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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福察觉到今晚两个主人之间不对的氛围。浑身白色毛发的狗子叼了个玩具递到女主人手边,想邀请她玩“抛树枝”游戏,试图用这种方式哄她开心。
见她不接,它又抬起两只前爪冲她拜拜,各种哼唧。
被磨得不行,书舒只得接过玩具,然后抬手一抛,狗子立马追出去,屁颠屁颠给捡回来。
一人一狗就这么一来一回的玩着,玩到第五次时,由于心不在焉,书舒力道偏颇,玩具被扔到了柜子下的最里面,狗子够不着。
书舒来到柜子旁边,蹲下帮它捡。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嘀嘀”密码门解锁的电子提示音。
伴随着一阵沉又疾的脚步,外面寒凉的夜风灌进,那人急到连鞋都没换就踩踏进来。
书舒站起身,才转过头,整个人就被迎面抱了个满怀。
“……裴渡?”
四周安静得只有狗爪子时不时垫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响,许久过去,抱住她的人静默着没说话,书舒眨了眨眼,疑惑喊他名字。
“嗯。”
他低低应了句,抱她抱得更紧了,弓下头,小心翼翼地埋进她的颈窝,深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从主宅出来前裴谦语气相当自信地问裴渡还敢不敢见书舒,弦外之音是质疑他还能不能和书舒在一起。
仿佛笃定这个问题会就此困住裴渡。
然而裴谦不知晓。
在看到那些关于书舒家“血淋淋”的新闻后,裴渡满脑子除了心疼以外什么念头都没有。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想要帮她分担要熬过那些那么那么难过时刻的艰难情绪。
可一句话也问不出,光是想到让她开口说出只字片语就觉得何其的残忍。
所以最后,他抱抱她。
怔愣片刻,书舒似乎也读懂裴渡这个怀抱的含义,原本拿着狗子玩具还悬停在身侧的手缓慢朝他背脊靠近。
她也轻轻回抱住了他。
音音,再给我一点时间,裴渡在心里这样说。
今天的事情是裴谦的某种警告,彼时的裴渡天真以为眼下的局面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只需要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摆脱。
但有句话叫做计划追不上变化。
…
午间刺目的日光反射在落地窗玻璃上,将冰凉的室内照得通透,裴谦的特助站在门边,恭敬告知。
“小少爷,董事长让您现在去趟他的办公室。”
半小时后。
裴渡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鼻端飘来阵茶叶的清香。
裴谦这个人最大爱好之一便是泡茶,他喜欢将讲究的泡茶步骤当做是场生意,享受所有繁复的环节,步步解决的过程,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办公室置办着套珍藏级别的茶台。
裴渡进来时,茶正泡好。
“来了。”裴谦并没计较裴渡的姗姗来迟,微笑着扫了眼裴渡面前的白玉茶盏,推荐道:“刚拆的君山银针,尝尝?”
杯中带着茶香的雾气袅袅腾升,沁人心脾,裴渡眼睫未动一分,男生立挺的眉宇间尽是冷淡。
他不认为裴谦喊自己过来单纯是为了尝茶,态度很明确,根本无意浪费时间与其周旋。
果然,只见裴谦抬了下手,身旁特助收到示意,双手朝裴渡递上份文件。
待看清封页上的标题,裴渡漆黑的瞳孔发生细微收缩。
“惊讶?”裴谦轻啜了口茶,看向裴渡:“惊讶这份授权书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而它既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那个经你手一旦投放出去就会崩盘的项目被截停了。”
“阿渡,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吧。”
“从我让人给你承致计划书起,你就知道,我是要你以继承人的身份正式进入到裴氏,将来接管裴氏。”
而接管裴氏不是易事,若是造成重大决策失误,让集团利益严重受损,股东们绝无可能会接纳这样一个未来领导人。
“从一开始你就在计划断掉自己继承人这条路了,阿渡,你想离开裴家是吗?”
裴谦语气平静地点破,点破完后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反而眼里流露出赞赏:“尽管这不在我的赞同范围之内,可我也不得不夸你做得不错。”
“进裴氏才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只可惜,差最后一步。”裴谦还颇为遗憾地叹息,问裴渡:“知道你的纰漏出现在哪里吗?”
