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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城。高乾忐忑的站在了屋外,今日,终于得到了他的弟弟的接见。
前几次的会面都是不欢而散,高乾心中也知道,要自己的弟弟背叛李爽,十分困难。
不过,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
元子攸驳回了尔朱荣想要加九锡的奏折后,在洛阳尔朱世隆等尔朱荣的人马轮番“劝谏”,甚至上党王元天穆也去了一趟洛阳,摆事实讲道理!
你元子攸的皇位是哪里来的,没有尔朱荣哪里来的你,你是不是不想要干了?
元子攸的态度则很强硬,有本事就把我换了!
尔朱世隆乃至元天穆都镇不住元子攸。
元子攸是个傀儡,可毕竟还是皇帝。当年曹魏的皇帝曹髦身边就算只剩下卫士、奴仆数百人,也能溅司马昭一脸的血。
如今的元子攸,再怎么样状况也比当年的曹髦要强许多。
他硬顶着,谁都没有好办法。成济的前车之鉴摆着,谁敢当下一个成济?
只要没人想要当下一个成济,那么元子攸这幅不要命的状态,就是无敌的。
起码,尔朱荣没有南下之前,洛阳城中谁都没有好办法。
高乾明白,这是元子攸在为最后一击做准备。
渤海高氏是不会站到尔朱荣一边的,高乾也没有办法,自从打算见元子攸时起,便被元子攸拉上船了。
高昂正在屋中坐着,见自己兄长来,显得很是局促。
高乾心中有些奇怪,自己的弟弟一向桀骜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怎么这个样子?
“兄长,你来了!”
高昂拱手行了一礼,让高乾见了很是奇怪,笑道:
“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礼仪了?”
“兄长说笑了!”
高乾正想要跟着高昂坐主位,谁知道高昂却是一转身,坐在了客位上了。高乾微微错愕,可也没有多说,坐在了自己弟弟的身边。
“三弟,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跟你说!”
“兄长尽可开口!”
高乾看着自己弟弟,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心态,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心里较量,终于说了出来。
“为兄想要跟你借兵!”
“借兵?”
高昂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可以,我给你两百部曲,你带着他们回蓨县吧!”
高乾听了,面色悻悻。
“我还想要借更多!”
“更多,你想要借多少?”
见自己弟弟这疑惑样子,高乾大着胆子,道:
“我想要借五千兵马!”
“五千,我哪里来的五千部曲?”
高昂本以为高乾问他借兵是要回渤海搞事情,给两百部曲也不是不行,毕竟都是自家的兄弟。可没有想到,高乾一下子要借这么多兵马。
“你不是手里有着一支精兵么!”
高乾的回答引得高昂有些愤怒,道:
“这又不是我的兵马,乃是大王让我率领的,岂能私相授受!”
部曲是私人的,高乾若是要,高昂全给了也是可以的。毕竟,都是老高家的。
高乾自然知晓自己弟弟的难处,叹息道:
“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
“你要这五千兵马做什么?”
高乾看了看四周,小声道:
“不瞒敖曹,陛下想要谋诛尔朱荣!”
高乾本以为高昂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会很震惊,谁知道对方反应平平。
“陛下想要招揽你和你麾下的兵马,他还答应了,事成之后,封你为王!”
高昂本是平淡的面容,听到了这话后忽起变化,劝道:
“休要胡说!”
高乾见高昂这样子,却没有理会自己弟弟话语之中深意,加快了语速,道:
“我也知道你为难,可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么!尔朱荣若是死了,对大野爽不是也有好处么?成不成的,都要搏一下。你在大野爽麾下这么多年,他定功策勋,不也才给了你一个大将军么?你也得多想想,留留后路!元子攸若是成了,你当了王,不比跟着大野爽当一个大将军要好的多么!”
