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我,落难王子,打钱 > 第二十七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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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蛇人沼泽边缘地带特有的,带着腐烂甜腥气味的薄雾,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屑的清香,但这股本该令人振奋的味道,却被更远处飘来的硝烟和沼泽深处若有若无的腐臭无情地压制着。

    “滋啦……滋啦……”

    粗粝而稳定的锯木声是这片临时伐木场的主旋律。

    巨大的双人锯在两名壮实工人肌肉虬结的手臂驱动下,锋利的锯齿贪婪地啃噬着一棵粗壮橡木的根部。

    木屑如同金色的雪片,随着每一次有力的推拉,簌簌落下。

    “稳着点,对准墨线!”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噪音,提醒着伐木工。

    说话的人是阿托斯。

    现在的他穿着沾满泥点和木屑的粗布短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

    曾经象征米尼西亚王国军官的铠甲和佩剑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腰间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短柄斧。

    他的目光此刻扫视着正在工作的每一组伐木工,脸上刻着风霜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不再是那个在城墙上巡逻,守护一方安宁的队长了。

    现在的他,是这支临时伐木队的工头,为巴格尼亚王国的圣讨军提供建造营寨和防御工事,还有进攻沼泽所需要的木材。

    “这边,加把劲,树快透了!”

    阿托斯走到另一棵正在被锯的大树下,用手掌拍了拍树干,感受着锯片切入深处带来的震动。

    工人们在他的指挥下井然有序。

    有人负责测量标记,有人负责拉锯,有人负责清理枝桠,还有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虽然圣讨军清理了附近区域,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零星的蛇人从沼泽深处游荡出来。

    效率就是生命,秩序就是安全。

    突然,负责观察树倒方向的一名工人猛地吹响了尖锐的哨子,同时扯开嗓子大喊:

    “树倒了……注意……”

    “右边,它往右边倒……”

    呼喊声如同命令,所有在倒伏方向路径上的工人快速停下手头工作,敏捷地向两侧安全区域退去。

    “嘎吱……嘎……吱吱吱……轰!!!”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和沉闷的巨响,巨大的橡木朝着预定的空地轰然倒下,枝叶剧烈地拍打着地面,激起漫天尘土和碎叶。

    大地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就在这震动尚未平息之际……

    “轰隆!!!”

    “轰……轰隆……”

    远处,沉闷如滚雷,却又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的巨响接踵而至,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震得林间的树叶都在瑟瑟发抖。

    那声音来自沼泽深处,来自圣讨军炮兵阵地的方向。

    阿托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尘土。

    他没有去看倒下的树,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稀疏的林木,投向那炮声传来的,雾气更加浓重的地平线。

    每一次炮火的轰鸣,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

    他能想象出那景象,巴格尼亚人引以为傲的重型火炮,正喷吐着致命的火舌,将昂贵的炮弹倾泻进蛇人盘踞的沼泽深处。

    炮火撕裂着那些扭曲的怪物,也撕裂着他脚下这片本应属于米尼西亚王国的土地。

    圣讨军……巴格尼亚人……

    阿托斯的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里面有对蛇人刻骨铭心的仇恨,正是这些来自海外的怪物摧毁了他的家园苏瓦诺,屠戮了他守护的平民和并肩作战的兄弟。

    一想到它们正在巴格尼亚人的炮火中灰飞烟灭,一种近乎本能的快意会瞬间掠过心头。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更沉的苦涩和屈辱。

    为什么?

    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为什么前来拯救这片被蛇人蹂躏的米尼西亚领土的,是巴格尼亚人?

    为什么本该出现在这里,高举着旗帜,将入侵者驱逐,为死难同胞复仇的,不是米尼西亚自己的军队?

    苏瓦诺陷落多久了?