裴渡紧抿着唇,眸底情绪更冷,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
宋韵秋得到裴谦授意去找书舒示威并不仅仅是警告而已。
见裴渡表情变化,裴谦就猜他明白了。
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裴谦宛如一位慈爱的长辈在教自己疼爱的晚辈生存之理,语气淡淡指出:“软肋太清晰,底牌亮太快,关心则乱。”
裴谦可最清楚不过,自己孙子的软肋莫过于那小姑娘,他不过随意一试探,裴渡就着急了。
“看看你眼前这只茶杯,上头的水墨线条简约流畅,握在手心里犹如握住块质地细腻的暖玉。”
裴谦忽地话题一转,突兀地说起杯子,却又不单单只是在说杯子,分明意有所指。
“然而你不乐意喝这杯茶,连端起这只杯子也不愿。”
“你总是在丢弃舒服的那条路,硬吃苦头。”摇摇头,裴谦方才的和颜悦色仿佛是假象,他脸色沉下来,手中玉杯搁置在桌上发出不算轻的声音:“着实令人失望!“
这时身旁特助附耳提醒道:“董事长,与那位陆局在湘楼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裴谦瞥向自始至终未语的裴渡,问:“阿渡,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位陆局位高权重,听闻他有个自幼被迫分开生活的胞弟,曾在海城任职。”他自顾自说起道:“遗憾的是,他胞弟半途行差踏错,定下谢氏冤案,去年被执行了死刑。”
在听到“谢氏冤案”几个字时裴渡整个人浑身紧绷,如同张防备的弓般猛地看向裴谦。
“若这宗冤案没有被翻案,他是会安然无恙的,弟弟一直是这位陆局不轻的心病,他至今都在懊悔自己没有及时为其周转。”
裴谦当没看见裴渡骤变的脸色,眯起眼,颇为好奇地感慨了句。
“阿渡,你说,陆局应当很痛恨当初翻案让他失去弟弟之人吧。”
*
夜幕降下,温暖的室内灯火通明。
大福趴在地毯上,爪子压着根牛肉磨牙棒啃得不亦乐乎。
书舒从浴室出来,拆下干发帽,正准备吹头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过她先一步拿走了吹风机。
书舒抬头,从镜中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五官立挺的男生。
裴渡不是第一次给她吹头发,他很细致,不会将头皮扯痛,也不会将头发吹得毛毛躁躁。
有人代劳,书舒自然乐得清闲,坐着撑住下巴看他。
桌上手机“叮咚”一声,思薇发来的消息,书舒随手点进去看,却发现对面不是思薇。
「书音,我是纪伦,你还记得我吗,浙阳滑雪场我们见过,我跟着思薇一起来的,听说你有男朋友了,之前你不是表示过对谈恋爱不感兴趣的吗……」
对方穷追不舍。
「书音,可以打开权限通过下我的好友申请吗?」
「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就只当普通朋友。」
书舒皱了下眉,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接着思薇本人火速冒出来。
「我的天!亲爱的书!纪伦发神经,大逆不道,刚才趁我不注意拿我手机给你发消息,啊啊啊对不起亲爱的书!」
「我真是服啦,要不是看他和我家有生意往来,我今天绝对不来他攒的局,亲爱的书真的真的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管我的手机的T.T」
书舒回复了嗯嗯两个字,然后就放下了手机,这个角度,裴渡是可以将她手机屏幕全部收入视线中,不过他拨弄她头发的手未曾停顿过。
不知是太专注没注意到,还是跟她一样,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
温热的风吹得书舒昏昏欲睡的,不知道何时头发吹完,她被人抱住。
是那种弯下腰,手臂相交,特别眷恋的将人拢在怀里的抱,怀抱的主人低着头,用鼻尖和嘴唇点碰在她脖颈与耳后的位置,一副很喜欢这种亲近行为的模样。
书舒小声吐槽:“咦,粘人怪。”
被听到,被拢得更严实了。
“嗯。”
裴渡并不否认,他漆睫微抬,视线在书舒漂亮的脸侧巡视,最后停在她唇上,他凑过去啄了下。
尤嫌不够,他又抬手将书舒下巴勾过,启唇极其自然地同她接起吻。
