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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正颌,这个人给赵以孚的第一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赵云鹤。都是那种把家族扛起在身上的感觉,对内受族人尊敬,对外则是扛起了所有压力。
赵以孚笑道:“接下来是要在你们这里住一段时间,希望不会太过打扰。”
这孙正颌闻言立刻颔首道:“小人必然配合县丞工作。”
赵以孚立刻反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孙正颌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耿直地说:“本县乡绅都知道,赵县丞来此是为了负责推动朝廷的度田之政,想来这次来我们峰门镇也是为了这事吧。”
赵以孚无奈地指了指孙正颌道:“你这人说话太直也太过老实了,若是换了个人在这里听你这么说,恐怕免不了要给你小鞋穿。”
旁边跟着的百衲道人听了就笑道:“可你不会,不是吗?”
赵以孚道:“是啊,我不会,我就是要推动这个政令,这峰林县的三镇十八乡我都会一处处走过来看看的。”
他显得很坦诚。
或许就是这种坦诚让孙家主感受到了什么,他问:“那……我家中那有些新开垦的田地并未录入此前黄册中,这次若是录进去了是否要补税?”
赵以孚听了哈哈一笑道:“孙家主果然是实诚人,你们先前不是已经补过税了吗?又如何会让你们再补一次。”
“只是从我重新制成鱼鳞黄册开始,那些地也就需要缴税了。”
孙正颌听了大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说:“请大人随我来,我们回宅子里再说。”
赵以孚听了点点头,便和这孙正颌往孙家宅院而去。
反正来这宅院也是暂住,是以他也无所谓住在哪里。
至于说门口遇到的那对母子,赵以孚反倒是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当时该做的已经做了,他不会后悔,也不会后图什么。
百衲道人似乎对此并不怎么乐意,看起来他不是很喜欢住在这种豪强家中。
赵以孚道:“前辈,我知你喜欢在底层与百姓们在一起,可是百姓的视角往往有所偏颇,毕竟人心总是站在自己这边。”
“故而先从这孙里正的角度看看、听听他做的事、说的什么,再去听听那些百姓的声音两厢对照一下即可。”
百衲道人说:“你这看法没错,但我还是相信‘为富不仁’的道理。”
赵以孚点点头说:“话是如此……我们且看吧。”
赵以孚没有与百衲道人争辩下去,因为他自己也只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罢了。
他们跟着孙正颌来到了孙家,这里和大户人家并不一样,因为没有明显的仆从、丫鬟服侍,反倒是一个个都好像是孙家子弟居住其中。
不过此时他们正忙碌地奔走,似乎在准备酒席。
赵以孚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孙正颌则是赧然道:“家里从未来过贵客,故而家人忙乱还请见谅。”
忽然隔墙传来一个哭喊声。
只听一个稚童的声音响起:“别杀我的羊,为什么要杀我的羊?”
另一个声音道:“羊儿别傻了,这羊杀了是要招待贵客的,况且这羊本就是族里养的,此时正是需要的时候。”
那叫做羊儿的稚童道:“可是上次为了筹措银钱已经把我的羊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几头是要留作种的啊!”
“若是都卖了,以后我们家里还有羊吗……”
孙正颌脸色一阵尴尬,他连忙说:“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孙家富庶,怎会无羊了?”
百衲道人哂笑:“说谎。”
不过虽是如此,百衲道人看孙正颌的神情倒是亲善了一些。
赵以孚觉得这老道心里有毛病,这是看不得别人富有,只希望他们越穷越好是吧?
他无奈地对孙正颌道:“留着那些羊吧,我与这位百衲前辈其实都是修行之人,只不过我是儒道双修,故而备些粗茶淡饭就可以了。”
“哦对了,给我准备些鱼干,我家的狸奴爱吃。”
孙正颌听了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也松了一口气。
就像所有与赵以孚接触过人的感受那样,与赵以孚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有种如沐春风的轻松感觉。
他连忙又吩咐下去。
当然,真粗茶淡饭是不可能的,但是菜碟子里新鲜的青菜、萝卜还有豆腐之类的份量油水都很足。
百衲道人见状立刻拿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赵以孚则是随便用了两口尝了尝味道就不吃了。
孙正颌有些手足无措地说:“赵县丞,要不还是加点菜?”
赵以孚摆手道:“说了不用,还是谈谈你们孙家的事情吧。”
孙正颌听了表情就是一僵,然后做出低头聆讯的姿态。
赵以孚道:“你们孙家除了这峰口镇以外,还有十九个村子的税务都是你们负责的吧?那我想问问,此前本县的亏空又是如何形成的,你们又是如何欠了近两万两的田税?”
孙正颌听了额头直冒汗,他说:“回……回大人,本家所欠之税都已经还清了啊。”
赵以孚说:“我知道,这个问题也不是要秋后算账什么的,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你们这里的收税情况以及所遇到的问题。”
“若是真的有什么困难,此时不解决,这填上的窟窿迟早还是会出现的。”
孙正颌听了也是羞愧地点了点头,他说:“其实一切的原因,还是在于那老黄册上。”
赵以孚意外地问:“为何?”
孙正颌道:“老黄册里面有十九个村子有一千九百户人,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只剩下一千两百户人,可是县中税吏都是按照黄册来征税,故而我不得不将这少掉的七百户人的税收转嫁到剩下的人身上。”
百衲道人听了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老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孙正颌战战兢兢没有应答。
赵以孚则是奇怪地问:“你们孙家呢?既然你说是把这七百户的税收转嫁到剩下的人身上,你们孙家扛了多少?”
孙正颌道:“最开始扛了四百户,后来家里撑不住了,前年放宽了一些扛了三百户,去年情况更差一些,只能扛两百户了。”
“这所欠田税也是由此来的,许多百姓实在交不上税了,我孙家也没办法把粮种都给一口气交出去吧?”
