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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光六年(公元525年),三月初四。高羽并不知道尔朱荣后续到底是如何操作,但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尔朱荣似乎总能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源源不断的获得从洛阳那边发来的最新消息。
自从胡太后和小皇帝将江阳王元乂彻底拿下之后。
元乂外派的几个心腹,便成了胡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尔朱氏就在恒、朔二州的正下方,朝廷不敢得罪,怕逼急了导致尔朱氏直接造反,让晋西北本就糟糕的局面进一步的糜烂下去。
况且朝廷也需要尔朱氏继续为塞北前线的平叛大军提供粮草,辎重。
元洪业在定州,也就是大魏最为核心的膏腴之地,河北平原那一块,是朝廷最为核心的大粮仓,也不能乱起来。
因此最先瞄准的是徐州刺史元法僧。
胡太后遣中书舍人张文伯出使徐州,以江阳王元乂的名义想要将元法僧哄骗回去,可元法僧似乎是提前得知了洛阳内发生的事情,直接将张文伯杀了,在彭城登基,立国号为‘宋’,改元‘天启’。
朝廷直接派乐安王元鉴带兵前来平叛,元法僧根本抵挡不住,只得遣心腹去送信,表示要归降南朝。
南边的萧菩萨以同样归降的前大魏宗亲元略为大都督,带着陈庆之等人前来接应,将元法僧接到了建康。
南梁也好,北魏也好,各自朝堂上都有从对方那边归降过来的宗室,两边的朝廷也都来者不拒,这可都是日后造‘宣称’必不可少的玩意。
朝廷在得知元法僧造反后,第一时间就以‘蛊惑’宗亲造反的名义将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江阳王元乂也给顺手宰了。
“早在洛阳我便知元法僧、元洪业二人皆是只会阿谀奉承之辈,若不是身为天潢贵胄,这样的虫豸又岂能身居高位?”
得知元法僧兵败逃亡南梁的消息时。
尔朱荣十分恼怒,止不住的咒骂。
“可惜我白白给他送去的消息,竟这般不行事。”
江阳王元乂垮台的消息,洛阳那边如果有心控制消息走散的话,远在徐州的元法僧不可能那么快得知消息。
元法僧能够得知必然是有洛阳内的人给他传递了关键的信息。
难怪尔朱荣这么激动。
高羽这下算是明白过来,合着消息是尔朱荣特意叫人传过去的?
想让元法僧叛乱也吸引朝廷的火力,让大魏的局势越发糜烂,在大魏这辆面包车下山的路上,帮大魏猛踩一脚油门是吧?
可能也是察觉到自身的失态,尔朱荣将得到的书信直接烧毁,又看向高羽。
“就是这样的虫豸占据了朝廷要职,大魏焉能不衰败至斯。”
高羽没有接这个话茬,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问道,“不知天宝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尔朱荣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转而点头道,“上月元天穆便已带兵从洛阳出发,刚刚肆州刺史尉庆宾遣人给我送来消息,说再有几日大军便会到秀荣川,让我速速备好战马、粮草,交给大军。”
尉庆宾,本姓是尉迟,乃是孝文帝‘太和改制’《定姓族》时,钦点鲜卑‘八大姓’中的尉迟汉化后改为尉。
在平定元法僧的时候立下功劳,朝廷便将其擢升为肆州刺史。
其常年跟随李崇外出征战,亦算得上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胡太后将这等老谋深算之人派来肆州,显然也是对尔朱荣并不是那么放心,她可不觉得于景哲这个宗亲刺史有能力去压制尔朱荣。
“这该死的老匹夫,我何须他来提醒?还是他受了太后的指示,明里暗里要给我上眼药?”
这次准备的战马、牛羊等粮草辎重对财大气粗的尔朱氏而言,算不上太大的损失。
但还是会让人觉得不爽,毕竟要不是高阳王元雍非要提上那么一嘴,尔朱氏本可避免这次损失。
每每提及此事,尔朱荣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的恨,心中对高阳王元雍的恨意每日剧增,喝酒喝上头的时候,都恨不得立马率兵马踏洛阳亲自将其千刀万剐,方可解心中之恨。
高羽也能理解尔朱荣不爽的心情,换做是自己也会不爽。
不过他还是出言提醒,“天宝,刺史乃是出自鲜卑八大姓,若你想得人才相助,还需仰仗汉人四大姓,鲜卑八大姓之人。”
基因确实是公平的。
出生在高门大姓之人,未必就一定比别人聪慧,可能绝大多数都是中人之资。
可在这个时代,书籍、知识还被垄断在这些人的手中,从小便能接受到这个时代的‘精英教育’。
普通人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仅仅为了饱腹不被饿死,就得耗尽自身全部的精力,又谈何学习知识?