刚吹过头发的空间尽是弥漫着洗发露清新的果香味道,同时充斥在两人浅浅交错的鼻息间。
黏黏糊糊,亲了会儿。
裴渡自言自语般低喃感叹:“疑惑了很久的,怎么可以这么软。”
说完,像是为了验证这个疑惑,他又继续印上去,书舒就被咬了口,不疼的,但他又咬人,她不客气地揪了下他的领口,轻骂。
“裴渡,你是小狗吗。”
“嗯,你的。”
她说他什么他都承认。
…
大福啃磨牙棒的阵地从卧室转移到了客厅,磨牙棒上面的牛肉干实在太香,香到它无暇去顾及卧室内的状况。
大灯关掉了,仅剩的可视度由台灯支撑。
书舒视线里先是暗的,然后暗逐渐往下褪色,有温热干燥的触感从脚踝至膝窝,一路往上。
“关、灯呀。”
书舒怀疑裴渡骗了她,大灯或许根本没有关,否则为什么眼前还是盛着片盈盈的亮光,荡来荡去的,让呼吸和心跳也跟着颤,颤得她骤然收紧纤白的手指。
呜,他的发质、好好。
恍恍惚惚中书舒分神生出个其它的关注点,不可思议,分明都自身难保了,随后她的情绪像条突然跳出鱼缸不慎落在地面上的银色小鱼,为了保命开始扑腾个不停。
她出于本能就往后瑟缩。
平时裴渡在书舒面前是一个相当好说话的人,就算是书舒故意捉弄他,他也脾气很好的任由她捉弄。
但只要到了特定时候,这种设定必然失效,蛰伏在裴渡骨子里的侵略性会全部显露出来。
他手背浅青色脉络浮现,单手就轻易地扣住她要将他推开的双手。
不知道是不是书舒的错觉,她察觉到裴渡忽然分外强势起来,这次目的更加明确,以往会留的余地通通不留了,直接剥夺她所有躲他的权利。
让她只能单方面被迫从他这里拥有很多感觉。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
等银色小鱼捉回到鱼缸,空气变得潮湿,书舒绵软地抬眸撞见幅画面。
裴渡屈膝跪在床铺上,他穿着身浅灰色棉质家居服,衣着还完整,只是领口和额前的短发乱糟糟的,有种凌乱的帅气。
书舒就看到男生垂着干净的眼皮,正仔仔细细地在一点一点抿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清理的模样透着股难掩的性感。
趁着台灯微末的光亮书舒看清楚后,脸颊与脖颈好像被把火给烘到了,热得不行。
“!”
这个小混蛋,也太…|色|气了啊。
书舒忍不住别开眼,余光注意到他手臂撑到身侧,又爬过来抱她。
只是抱着。
因为裴渡知道,这种时候不可以亲吻,漱口之前,她不会愿意给他亲的。
许久过去,裴渡没有去漱口,也没有做其他的,还是安静地在身后抱着书舒,如果忽略某个点,书舒都以为他睡着了。
她侧过头看去,男生漆眼眸光清明,根本没睡意,不过也没有要继续下一步的迹象。
“裴渡,你……”
他拉起她的手,脸贴在她柔软的手心,带动她亲昵自己,满不在乎:“音音不要管它,管我就好。”
…
裴渡抱书舒到浴室,简单清洁后,调灯,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全程冷静的模样与他实时的状态成反比。
“裴渡,你今天怪怪的。”书舒端详着他,说出自己的第六感:“我感觉你好像…在不开心?”
“没有。”
“没有不开心。”
裴渡搂住她,连续否认两次,而后低头用唇挨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无异常:“音音晚安。”
好吧,书舒的确困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但睡到一半,她伸出手,摸到身旁空荡荡一片。
睡意当即被驱散,睁开眼。
房间里悄然无声,台灯散发出昏暗的暖光,书舒坐起身,环视一圈,最后在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瞥见外面阳台站着道修长的身影。
书舒推开玻璃门才知道外面有多冷,甚至还在刮风,但穿着单薄的裴渡无知无觉。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挺拔的背影看上去莫名的落寞,她从后面抱他的腰,被他身上衣服布料的凉意冰得一激灵。
“干嘛不睡觉。”
裴渡转过身,将书舒的手拿下来,连手带人带进怀里,皱眉:“会感冒。”
“哦,那你就不会感冒吗?”书舒戳戳他:“问你呢,干嘛不睡觉。”
沉默两秒,裴渡说:“做噩梦了。”
“很糟糕的梦吗?”