“故而只能先欠着了。”
“县里也大概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见我们实在困难也就没有再催促,只是这欠账越来越多就形成了那么多的亏空。”
百衲道人奇怪道:“不对啊,就算你们要多交税收,可贫道看此地土壤肥沃至极,只要细心耕作依然可以有很好的产出,为何会如此困难?”
孙正颌道:“因为五年前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旱,本县全年颗粒无收,当年就饿死了许多人,几乎家家素缟。”
“而从那场大旱之后这地里的产量就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赵以孚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这里的情况我会特意考虑一下的。”
“当然,我还不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还是会到处看看打探一番情况。”
“果如你所说,那些田地因为百姓凋零而都抛荒,那么我就会在新的黄册中将这些田地都给剔除掉。”
孙正颌惊讶地问:“大人,我听闻这可都是政绩。”
“以往也有官员修订黄册,可他们都是只会添加而不会删除……”
赵以孚闻言笑了:“那等官员没有根基,为了自己仕途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可县丞背后有人,看不上这点政绩。”
“所以你们放心吧。”
孙正颌以及百衲道人听了都是脸上表情怪异。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听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背后有人’,也是第一次听在耳中觉得安心。
百衲道人立刻就想到了赵以孚的师门,随之哈哈笑着说:“是极是极,他背后的势力大着呢,这小小峰林县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孙正颌此时只能赔笑。
赵以孚则是道:“好,今日暂且休息,明日我就先从这峰口镇附近的地开始重新丈量。”
孙正颌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应了。
赵以孚也不知他作何想法,但是在他看来这种事情该是如何就是如何,也犯不着有什么迟疑。
这日的晚餐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这孙正颌给赵以孚和百衲道人特意安排了一个很好的院子居住。
而赵以孚正犹豫要不要开始练回‘守仁法’呢,百衲道人却忽然在外面叫他:“长夜漫漫,不如聊天?”
赵以孚无奈,随手搓了搓已经在屋里的榻上睡着了的那只肥猫,这才带着依依来到外面。
结果却看到百衲道人正架好了一个烤炉,而烤炉上则是放着五个地瓜。
百衲道人则是在旁边一边扇风一边道:“来,我们烤地瓜吃。”
“刚才那顿晚饭虽然有趣,但吃着实在没滋味,也吃不饱。”
赵以孚抱着依依在他旁边坐下,然后说:“我看你吃得挺欢啊,这么快就饿了?”
“说起来,难道前辈不必辟谷修行吗?”
百衲道人闻言一愣,随后叹息道:“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上等传承?”
“我们这种散修所修功法可没那么高的炼化天地元气的效率,故而还是需要通过不断进食来维持身体所需。”
赵以孚听了露出恍然之状,随后仔细琢磨其中的味道,慢慢的就发现自己其实也已经肚子饿了。
“咕咕~”
他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百衲道人也是错愕,随后哈哈一笑递给了他一个刚烤好的地瓜道:“原来你也是装的啊,我还以为你真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
赵以孚倒是没客气,接过了地瓜一边剥开一边奇怪地琢磨:“不对啊,我以前的确已经做到完全辟谷了,怎的今天又忽然肚子饿了?”
随后他恍然:“是了,我今天破了功!”
他明白了,原来自己那高效的天地灵气炼化速度其实都是‘守仁法’带来的。
守仁法……这还真是一门神奇的秘术,赵以孚甚至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不做就修炼这守仁法都可以成仙得道了。
百衲道人疑惑地问:“什么破功?”
他显得很慎重,因为破功对于任何一个修者来说都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但赵以孚对此却觉得浑然不在意。
他说:“无妨,除了又会肚子饿,没什么要紧的。”
他洒脱一笑。
之所以如此洒脱,是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自家师父梁中直为了言传身教地教导他各种秘法,必然也是自行破功了的。
他觉得自己师父能够为了自己如此,那么他此时为了救人而破功又未尝不可。
他吃得开心了,觉得一个地瓜有些不太够,就从衣袖里整出了一大只火腿来。
这是出门前家里带的,年纪越来越大的吴忠那时是什么都想带点,什么都不愿放下。
还好赵以孚的衣袖足够宽大,把他想带的都给塞进去了。
而这时他把这整只火腿在旁边一放,百衲道人口水就留下来了。
这还吃什么地瓜啊,赶紧搞些火腿肉来吃呗!
百衲道人拿起小刀迫不及待地削了一片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随后满足地赞叹道:“这味道绝了,这火腿是哪里买的吗?”
赵以孚道:“家里过年正逢乔迁,便杀了二十头肥猪来吃,余下不少都做成了火腿。”
“家里见我要离家当官,便让我带了些出门,也算是我的乡味吧。”
百衲道人听了也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家与这孙家比起来如何?”
赵以孚听了失笑道:“不可相提并论,至少我家大多是同族聚居,最多再算上一些附庸的异姓,故而没有负责任何地方上的政务。”
的确,以前他们为了不交税甚至杀过县令,这路子可要比孙家野多了。
百衲道人听了就大概明白赵以孚是个什么成分了。
撇撇嘴说:“原来又是个狗大户。”
赵以孚闻言失笑,也不和这个看不得人好的家伙费劲解释。
不过百衲道人吃了两块火腿肉,就停了下来道:“方才见那孙正颌的脸色不善,看起来他并不希望你真正丈量土地。”
“你可要当心了。”
赵以孚无奈地说:“他们怎么想我不担心,我现在纠结的是如何高效地丈量。”
一章,今天做的项目通过了汇报,算是好消息吧。但坏消息是,我做的玩意儿要从DEMO升级成正式版本了……秃头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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