高门大姓的人才,接受过‘精英教育’,他们的下限很高,他们的下限就已经是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够触碰到的上限。
在这个没有普及义务教育的时代,指望从普通人中挖掘出顶级人才,那概率微乎其微。
像高欢这种,那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了。
“我又何尝不知……”
尔朱荣叹了口气,多年在洛阳官场混迹,尔朱荣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我不过是私下在口头上出口恶气罢了。”
“元天穆带大军前来,我本想邀他在秀荣川逗留数日,届时我会召集部众,围猎一番让其亲眼看一看我尔朱氏族中的勇士有多骁勇,但我又觉得不妥……想了想还是以财物来拉拢他,高郞觉得如何?”
“展现实力,有何不妥?”
高羽略微一皱眉,“若此时天下太平,太过锋芒毕露,确实容易招来洛阳朝廷的猜忌,可眼下时局不同,陛下若要夺权,需要有强大的助力。”
“此时正是天宝你展现尔朱氏实力的绝佳机会,就是要假借元天穆之口,让其转告陛下,让陛下知道尔朱氏眼下的实力有多强悍。”
小皇帝既然动过夺权的念头。
那就证明他不是那种愿意安心在太极殿内当个‘吉祥物’的性格。
若真无心权柄,何必这么折腾?
尤其是这一次小皇帝本以为胜券在握,终将夺回属于自己的皇权,最后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的在朝堂上进行各种操作,最终却被胡太后摘了桃子。
心中定然会滋生巨大的不满以及愈发想要夺回自己的权力!
一个实力强大的外臣,会被小皇帝视作救命稻草,越是实力强大,小皇帝就攥的越紧,夺权的想法也就越强烈。
“那照高郞之言,陛下非但不会忌惮于我,反而会极为欣喜?”
“对!”
高羽连连点头,“江阳王已死,天宝作为曾经江阳王的心腹,若是往常,你在洛阳的仕途将彻底到头。”
官场哪有不站队的?
站错队的下场,重则身死,轻则被踢出权力中心,这辈子也就那样。
尔朱荣现在就是站错了队,最大的靠山倒了。
可眼下情况不一样。
“陛下也知道天宝的现状,一个实力强大,且在洛阳中已无靠山的外臣,陛下岂有不重用之理?”
“反倒是天宝若遮遮掩掩,不让元天穆见到尔朱氏真正的实力,可能会让陛下误会。”
尔朱荣恍然大悟,他其实就是过于纠结自己曾经身为江阳王元乂心腹的这个身份。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可眼下是特殊情况,小皇帝和胡太后之间明争暗斗,作为实力弱小的一方,小皇帝必然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更别提尔朱氏的腿这么粗。
尔朱荣拉着高羽的手,感慨道,“今,我得高郞,如高祖得留侯,听高郞之言,令我如沐春风,茅塞顿开!”
“若无高郞……我真不知族中有何人可以为我解忧答疑。”
史书记载,留侯张良,也是皮肤白净,貌若妇人,从外表来说……夸自己是留侯也没毛病?
高羽却自谦的摇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万仁、世隆、仲远若知晓消息,亦可为天宝解忧。”
“指望他们?”
尔朱荣干笑了两声,意思很明显。
“既是如此,那我便让元天穆好好看看我麾下契胡精骑的勇士有多骁勇,高郞亦可随我前往,你亦是极会用兵之人,亦可指点我一,二。”
“我谈何用兵?”
高羽摇摇头。
倒不是他谦虚,六镇虽然是苦寒之地,但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
人人皆兵,兵员素质极高,高羽根本就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去训练士卒,麾下士卒都是自带技能前来投靠的。
尔朱氏不一样。
在秀荣川这个地方,远离边疆,兵员素质层次不齐,也就比中原大地的农兵要强点?
任何事情,都是从0到1这个过程最为困难。
契胡精骑确实骁勇,高羽其实也想看看,尔朱荣到底是如何练兵的。
若是有可取之处,自己也能用心记下来,待到日后自己有根据地,要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平民从0到1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士卒,兴许就用的上尔朱荣的练兵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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