“有点。”
“没事没事。”书舒还有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拍拍裴渡的背,哄他:“噩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渡不怕不怕。”
两人回到卧室。
刚才在外面黑乎乎的,书舒进来后才留意到件事,凑上去瞧他:“你的眼睛…怎么看着红红的?”
“风冷,吹的。”
“是这样吗?”
“嗯,房间里有暖气。”裴渡下颚抵在她头顶上:“等下就不会红了。”
“……好吧。”
书舒又慢慢闭上眼,就在她即将要睡过去时,听见耳边低低的一句:“音音好受欢迎。”
“……嗯?”过了好几秒,书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方才吹头发时的事:“裴渡,你吃醋了吗?”
但这个醋意的反射弧是不是略长了?
搂住她的手臂收紧,她听见他问:“音音可以把他们都删掉吗?”
谁们。
这会儿的书舒真的很困,困意让她把裴渡这句晦涩不明的话当做他吃醋闹的小脾气,说说的而已。
她心想,这个笨蛋每天呆在书房里那么长时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录音笔,她都给了他好多暗示了。
…
两天后。
书舒收到了来自思薇的邮件。
「亲爱的书,那天纪伦的事情,你还在生我的气嘛。」
「我给你买了新的滑雪装备赔罪,书你原谅我,把我加回来好不好555……」
书舒看得一头雾水,问思薇怎么给自己发邮件,还有,加回来是什么意思。
「书你不是把我给删掉了嘛QAQ。」
书舒怔住,去翻列表才发现思薇的对话框不见了,她去搜索思薇的账号还弹出该联系人处于被拉黑的状态。
是删除加拉黑。
书舒根本没这样做,而她的手机除了她自己以外,只有裴渡能解得开。
“是我。”
书舒把思薇加回来后不确定地去找裴渡。
他正在厨房做午饭,男生劲瘦的腰间系着围裙,听见问话,拿汤匙的手停顿半瞬,但却毫无心虚之意地就承认了。
“……为什么?”
书舒有点懵,联想到是那晚思薇手机被拿走有人要加她好友的事情。
可这也不对,以往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有好几次她出去玩,裴渡来找她恰好撞见她被人搭讪。
裴渡会牵住她的手,什么也不说,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对方,对方一看他们牵着的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抱歉离开。
然后,没有然后,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搞得书舒忍不住捏他的脸逗他,会不会吃醋。
“当然。”
那时他说,我的确吃醋,我很喜欢音音。
是那种很想要把她变成透明的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私藏的喜欢,但是,他不能不允许别人也喜欢,她那么好,被人注意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希望和对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是去靠压低对方的光环,掩盖自己平庸的事实,从而使对方与自己处在相同的水平线上,而是要学会怎样成为更好的自己,努力与之匹配。
“想找音音玩的人好多。”裴渡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冷白的皮肤上落下层阴影,声音听上去有点冷:“让我觉得讨厌。”
“……”书舒不解:“思薇是女生。”
“女生也一样,任何分走原本属于我们时间的人,我都不喜欢。”
“……”
书舒张了张嘴,有种哑然的感觉,仿佛读懂了她的表情,裴渡又说:“之前是之前,从现在开始,音音就只看我,我也只看你,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不好吗。
好吗???
书舒直觉眼前的裴渡的不对劲,她第一反应是问:“裴渡,你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就是突然发觉装大度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情,我不想再保持了,那也不是真实的我。”他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把她的手握进掌心,攥得人隐隐发痛:“音音,感情的本质不都是这样吗,具有唯一性,也就是自私的。”
从这天起,书舒觉得裴渡变得奇奇怪怪。
但凡她拿起手机超过一分钟,裴渡就要过问她在和谁聊天,然后当晚,在她睡着以后拿过她手机翻她列表里所有的聊天对话框,挨个查看。
查岗一般,生怕她与人聊到超过界限的内容。
这让书舒十分不适。
是夜。
手机光打在男生棱角分明的脸上,他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滑动屏幕。
书舒没睡,在他点到对方资料页面,要摁下删除键时终于开了口:“这是赛车改造店的客服,她找我只是说有新款到货,问我感不感兴趣而已,对话总共没有超过八句,这种程度的你也要删吗?”