    城破时的惨状,同胞绝望的哀嚎,自己浴血拼杀最终无奈逃跑的记忆,如同昨日般清晰。

    他逃出来,流落四方,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王国不会放弃它的子民,军队终将卷土重来,收复失地。

    他等了又等。

    等来的,只有流亡路上听到的关于其他城镇陷落的消息,关于王都贵族们醉生梦死的传闻,以及……最终抵达这片边境森林时,看到的却是巴格尼亚人森严的营寨,飘扬的双头鹰旗帜,和现在这支正大举向沼泽深处进军的军队。

    米尼西亚的军队呢?

    王室的荣耀呢?

    苏瓦诺成千上万枉死的冤魂呢?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沉默。

    仿佛苏瓦诺,以及这片广袤的东部海岸,已经被王国彻底遗忘,或者……被冷酷地放弃了。

    如今,他,阿托斯,前米尼西亚王国苏瓦诺城卫队第三中队队长,却在这里,带领着一群同样流离失所的米尼西亚人,为巴格尼亚人砍伐树木,建造攻打蛇人。

    这算什么?

    讽刺吗?

    还是对他和所有幸存者最大的羞辱?

    “阿托斯头儿?”

    一个年轻工人扛着斧头走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阴沉的脸色。

    “你没受伤吧?”

    阿托斯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

    他不能乱,他是这支小小队伍的主心骨,只是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木屑和腐烂气息的空气,让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

    “没事。”

    阿托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兄弟们,继续干活,在天黑前,这块区域的木头必须清完运走,我们不能耽搁今天晚上的晚餐。”

    说完,阿托斯转过身,不再去看炮火轰鸣的方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绳索,开始指挥工人清理倒下的巨木。

    动作依旧利落,指挥依旧清晰,只是那挺直的背影,在远处不断炸开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

    每一次锯木的滋啦声,都像是在锯着他心中那面名为忠诚与归属的旗帜。

    而每一次炮火的轰鸣,都在提醒着他,那个他曾经誓死效忠的王国,或许早已将他和他深爱的故土,遗弃在了这片被异国炮火轰击的泥沼之中。

    一种名为背叛的冰冷感觉,比沼泽的湿寒更深地浸入了他的骨髓。

    时间飞逝。

    夕阳的余晖将巴格尼亚圣讨军庞大的营地染上一层疲惫的金红色。

    一天的辛劳结束,伐木队的工人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满身的汗水和木屑,鱼贯走入划分给后勤辅助人员的区域。

    营地内的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泥土味,炊烟味,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对饥肠辘辘的人们来说无比诱人的食物香气……炖肉的浓郁,面包的麦香,还有蔬菜汤的清爽。

    阿托斯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手里紧握着自己的木碗和勺子。

    一天的劳作暂时麻痹了思绪,但一踏入这飘扬着巴格尼亚双头鹰旗帜的营地,那份沉重的屈辱感又悄然爬上心头。

    带着复杂的心情,他熟练地走向打饭的长队,领取了一份和其他工人一样的晚餐。

    一大块黑麦面包,一碗热气腾腾,浮着油花和肉块的杂菜炖汤,甚至还有一小块奶酪。

    巴格尼亚人给伐木工,还有所有投奔这里的本地人的伙食确实丰盛,远超他在苏瓦诺城破后流亡时光中能想象到的水平。

    阿托斯端着沉甸甸的木碗,刻意避开人多嘈杂的中心区域,在营地边缘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背靠着一辆堆满木料的马车坐下。

    刚咬了一口面包,还没来得及咀嚼,不远处几个同样刚打完饭,聚在一堆木箱旁的伐木工压低的争论声就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所以我说,咱们现在到底算哪边的人?”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安。

    “米尼西亚?可咱们的国王在哪儿?军队在哪儿?我们连他们个影子都没见着,苏瓦诺被蛇人占了那么久,还不是靠巴格尼亚人打回来?”

    “话不能这么说,小汤姆!”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立刻反驳,带着老派人的固执。

    “咱们生下来就是米尼西亚人,血管里流的是米尼西亚的血,给巴格尼亚人干活,那是没办法,是为了活命,可根儿不能忘!”

    “根儿?”

