孩儿不知她犯了多大的罪,要遭此虐待,孩儿救她何错之有?”
李翊闻言,不怒反笑。
“好,好!这时候你倒记得为父的教诲了?”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砚台墨汁四溅。
“那我问你——”
“阿若当着众官之面,出卖尔等,汝心里作何感想?”
李治沉默片刻,却仍固执道:
“她出卖我们,是她自己的事。”
“这与我救她并不矛盾。”
“荒谬!”
李翊厉声喝道,“你救她,她却反咬你一口,你难道就不寒心?”
李治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父亲,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经得住拷打?”
“若换作是您,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至死?”
“您常说,‘仁者爱人’,难道这‘人’还分贵贱?”
李翊摇头,“仁者爱人,但为君者,更需权衡利弊,明辨是非。”
“阿若是钦犯,若按照你的理论,岂不是每一个罪犯全都该赦免?”
“你可知你老子顶着多大的压力,才给河北争取了左监、右鉴的位置。”
“将新编的《齐律》颁布下去的?”
“汝身为我子,不替你老子考虑,反倒向着外人!?”
其实出了这档子事并不严重,严重的是魏延傻不拉几的当着众文武的面把他儿子拉了进来。
站在魏延自己的角度看,他的确是秉公办事,不徇私枉法。
可站在李翊的角度看,这厮简直是啪啪打他这个领导的脸。
就这么说吧。
但凡换作别人,今日过后,魏延的政治生命基本已经断绝了。
他的职业生涯后半段,注定是要被穿小鞋穿到死的。
只不过他很幸运。
遇着了刘备,遇着了李翊。
刘备很喜欢魏延,他喜欢他刚直的性格,以及其豪气干云的气概。
而李翊也了解魏延的为人,他真不是故意的。
就是单纯脑子有泡。
如果非说他是故意的,
那只可能是魏延觉得,当着众文武的面,来问罪李治与刘禅。
更能够显得他刚直无私,不畏权贵。
“父亲休要瞒我!”
李治大声说道,“我已经听说了,阿若是司马氏族人的亲属。”
“您此前下令屠遍河内司马氏,已经让您饱受非议了。”
“齐王千岁一直推崇仁义为本,宽仁待人。”
“司马氏有罪,诛其首恶即可,为何连其家眷妇孺也不放过?”
“您不仅下令杀了他们的全家老小,甚至妇孺也是如此待遇。”
“到如今,一个怀胎六月的妇人都要押赴刑场。”
“我大齐向来是以仁义治国,孩儿救她,何错之有?”
“孩儿今日只是觉得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
“倘若今日不做,将来终将后悔!”
“故今日之所为,父亲执意要诘问的话。”
“那孩儿的心里话是——不悔!”
李治的声音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夜色沉沉,院中唯有风声呜咽。
李翊独自立于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忽觉疲惫。
他教了李治仁心,却还未来得及教他权衡。
而今日这一课,终究太过沉重。
回头望一眼儿子倔强的背影,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治儿,你这是在责问父亲的不是么?”
李翊瞳孔微缩,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父亲,您教孩儿读《孟子》,孟子曰:‘杀一无罪,非仁也;取非其有,非义也。’”
“父亲常教孩儿以仁德治国,可河北官军之所为,实在与仁德背道而驰!”
屋内死寂,唯闻烛芯爆裂之声。
“竖子……”
李翊眉头皱起,沉声道:
“汝听好了,吾之所为。”
“皆依律而断,法条昭然!”
李治抗声对曰:
“父亲尝言刑无等级,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李翊冷笑一声,大声道:
“不错,我是说过此话,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但有些人生来注定要更加平等。”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你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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