他手悬停在半空,没吱声。
“裴渡,你不认为你有点无理取闹了吗?”书舒坐起身,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顿了顿,她说:“我感觉你像是在故意找什么由头跟我吵架,但我不想跟你吵。”
“你可能需要一个人安静,好,我给你。”
说完,书舒就要走,裴渡快她一步下了床,丢下“我去隔壁房间”六个字,离开了主卧。
“……”
书舒几乎是睁着眼睛挨到第二天天亮。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打开房间门,看到裴渡在厨房做早餐,他始终沉默,没有一句要对这两天的事情的解释。
见状,书舒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看了裴渡几秒,然后捞起手机,径直走向玄关,换好鞋,开门,关上了门,走得很顺利。
…
书舒从没想过自己和裴渡居然也会有“冷战”的一天,而让她茫然的是,他们有什么冷战的必要?
已经是从别墅出来的第三天。
书舒窝在酒店的摇椅上,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手机看,备注为“小渡”的置顶对话框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条自她出来后的新信息,通话记录也是无。
裴渡没找过她。
哼,他不找她,她也不要找他。
混蛋。
恰逢这时思薇发来消息,再次邀请她去新开的滑雪基地玩儿,于是书舒跟赌了口气般,这次没再拒绝,答应后就动身出发去了别市。
“亲爱的书,你没事吧?”
思薇穿着厚实的保暖服从身后搭上书舒的肩膀,关心地问。
“我?”书舒奇怪:“没怎么啊?”
“撒谎哦。”思薇眯眼,用手势比划着说道:“你就差在你的脸上大大地写上难过两个字了,从见到你起,就感觉你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没事啦。”
关于删除好友这件事书舒跟思薇道歉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提到裴渡的部分,见书舒不愿说,思薇也就贴心地没再问,拉着书舒各种给她报项目,希望玩耍把她的不愉快都填充掉。
滑雪基地附近餐厅。
大家围在桌前吃着火锅,很是热闹,书舒吃了没几口,最终还是没忍住,给裴渡打去了一个电话。
在等接通的过程中她边在心里放狠话。
臭裴渡,看她待会儿不骂死他,等她回去她还要揍他一顿。
到最后一声嘟音,电话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男生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书舒原本到嘴边的硬话自动变成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
他的声音是嘶哑,光听上去就能探知到他人难受,但他说完没事后,就再没别的话。
沉默蔓延。
…
当天书舒回到京市刚好晚上的八点半。
别墅里黑漆漆的。
书舒抬手打开灯,大福活泼地跑来迎接,跳起来用爪子来搭她。
放下包揉揉狗头后往里走,书舒在卧室找到了裴渡,房间内一样没开灯,他躺在床上,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好像睡着了。
“裴渡?”
书舒走过去,喊他的名字,手去碰了下他的额头,惊诧:“怎么这么烫?”
裴渡转醒,拿开手臂,看到她后他先是怔愣,须臾,眼里生出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裴渡,你发烧了,我去联系医生。”
没等书舒拨号,被拦住。
“只是普通的着凉,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裴渡起身,侧过略苍白的脸咳嗽两声,说:“躺下前我吃过药。”
他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几个药盒。
书舒坐在床边,问他:“没有很难受吗?”
“还好。”
两人对视,有片刻的相顾无言,裴渡看着她,过了几秒,朝她靠近,伸出手,慢慢搂住了她的腰,他烧得跟个火炉一样,浑身温度很高。
“走开。”书舒故作凶巴巴地说:“不准抱我。”
这么多天,信息没有,电话也没有,这小混蛋凭什么抱她。
书舒动手去推他,没推开。
他闭着眼,脑袋虚弱地贴在她的颈窝,讨好般蹭了蹭,使书舒的手再也推不动。
…
翌日。
书舒起来给裴渡煮了面,看着他吃药。
可一晚上过去,裴渡的烧没有往下退的迹象,书舒还是联系了医生过来。
医生建议可以挂个水,没等话说出口,她从书舒注意不到的方向接收到一道警告意味的目光,医生汗颜地改成了开药。
第三天,裴渡的感冒仍旧严重,书舒准备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时,她发现了原因。
她出去倒水,走到一半想起落了杯子,走回卧室,听见洗手间有动静,以为裴渡不舒服,她走过去,看到水池里两颗棕色药片被冲进了下水道。
那是她刚才看他吃下去的退烧药。
他没咽,全吐了。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书舒哑口无言,而后咬牙:“裴渡,你是不是有病?”
