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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声音并不大,只是用一种非常淡漠的语气,念出一串串数字。可就是这一个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似是能看到血淋淋的残垣,看到一具具扭曲残破的尸体,听到那凄厉又绝望的惨叫。
是了。
倭寇,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畜生。
自从宁国建国到现在,一百多年的时间死在倭寇手里的百姓又有多少?
便是这松州府也被屠城过一次,这里真的安全吗?
现场一片沉默,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异常压抑,便是令狐睿那几个读书人也变了脸色,他们能感觉到原本被蛊惑的百姓,已有了脱离控制的征兆。
该死,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赘婿,怎地如此牙尖嘴利。
令狐睿眉头一皱便准备开口,只是宋言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敢问令狐兄,宁国成立以来数以十万计算的百姓丧生倭寇之手,小弟和这些倭寇相比,究竟谁才是屠夫?”
令狐睿嘴巴一张,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回应:“正,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应该以仁义……”
“按照令狐兄的意思,当倭寇袭击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引颈受戮?”宋言的声音稍稍变的有些急促:“难道,在你们读书人眼里,异族倭寇的命是命,中原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诛心,谁还不会了。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看向令狐睿那一群书生的眼神都满是不善和厌恶,似令狐睿这种人,无论放在什么年代都是妥妥的汉奸。
如若收钱办事,宋言还能勉强理解,可若是自发的,那才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脊梁,已经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令狐睿额头上已沁出冷汗,他怎地也想不到平日里自诩学富五车,现如今居然被一个赘婿三言两语给挤兑的说不出来话:“我是想说,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若是能接受仁义礼智的熏陶,他们也会变成好人。”
宋言脸上表情愈发冷漠:“那敢问令狐兄,教化之事,当由谁来做?”
“自是我辈读书人!”令狐睿傲然说道,便是其他几个书生也挺起胸膛。
读书人的傲慢,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再问令狐兄,近千年来可曾有任何一个蛮族被教化?”
令狐睿呼吸一滞,刚刚的傲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面色涨红:“那是,那是还未曾有人去教化,只要有人……”
风吹过,有些凉了。
宋言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身后顾半夏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长袍,披在宋言身上,倒是暖和多了。
令狐睿和几个书生妒忌的面目扭曲,便是一个婢女都比他们辛辛苦苦想要去追求的大家小姐还要漂亮。
可恶,不过只是一个赘婿罢了,居然还有这般待遇,这些女人的眼睛都是瞎了不成,看不到面前还有自己这般优秀的文化人吗?
这样想着,嘴里辩驳的话也停了下来。
宋言只是笑了笑:“令狐兄说的不错,只是那又为何这数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读书人愿意去教化那些蛮夷?”
“是不想?不愿?还是不敢?”
“还是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只是想要用我们的性命,来成就你们的仁义之名?”
“亦或是,你们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着他人指手画脚,狺狺狂吠,张口诗书礼仪,闭口道德文章,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宋言这一番话说的酣畅淋漓,全篇没有任何骂人的词汇,却是将令狐睿这些人的表皮活生生的剥下,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丑陋。
宋言并不排斥读书人。
相反,宋言还很尊敬那些有大学问的学者,但似眼前这般徒有其表,只会夸夸其谈的废物,宋言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
宁国推行科举,本是想要从民间招募人才,对抗世家门阀,却没想到收入朝堂的大多都是一些迂腐无用的蠢货。
那一群书生被这一番话臊的满脸通红,其中一名书生更是止不住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宋言:“歪理,你这是歪理,似你这样的屠夫怎能明白我等读书人的志向?我们只是想要创造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不想每个人都生活在仇恨之中……”
宋言冷笑:“那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十世之仇犹可报!”
嗡。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短短七个字,却仿佛刺激到每个人的神经,让不少人呼吸都急促起来,是了,祖祖辈辈被倭寇劫掠,屠杀,身为后人如若不能洗刷先辈的耻辱,只能卑卑微微的活着,那同猪狗何异?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有为君主无一不铭记仇恨。
儒家分支公羊派便是在汉武帝时期发扬光大,若汉武帝如令狐睿这般冤冤相报何时了,怎会有漠南无王庭?怎会有封狼居胥?
若李世民忘了渭水之盟的耻辱,怎有四年之后颉利可汗长安献舞?
便是永乐大帝,为了征讨漠北,都要翻遍史书找一个为汉高祖白登之围报仇的借口。
这,才是汉家儿郎的脊梁。
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令狐睿便已经明白,自己输了,喉头蠕动着令狐睿强撑着说道:“那你又要如何面对异族问题?难道我中原子民,就要世世代代同异族打下去吗?你知道这样会死多少人吗?”