    一个略显尖刻的声音插了进来,阿托斯下意识看过去,他认出说话的人,这是队伍里一个平时话不多,眼神却很精明的中年工人。

    “老约翰,你说的根儿在哪儿?在苏瓦诺的废墟里?在那些被蛇人啃光的骨头里?还是在那群只知道在王都收税享乐的老爷们口袋里?”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有力。

    “看看咱们手里的碗,看看这肉,看看咱们身上这暖和结实的粗布衣服,再看看头上这能遮风挡雨的帐篷,哪一样是米尼西亚王国给的?

    都是是巴格尼亚人给的!

    他们管我们吃,管我们穿,还派兵保护我们不被蛇人叼走!”

    “就是啊。”

    又一个声音加入,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

    “而且我听说,巴格尼亚的那位克里斯陛下,娶了咱们米尼西亚的一位贵女当王后!我们和巴格尼亚人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他为啥不能是咱们的国王?

    咱们为他效力,给他砍木头建营寨打蛇人,有啥不合理的?我看比给那些不管咱们死活的米尼西亚老爷们卖命强多了!”

    “胡说八道!”

    老约翰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被冒犯的愤怒。

    “王后是王后,国王是国王,克里斯是巴格尼亚人的国王,怎么能是咱们的国王?

    你这是忘本,是背叛!”

    “背叛?”

    那个精明工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怨气。

    “谁先背叛了谁?是咱们想离开故土给巴格尼亚人干活吗?

    是咱们的国王和军队先抛弃了咱们,抛弃了整个苏瓦诺,抛弃了东部海岸!!!

    要不是巴格尼亚人打过来,咱们现在要么是蛇人的口粮,要么还在哪个山洞里啃树皮,老约翰,你说当米尼西亚人好,好在哪里?

    是税更重?还是死得更快?”

    “你……”

    老约翰气得说不出话。

    “我觉得皮特说得有道理。”

    小汤姆的声音怯怯地响起,但明显被说服了。

    “当巴格尼亚人,至少克里斯陛下管咱们死活,他会派军队保护保护我们,让我们有饭吃,有活干。

    米尼西亚?米尼西亚给过我们什么?除了收税的时候……”

    争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木勺刮碗底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迷茫,痛苦,却又被现实利益冲击得摇摇欲坠的认同感。

    阿托斯僵硬地坐在原地,手里的面包仿佛有千斤重。

    工人们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他最敏感,最痛苦的神经上。

    尤其是那个叫皮特的中年工人的话……

    “谁先背叛了谁?”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剑柄,却只摸到了粗糙的木碗边缘。

    他低头看着碗里丰盛的炖菜,那几块炖得软烂的肉块,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

    是啊,巴格尼亚人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给了他们安全和温饱。

    而米尼西亚……米尼西亚只给了他们绝望和被遗忘。

    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米尼西亚女人正笑着和一个巴格尼亚士兵说着什么,士兵递给她一小块糖果,让孩子高兴得在女人怀中翻滚。

    这一幕,在夕阳下显得那么和谐,可是这画面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阿托斯的心上。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机械地咀嚼着。

    他曾经为之浴血奋战,引以为傲的米尼西亚身份,在残酷的现实和眼前温饱的对比下,似乎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符号,一个带来无尽苦涩的枷锁。

    而那个飘扬在营地上空的双头鹰旗帜,以及旗帜所代表的那个强大,冷酷却又有效的克里斯陛下,正以一种无可辩驳的,物质的方式,侵蚀着他们这些流亡者最后的精神家园。

    阿托斯沉默地咽下食物,胃里沉甸甸的,心却像被挖空了一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争吵后陷入沉默的工人们,投向营地中央那面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的巴格尼亚军旗。

    夕阳的金光为它镶上金边,却照不进阿托斯眼中那片冰冷的,被背叛的黑暗。

    他曾经是守护者,如今却连自己守护的身份都变得模糊不清,在这片被异国炮火和异国粮食笼罩的土地上,他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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