所以,这是他发烧反反复复的缘故,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好转。
被抓包的人没有半点慌乱与愧疚,他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语气淡然:“因为这样,音音的注意力可以在我身上,只在我身上,只看我一个人。”
书舒只感觉无比荒唐,转身就走。
然而,她这次没能顺利走掉。
…
书舒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裴渡。
手机收走,别墅窗户锁死,门禁密码重设。
“从现在起,音音要一直待在我身边,除此之外,哪里也不用去。”
书舒整个人都是错愕的,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仿佛眼前的裴渡与她熟知的那个裴渡割裂了开来。
“裴渡……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答。
不过裴渡果真说到做到,他开始对她寸步不离,他不让她出门,自己也不出门,日常消耗由专人送上门。
趁他不注意,书舒直接搬椅子砸开一楼落地窗,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拦腰抱起。
裴渡桎梏住她的手腕,就这么平静地带她眼睁睁看着工人们把砸碎的玻璃换成全新的,将她可以走的路一点点堵掉。
她质问,她抗议,总之,无论她怎样,他的状态都是平静如水。
拳头全部打在棉花上般无力,书舒气不打一处来,然后她也学起裴渡的缄默,他跟她讲话,她充耳不闻,他挨近她,她立马起身走开。
才不到一天,书舒的疏远似乎就让裴渡受不了了,在她再一次预备远离他前他提前圈住她:“音音可以理我吗?”
书舒表情冷漠,既不看他,也不应他。
她感知到他目光存在感极强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上,在看她。
接着。
书舒扭到一边的脑袋被勾回,眼前倏地暗下,是裴渡倾身吻下来。
吻空。
书舒想也没想,躲开了。
她的举动刺痛到裴渡,男生漆眸瞳孔微缩,眸底有暗色侵蚀,接着,他再次扣住她,这回他几乎是带着几丝强硬的意味,低下头,唇果断覆上她的。
只来得及辗转了下,她当即躲开,他垂眸追,她再躲开他就再追。
直到。
“啪——”
书舒忍无可忍甩了裴渡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像锋利的匕首划破空气。
裴渡冷白的一侧脸浮现掌印红痕,他侧着脸,额前的碎发覆下,神情模糊不清。
书舒以为裴渡冷静下来了。
下一秒。
他掀眸, 不管不顾地再度吻上来,书舒反应不及,唇被占夺。
这一巴掌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反而如同加速恶化的催化剂,只要她越想挣脱,事态就会愈演愈烈。
接完这个吻,裴渡挨了书舒三记耳光,嘴也被书舒咬破。
书舒手背抵着自己肿掉的唇,狠狠瞪着裴渡,呼吸不稳,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你……”
“音音真的是很不乖。”后者云淡风轻抬起指节擦了下嘴角的伤口,低语:“是不是需要绑起来,才会听话一点呢。”
裴渡不知从何处抽出根领带。
察觉到他意图那瞬书舒瞳孔震动,满脸不可置信:“裴渡,你敢!”