宋言扯起嘴角:“那便……杀!”
“杀?”令狐睿一愣。
“我中原儿郎宁做杀伐中战死的猛虎,也不做待宰的羔羊。”
“异族杀我一人,我便屠其满门。”
“当异族发现袭击中原子民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便是再凶狠残忍的异族,也会变的能歌善舞。”
“如若还不知教训,那便毁其宗庙,绝其苗裔。”
“当中原大地周边再无异族的时候,自然就不用面对异族的问题了。”
许是因着秋日的凉意,宋言这一番话杀意十足,钻进四周众人的耳中,一个个居然感觉皮肤上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恐惧?
还是兴奋?
“壮哉。”
直至一声长啸,终于打破了现场的沉寂,转身望去,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可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填饱肚子,瘦骨嶙峋,可那身子依旧高大。
脸庞黑乎乎,脏兮兮,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脸上,胳膊上,胸口甚至是脖子上,还能看到一条条疤痕。
那汉子,连带着身边其他几人,齐齐冲着宋言鞠了一躬:
“如若我宁国男儿都如先生这般,又怎会沦落至此?”
“先生高义,当受吾等一拜。”
宋言忙侧身让开,他已猜到这几人身份,又怎能接受几人大礼?
他受不起。
忙从另一边走了过去,将这几个汉子搀扶起来:“折煞小子了,便是行礼,也是小子向诸位行礼才是。”
眼看现场有些混乱,令狐睿几人相视一眼便准备溜走,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趁早离开还能免受羞辱。
“哎呦喂……”
恰在此时,一道阴里阴气的声音忽地从侧面传了过来。
扭头望去,人群中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三个太监。
三个老太监额头上都沁着丝丝汗珠,显然是已是跑了很长时间的路。
“长公主殿下,您可真是让咱家好找啊。”为首那个五十多岁的太监一眼便认出了洛玉衡,显然洛玉衡曾经待在宫里的时候没少打交道,望向洛玉衡的眼神都有些幽怨:“为了这道圣旨,老奴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先是到了宁平,却听闻您来了松州。”
“又忙赶到松州,却听府里的下人说,您又出来玩儿了。”
“您倒是玩儿的开心了,老奴这两条腿呀,都快断啦。”
那捏着嗓子嗲嗲的声音,听的宋言浑身鸡皮疙瘩。
好家伙,太监都这么吓人的吗?成婚的时候,也没这样吧?
倒是洛玉衡显然已经习惯了,没好气的瞪了老太监一眼:“魏良你这老货,还是和之前一样,说吧,我那兄长这次又有什么事儿?”
魏良呵呵笑了一下,对老货这称呼也不甚在意,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圣旨:“殿下,咱还是先接旨吧。”
看那黄龙圣旨拿出,四周唰的一下全部跪下。
便是那几个准备溜走的书生也是没了机会。
魏良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洛玉衡,温良谦恭,德备刚柔……”
“于倭寇袭击之时,披甲挂帅,大破倭奴,扬大宁国威,敕封安宁公主,复长公主之尊,食邑宁平。”
“因沿海地区时常遭遇倭奴侵扰,特准安宁公主募兵五千,以备倭奴,兵饷官制,安宁公主可一言而决,钦此。”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
洛玉衡恢复长公主的身份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但封号安宁,那意思就截然不同了。
更何况,还能募兵五千,这在宁国历史上可是第一次。
看来,这就是宁和帝同杨家朝堂博弈的结果了。
令狐睿几人则是面色灰白,完蛋了。
他们之前还抨击洛玉衡披甲挂帅,有失体统,有伤风化,谁曾想转眼之间洛玉衡便恢复了长公主的身份。
这下,完了。
洛玉衡也是微微吐了口气,便准备谢恩领旨。
“莫急莫急,还有一道圣旨。”魏良又从袖子里取出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膺骏命,统御万方。咨尔宋言,岐嶷天挺,忠孝性成。昔宁和十九年,倭奴来犯,亲冒矢石,创狼筅,烧贼寇,克建殊勋,朕心甚慰,特进封安宁县男!”
“另,新后县遭女真侵袭,县令殷峰弃城而逃,朕心痛之,然一县之地不可无主,特进宋言为新后县令,保新后安宁,钦此。”
此言一出,洛家诸人面色皆是大变。
倒是令狐睿那几人,脸上不由自主便浮现出得意的笑。
新后县啊。
这一下,宋言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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