高乾说着,却发现自己的弟弟有些坐立不安。
“你怎么了?“
高昂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道:
“什么王不王的,我忠心可鉴日月,又岂是一个王爵能动摇的。”
高乾本以为高昂一怒之下会赶人,谁成想到他这般模样,随笑道:
“你如此表忠心何用,大野爽又不在这里!”
这话一说完,便听得连通的耳房之中传来了一阵笑声。
“乾邕,许久不见了!”
李爽的声音让高乾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眼神之中很是震惊。
高昂却是像没有看到高乾的眼神一般,直接避了开来。
“大王!”
高昂行礼之后,跟在了李爽身侧。李爽则笑嘻嘻的看着高乾,问道:
“乾邕,不怪本王搅了你们兄弟相会吧!”
高乾此刻心中已经在骂街了,可脸上却依旧只能乐呵呵的。
“秦王见笑了!”
高乾心中忐忑,可李爽接下来的一句话,着实让他心中涌动起了剧烈的波澜。
“听说元子攸要谋刺尔朱荣了?”
“……”
高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应付着。李爽却不管高乾如何,直接道:
“堂堂天子,竟用这种手段对待大臣!”
李爽这话带着几分鄙夷,高乾听了,本以为李爽是要痛骂元子攸,谁知道他话锋一转。
“可见尔朱荣这厮是如何欺君罔上!”
高乾心中一喜,问道:
“秦王愿意支持陛下?”
“那倒不至于,我和元子攸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不支持元子攸,难道还能支持尔朱荣不成?高乾对此,很是不屑。
“我与尔朱荣毕竟曾经是兄弟,他虽不仁,可我不能不义啊!”
高乾听着,心中奇怪,问道:
“那秦王是要如何?”
李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悠悠一叹:
“身为大魏忠臣,本王又怎能见大魏朝纲败坏,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本王打算居中调和,奉劝尔朱荣不要加九锡,也奉劝陛下不要谋刺尔朱荣了。”
“……”
高乾震惊的无以复加,可李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跪了。
物理意义上的!
“本王准备将今日之事备文,明发洛阳、晋阳,为人君者当光明正大,为人臣者亦是。在大魏的江山社稷面前,个人的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高乾这一生见过很多混蛋,也见过很多坏得流脓的人,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坏得流脓的混蛋。
这哪里是要调和,这分明是要点炮仗看热闹啊!
重要的是,火星还是他!
“大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乾邕,你这是何意?”
李爽赶忙将高乾搀扶了起来,却见他快哭出来了。
“秦王,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敖曹的面子上,就饶了我吧!”
“乾邕哪里话,如今这大魏,君不似君,臣不似臣,正需要你这样的忠臣匡扶啊!”
高乾听着这话音,问道:
“秦王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如今这大魏缺的是什么?”
“是何?”
“元子攸和尔朱荣这一对君臣,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整日里勾心斗角,荒怠朝政。为人臣者,怎能见大魏江山毁在他们的手中。可忠臣要想成事,手里没有兵马又怎么能行!”
“兵马?”
李爽点了点头,道:
“乾邕当回到乡间,召聚乡勇,再笼络官吏,掌控府库粮仓,趁时而起,占据州郡。”
高乾一脸问号,道:
“这是不是就叫造反呢?”
“乾邕说的哪里话!”李爽挥了挥手,“为了一己私利,那叫造反,可咱们心中装的都是大魏江山,那就不叫造反,叫兵谏!”
李爽说的,高乾其实早就想要做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乃是因为他见识了尔朱荣骑兵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不瞒秦王,尔朱荣的兵马厉害,那些临时召集的乡勇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恐怕刚刚召集起来,尔朱氏的骑兵就到了,也立不住脚啊!”
河北本就是大平原,没有山河险阻,正是骑兵驰骋之地。
当年的六镇兵对河北本地的军队能呈现碾压性的战斗力,尔朱荣的骑兵战斗力还要更上一层。
河北的世家豪族虽然能召集大量的乡勇,可这些乡勇如何能顶得住尔朱荣的骑兵,恐怕一冲就散了。
这些年来,河北的豪族不是没有吸取教训,也开始训练乡勇,可兵器甲胄跟不上,也缺少战马,因此,面对尔朱荣,不敢妄动。
“只有你渤海高氏一家,自然不够,这不还有其他人么!”