裴渡用行动回答书舒——他敢。
…
书舒双手失去自由,裴渡心满意足地从后揽住他,贴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在她听来,都是疯话。
“放开我。”
“音音可以不要动了吗,手红了。”他扼制住她所有动作:“没关系,音音现在不习惯这样的我,过段时间会习惯的。”
疯子。
书舒大脑一片空白,看裴渡如同在看一个她从未认识的人,她有种以往认知被颠覆的荒诞感。
“早知道你是这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还真是蠢的可以。”书舒闭了闭眼,再次掀开后说:“裴渡,我要跟你分手。”
身后人一顿,然后不以为然:“音音只是在说气话。”
被控制行动的第二天。
裴渡半跪在沙发前拿热毛巾要给书舒敷手腕。
“别碰我。”
书舒冷冷呵斥裴渡,她说出分手那刻起,从身到心便全面的排斥他所有的触碰。
裴渡还是将毛巾抱住了书舒的手腕,他抬头与书舒对视,直直地接收到书舒眼中对他的抵触之意,他下意识开始去找,试图在她眼里找从前她对他的喜欢。
来来回回,没有,找不到,一点痕迹也没有。
…
接下来的日子。
书舒就没给过裴渡好脸色,给裴渡的就只有分手两个字。
不知是第几次说分手。
这次裴渡罕见地不再自欺欺人,沉默许久,他问:“音音说了很多次分手,是真的想要和我分手吗?”
书舒:“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裴渡收回要给她喂水果的手,把那块橙子扔进垃圾桶,看着她,表情寡淡,像是一下子失去所有兴趣:“其实不止音音,我也觉得这样挺累的了。”
“挺没意思。”
书舒手攥紧。
“不一样,裴渡,不一样,我不止累,我看见你就恶心。”她说出狠话:“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空气骤然停滞一瞬。
“这样啊。”点点头,裴渡嗓音寡淡,理解了书舒的意思,却不怎么在意:“那就,分手吧,我同意。”
到这里,是不是应该就结束了。
好像听见心空掉的声音。
然后。
裴渡听见书舒笑了声。
这笑在这里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裴渡下意识地看向书舒,在视线对上那秒,就这一眼,他意识到——他上套了。
书舒脸上不是生气的笑,也不是解脱的笑,而是,看穿的笑。
看穿了他。
“装——”
“裴渡,你再给我装呢?”
“你谈什么恋爱,你应该去当演员,可以拿个影帝满贯,我特别看好你,你要是票房扑了所有奖项我砸钱干给你砸上去,怎么样?”
书舒讽刺三连。
至此,这场戏的破绽被拉开。
书舒不认为自己有看人一眼看到老的本事,可对她亲手选择的人,她充满自信。
裴渡的“性情突变”是件极其突兀的事。
不尊重人,没有边界感,冷暴力,控制欲强,拒绝沟通。
通通都踩在了书舒的雷点上面,而裴渡通通都做了个遍。
书舒不是个傻子。
他这是在疯狂消耗她对他的好感,逼她远离他,最终的目的是……逼她放弃他。
她想知道他怎么了,他不说,那她干脆顺他的意,跟他“分手”,他要演,那她陪他演,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裴渡,你少给我来没嘴那套。”处境瞬息万变对了个调,书舒直接扯住裴渡衣领,一把将他摁沙发上,问他:“谁威胁你了吗,用我。”
一针见血得令人连躲闪都来不及。
记忆仿佛被瞬间拉回那日气氛剑拔弩张的董事长会议室——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渡听见自己咬牙问。
“这取决于你,阿渡。”裴谦声音冷漠:“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确了才对——我不希望再看到那个女孩子出现在你身边,儿女情长是身为裴家继承人最要摒弃的东西。”
“最初我的确是默许她的存在的,因这世间的许多东西,尤其关于欲望,需得到后的失去才能算是真正的舍弃。”
“人类生存法则古来如此,强者统治世界,制定规则,拥有话语权,而弱者再不服再抗议最终也只能服从。”
“阿渡,我知道啊,知道你为了她有多么努力,你的那些基金的确可以够和她往后好好生活无忧了,可你认为,这些足够你用来作为抵抗的资本吗?”
“我是你的爷爷,不想看到你一败涂地的局面。”
“谢书音,她是叫这个名字对吗,不用我来提醒你她的身世经历有多么难了。”裴谦叹息,语气听上去颇为无奈:“我无意针对一个小姑娘,我只是单方面给你提供选项。”
“结果是我要的,待会我和陆局就只是吃顿简单的便饭,但若结果不是我要的,那么也不会你要的。”
“她好或者不好,阿渡,由你决定。”
…
脖颈好似被狠狠扼住,喘不过气。
思绪回笼。
“为什么会这么问。”裴渡皱起眉,一副听不懂书舒话的意思,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已经是分手了,我同意了,你可以走了。”
下巴被扳回来。
“看着我。”书舒恨不得再扇这小混蛋一巴掌,她坐他腰上,摆正他的脸,使得她和他四目相接,无处可躲,她目光审视:“裴渡,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有人用我威胁了你,你家人,是吗?”
