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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快救我。”许是之前受了太多恐惧,声音显得极为凄厉,就像用指甲在铁板上用力刮下去一样,听的宋言都下意识挤了挤眼睛。
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地面上那浑身是血的书生。
不是令狐睿又是何人?
他被惊到了。
之前,还在控诉自己残忍暴戾,嗜血成性,简直屠夫,还在赘婿,贱之,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居然开始向自己求救?
这些人的脸皮都这么厚的吗?
你的文人傲骨呢?
四周那些山贼明显也被宋言这个名字给惊到了,脸色瞬间大变,毕竟那可是活活烧死了好几千个倭寇的狠人,是以短短时间宋言两个字在松州府及周边诸多县城中可谓家喻户晓。
一些人家已经开始用宋言两个字吓唬小孩子。
诸如什么再捣蛋宋言就来了之类,往往能起到相当不错的效果。
当空蝉笑嘻嘻的将这些事情告诉宋言的时候,他满心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有那么吓人吗?
正是如此,这些山贼也是下意识警惕起来,虽说他们这边好几十人,宋言那边只有数人,还有不少女眷,可没有任何一人敢放松,一些山贼甚至感觉掌心里都是黏糊糊的冷汗。
终究,还是为首的一个壮汉,胆子大了一些,上前一步冲着宋言拱了拱手:“宋兄弟,请了。”
“请了。”
便在这时,躺在地上蠕动的令狐睿难听的叫声又一次响起:“宋言,你在做什么?快,快杀了他们,他们都是黑风寨的山贼。”
于令狐睿来看,虽说他之前的确是和宋言闹得有些不愉快,然那只是小事儿。
宋言曾经何时庇护了整个宁平,无论怎样他也是宁国的读书人,对面是山贼,究竟要帮谁宋言应是很清楚。令狐睿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问题,或者可以说像他这样的人无论思考什么事情,总是下意识从对自己最有利的角度开始。
只是令狐睿的话,直接被宋言无视了。
黑风寨?
好熟悉的名字,总感觉在很多武侠,历史里面见到过。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能沦落到落草为寇的也多半不是什么文化人,起的名字也往往是什么黑风寨,青龙山之类,听起来唬人就行。
说起来,松州府附近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伙山贼。
说是黑风寨,可他们似是并没有固定的山门,更像是一群游荡在深山老林中的流民。
平日里靠打劫来往商队为生,基本上只要给了钱或是粮食,无论多少大都放行,倒是没听说有杀人的。
松州府这边也安排差役围剿过几次,但这些人常年生活在山林对地形极为熟悉,几次围剿皆无功而返,松州刺史这边也就不再理会,毕竟也没真个闹出人命。
宋言的视线便扫了扫地上那一具具尸体,那令狐睿的侧腹部有一条明显的刀伤,看样子应是某个山贼一刀捅过去,被令狐睿恰好避开了一点,所以刀刃擦着腰部划过,撕开一道口子,避过开膛破肚的结局。
因着都是流民,洛玉衡,顾半夏,李清月这些女眷都不适合出来,所以这些事情便全部交给宋言来处理。负责赶车的张龙赵虎也依旧稳稳坐在原处,并无下车的意思,但手指却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刀柄之上。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两人的弯刀将会以雷霆般的威势,瞬间出鞘。
宋言能看的出来这一伙山贼中,连一个武者都没有,大都是靠着一身蛮力,真要是动手,只消半刻钟的时间,张龙赵虎便能割下这几十人的脑袋。
“你们黑风寨不是向来拿钱走人,不害命的吗?”宋言的声音依旧平稳,不急不缓。
倒是地上的令狐睿,疼的直抽抽。
他不明白这宋言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吗,不应该马上提起屠刀吗?为何现在这么好脾气了,难道山贼和倭寇还有什么不同?