“其他人?”
高乾听了,心中起疑,难道李爽还和河北其他世家谈妥了,不应该啊!
河北的世家看不上尔朱荣,更不会待见如今的李爽啊!
要知道,李爽在关中建立了新的勋爵体系,北魏的那一套门阀体系,在他那根本就不兼容。
河北世家不可能舍弃如今已有的地位,去加入李爽那边的体系之中。
谁会给李爽白打工?
“乾邕尽管放心,可先回蓨县,等待时机。洛阳如今就是个泥潭,还是不要轻易涉足为好。”
高乾将信将疑,还是拱手道:
“但凭秦王吩咐!”
——
洛阳,双女寺。
夜色之中,胡玄辉正在屋中打坐,却听窗外一阵声响。
李彧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找上了门来。
胡玄辉年纪也不小了,不过面容洁白,保养的很好,听到了李彧的声音,秀眉微皱。
“何事如此?”
“陕城之上亮起了秦王的王旗,李爽到陕城了!”
胡玄辉手中盘念珠的动作停了,微微起身,看向了身后的李彧。
“那陛下如何?”
“陛下都快疯了,骂了李爽两个时辰了!”
“为何?”
“李爽具奏,直言君臣当相和,不应相互猜忌,还点出了陛下要谋刺尔朱荣之心。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此次前来,想要告诉你,为陛下训练的那些死士,当转移了。”
胡玄辉听了,嘴角露出了浅笑,而后压制不住笑意,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大魏忠臣啊!”
“郡君,此刻当小心,此事之后,尔朱世隆说不得就会大肆在洛阳搜捕一番,若是被人发现了这里,你我都难逃一死。”
胡玄辉却没有李彧那般忧心忡忡,道:
“你以为陛下做的天衣无缝么?”
“这……”
李彧没有说话,因为元子攸做的这一切实在算不上高明。
“用一句狗急跳墙来形容咱们这位陛下也不为过。”
胡玄辉对于元子攸没有一点敬意,可李彧却不能如此。
哪怕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在独处。
“为人臣子,当为君上避讳!”
“你是他的臣子,我可不是。”
胡玄辉道:
“咱们这位陛下不是一直想要引尔朱荣南下么,可尔朱荣一直不为所动。如今,李爽来了,尔朱荣还会坐得住么?”
李彧一听,心中豁然开朗,可随即脸上又显露出了忧愁之色。
“若如此,尔朱荣必然有所戒备,要谋刺他,反而不容易了!”
胡玄辉摇了摇头,道:
“你错了!”
李彧有些不明白,问道:
“何意?”
“你以为一个人是在他全神戒备之时刺杀容易,还是在他毫无防备时刺杀容易?”
“自然是毫无防备之时!”
胡玄辉没有反驳,只是道:
“于常人而言的确如此,可尔朱荣不同。”
胡玄辉这几年来,一直在观察着尔朱荣,搜集着他的情报。
也许尔朱荣都不曾知道,在洛阳城中这座已经逝去了往日辉煌的庙宇之中,有这么一个人如此了解他。
“尔朱荣百战而生,历经风雨,心思细腻。为人看似粗暴,却步步都走得很稳。擒葛荣,平六镇,击退陈庆之,布局精妙,不是寻常人可比。他训练军队,寒暑不断,没有一丝懈怠。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刺杀他呢?”
“那该如何?”
胡玄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这股笑意来自心中,是对一个男人的思念与憧憬。
“当初在洛水之畔,李神轨不是已然给我们展示过如何击败尔朱荣了么?只有让尔朱荣全神戒备,并让他以为掌控了一切,露出了轻视之心,我等才能刺杀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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