“没有,没有什么人威胁我。”他肯定回答,而后似乎不耐烦,嘴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分手不是你提的吗,也是你说的不想再看见我。”
“你能不能……滚远点,我也不想看见你。”
书舒揪住衣领的手指苍白一瞬,她心里骂道,她就说他果然是个做影帝的料子。
说起狠话来,这么伤人。
“……上个问题你不想说实话我不逼你,那我换个问题,换个问法。”书舒侧过脸,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她轻声问:“裴渡,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走到这了?”
下一句重话已经涌在嘴边,可裴渡眼尖地瞥见了她眼角的湿意,身侧的手臂几欲反射条件般蠢蠢欲动。
他最终没能说出口,但想要去抱她的冲动也同时被压抑住。
“你想好回答,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没回答好我不会回头的。”
一阵无边寂静后。
他回答了她。
“我们并没有谈多久,一年时间有吗?似乎没有,所以不会有多刻骨铭心,音音,我们彼此剩余的人生还很长,忘记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随便某个精彩瞬间就可以替代。”
“……”
书舒觉得,她尽力了。
不是失望。
而是,在感情的经营当中,靠得是双方支撑,一旦有一方丧失信心,那么等待这段感情的结果大概率是夭折。
她明白,明白他的意思了。
“手机给我。”
书舒从裴渡身上下来,拿到自己的手机后,朝玄关走去,门把手摁下去,门轻松地就开了。
门没锁——他随时都准备放她离开,没准备挽留她。
僵硬片刻。
书舒伸手推门,这时她的裤腿被咬住。
是大福。
狗狗的感知力总是敏锐,像是意识到书舒这次走掉就不会再回来,平时乖巧劲儿没了,嘴巴牢牢咬住书舒不肯放。
“大福,松开。”
微凛的男声无波无澜从客厅传来。
这是男主人要训斥的前兆,狗子呜咽一声,只得乖乖听从松了嘴,但它还在不愿放弃不停地冲书舒摇尾巴撒娇。
书舒蹲下,抱了下它,最后不再留恋,起身离开了,彻底。
明明还是白天,家里也还有人,可整栋别墅霎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止了。
大福看看紧闭的大门,又扭头看向客厅,它看到男主人一直背对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如同座冰冷的雕塑。
狗子焦躁不安地跑过去,想去关心主人怎么了。
刚仰起头。
有一颗,两颗,三颗水滴一样的液体滴落到它的鼻尖与毛发上。
然后雕塑动了。
他背脊像是被打弯了,手掌交叉捂住脸,肩膀隐隐在发抖。
大福听到哽咽声。
在这天,它同时尝到了两位主人的眼泪。
…
爱是自私,是占有,是不顾一切,但爱更是责任。
裴渡一辈子记得书舒滑雪和赛车时的模样,那样的耀眼,无与伦比,她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永远向前看向前走才是她的去处。
裴渡也在这天,亲手把月亮放回夜空,希望月亮永远恣意自由。
…
离开别墅的第一天。
书舒发现裴渡把她所有联系方式删除了。
离开别墅的第二天。
裴渡所有账号注销,显示用户不存在。
如他所说,是真的和她只走到这里,将他们的故事截停在这里。
…
裴渡从催眠中醒来,摘下眼罩,抬手抹上自己的脸,摸到了一片湿润。
他捂住心口,微微皱眉。
各种剧烈的痛感后知后觉传达到他的所有感官。
彼时安市。
书舒坐客厅和俩崽在玩游戏,中场休息,俩崽去厨房盛甜水去了。
手边手机铃声作响。
书舒以为是刚点的外卖到楼下了,顾着游戏,随手接下夹在耳边。
“喂?”
“……”
电话那头安安静静,许久无人说话,只捕捉到抹浅浅的呼吸声。
“?”书舒又喊了遍:“喂,你好?”
“音音。”低醇的男声裹在风里,似是穿透时空笔直抵达目的地,只听见他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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