该死,他必须马上去医馆找大夫,不然他会死的。
那山贼头目见宋言没有动手的意思,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三十多岁,对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可当那一双眼睛扫过身子的瞬间居然有种无法形容的战栗,他有种预感,若是宋言真想要杀掉自己这些人,怕是几个呼吸几十个兄弟全部要没了性命。
尤其是宋言抓在手里把玩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不认识那究竟是什么,却本能觉得极度危险。
强压着心头麻麻的惧意,用力蠕动了一下脖子,那为首的山贼这才再次开口:“在下,黑风寨大当家,宋兄弟说的没错,我黑风寨向来只求财,不要命,不劫色,这是黑风寨的规矩。”
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可说话的声音简直是轻声细语。一边说着,还一边偷偷看着宋言的脸色,见宋言一直是眉头微蹙的严肃模样,心中便不免更加忐忑。
他说的非常认真,事无巨细,以至于宋言都感觉有些啰嗦。
良久之后,宋言也终于搞清楚了是什么情况,眼前这黑风寨大当家本名马汉,一个让宋言颇为熟悉的名字,若是再凑一个王朝,那四大护卫就全都齐了。
同旁边其他山贼一样,都是生活在松州府马家村的村民。
马家村内耕地数量极少,幸得村子后山中有不少野兽,所以马家村的村民多以捕猎为生。
只是在三年前,马汉的弟弟带着一批猎物去县城售卖,结果莫名其妙就给抓了起来,短短三天时间便以杀人强*的罪名在菜市口被斩了脑袋。宋震这样勋贵之家的子嗣,死刑还需要经过刑部审核,普通百姓便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后来马汉才知道,是西林书院的一个书生玷污了一个商户的女儿,女子不堪受辱撞墙自杀,那书生心中害怕,便求到了县令那边,那县令便是西林书院之前几届的学子,算是书生的师兄。
于这个县令来看这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便安排心腹在街上随便抓了一个替死鬼,恰好马汉的弟弟出现,又一身兽皮,一看就野蛮凶暴,被当做替死鬼最合适不过。
三天之后,脑袋斩下,这件案子也就定型了。
西林书院很团结,马家村同样也是非常团结,暴怒之下马汉带着几十个亲朋,找到书生直接剁掉脑袋,又趁夜捅死县令。
犯下这么大的事情,马家村自然是回不去了,干脆就入了深山落草为寇。
虽是杀了人,但马汉终究还守着一丝良知,即便深山中生活困苦,却依旧定下一个不杀百姓,不掳掠女子的规矩。直至今日,当马车里的书生报出西林书院的名字,这才再一次激起了马汉的凶性,造了杀孽。
这一番话倒是让宋言对这个马汉刮目相看,能为弟弟手刃仇寇,证明这马汉是个重情重义有胆色之人;落草为寇还能约束手下,证明这人良性未泯;即便日子清苦,这么多兄弟依旧愿意跟着他,说明御人有术。
莫非这人是个人才?
其实从古至今,人才并不难寻。
忘了是谁说过,便是一城一县之地的人才,若能发掘出来,便足以争霸天下,如此来看不经意间发现一个有才之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心中便不免起了招揽的心思。
虽说之前已经安排雷毅五人招揽溃散边军,但只是那些铁定不够,若是能收复马汉这一伙人也算是不错。
一口气说完,马汉也有些口干舌燥,但他不敢迟疑太久,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宋言鞠了一躬:“在下知晓宋兄弟嫉恶如仇,如若宋兄弟要抓我归案,马汉绝不反抗。”
“只是这杀人的事情,与我这些兄弟无关,还请宋兄弟放过他们一马。”
其他那些山贼便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些人脸上更是有些不服气,虽说宋言凶名在外,可终究只是一个少年,难不成这么多兄弟还会怕了不成?当下便有一些人嚷嚷着要同马汉同生共死。
马汉额头上沁着一丝冷汗,忙阻止兄弟们的叫嚷,悄悄瞄了一眼宋言手里那个奇怪的黑色棍状物,便觉头皮发麻,这种感觉比在深山里遇到老虎还要夸张。
是以,他在宋言面前完全不敢有半点造次。
宋言笑了笑:“抓你归案?我抓你一个良民做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良民?
那些山贼怎地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被人称作良民的一天,一些人甚至看了看地上血淋淋的尸体,这场景怎么也跟良民扯不上关系吧?
令狐睿更是目瞪口呆,他的身子激灵灵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便叫喊起来:“宋言,你……你胡说什么?他们是山贼,你快点杀了他们。我可是秀才,宁国有律法,遇到读书人遇难要尽力相助,你是安宁县男,怎能视法律为儿戏?我要求你,杀了他们。”
宋言吐了口气,宁国对读书人终究是太过优待了,看看这都惯出来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心里腹诽着,宋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令狐兄,当真抱歉,您之前跟我说的话我深感有理。”
“这短短时间,我便反思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前火烧倭寇的行径着实是太过残忍。”
“所以,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连我这样杀人如麻的屠夫都能教化,看来令狐兄掌握的四书五经当真是有着神奇的力量,不如令狐兄试着用你的四书五经,仁义礼智来教化一下这些山贼如何?”
“令狐兄,我看好你,一定可以的。”
刹那间令狐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教化?
教化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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