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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江南王是如何把京城翻过来的,可能上辈子是头能怒耕十亩地的老黄牛吧,总之他还是将林妩所需都备齐了。只是备齐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副已经彻底燃尽,要灵魂出窍了的样子。
不过也没人顾得上搭理他就是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奢华高调有内涵的白玉台上。纱幔飘飘,焚香袅袅,容貌昳丽的童男童女手持拂尘、花枝而立,又有金童奉香入内,重重纱幔之中只一个影影幢幢的人影在研墨,好一幅禅意幽幽的图景。
带金童研毕墨,振袖垂手而出,掀开帘子静候。
而后,在诸多童男童女密不透风的围困中,在满堂宾客的盯梢下,林妩提着裙摆,踩着一地的奇花异草,一步一台阶,一花一世界,如同朝圣般,走进那被帷幕隔绝,被万人注视的纯白地台。
帘子回落,信徒入座。众童男童女虔诚伫立,静待花开。
被辅酶控制了大脑的大臣命妇们,又忍不住开始夸:
还得是长公主啊,这排场,这氛围,这逼格,古今向佛借逼第一人!哦不,借笔,是借笔。
便是太后,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可恶,竟又给这小贱货出了风头?呵,这经你就抄吧,一抄一个露馅,哀家怎么整死你!
她脑内闪过一万个将林妩公开凌迟的法子,想得浑身舒坦,万事俱备只差半炷香。
对,太后狡诈,生怕林妩拖时间,还特意设了一炷香为限。如今,香刚刚燃烧过半。
台下江南王那点小心思已经藏不住了,意有所指:
“抄一篇经罢了,怎的如此之慢?往日观长公主心静手稳,也不似今日这般拖沓。”
宋党们开始一唱一和:
“就是就是,莫非公主今日心不静,手不稳?这是为什么呢?”
“没道理,皇宫是她家,诸位都敬她,太后坐上首,心境稳如狗……哦配,总而言之,公主应当心如止水,超常发挥才是。”
“在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呀?一篇经罢了,需要写那么久吗?别是写不出来吧?哦没别的意思,在下也只是猜想,大家就当个玩笑哈哈哈……”
乌合之众的信任,总是经不起流言蜚语的考验。在这一群人别有用心的挑拨下,其他宾客也开始嘀咕了:
“公主这表现,确实古怪,她该不会……”
“咳。”一声极其刻意的重咳,在殿中突兀地响起。
靖王面无表情,将茶盏半放半扔回桌上。
“各位,未免太心急了些吧?一炷香才过半,何来拖沓和久之说?”
“再者,长公主此次提笔,一是向佛借笔,二是孝敬太后,三则,书法本就是慢工出细活,悠然见南山。不论哪一个,都须注以十二万分的用心,岂能草草飞书,敷衍了事?”
“看来……”他笑着环视大殿一周,看似温润和气,其实暗含威严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江南王的饼脸上。
没别的意思,就是针对。
“诸公的书法不好,是有原因的呀。”靖王哂笑道。
乌合之众立马缩了脖子,不关我事,反正靖王看的又不是我。
而江南王呢,在靖王透视般的审视下无所遁形,加上他的笔墨确实也写得一般,只能含泪领了丑笔的荣誉称号。
然而,质疑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
当香燃到最后半根指头长,帷幕纱帐里头还没动静时,众人又躁动了。
江南王像打不死的小强,先是腹中吐尽,后再灵魂出窍,接着又被靖王挤兑脑子,眼下居然还没有被掏空,又凭借顽强精神蹦跶起来:
“还未写完?再怎么着,一炷香快燃尽,一篇经也该抄完了吧,公主这是在里头忙活什么呢?”
“又是纱帐重重,又是烟雾缭绕,这也瞧不见她有无执笔,臣等等一等倒无所谓,可太后尊贵,可等不得呀。”
“公主迟迟不出,究竟是何居心?”
靖王微笑:
“江南王还是那么心急,香快燃尽但未燃尽,可知何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愈是到最后关头,愈是得沉得住气。”
“王爷,菜就多练。”
江南王:……靖王,你变了!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的温润呢,你的圆滑呢,你的不粘锅呢,如何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句句扎心?
江南王只能压下心中郁闷,勉强笑笑:
“靖王言辞越发犀利了,但与其对微臣说这些,不如早些儿让长公主亮一亮墨宝,方能破除疑虑。”
他才说完,宋党马上又跟上来了,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在质疑长公主,只差没把“她是假的,她写不出来”摆在脸上了。
而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未吱声,但表情已然说明了信念的动摇。
靖王终究是寡不敌众,神色也开始不好。
“你们可真是……”他沉着脸,刚要再训几句,可是,太后亲自下场了。
“星河,你莫要替她狡辩了。”太后严词厉色。
“你自个儿瞧瞧,这一炷香,还剩下个指甲盖没有?离熄灭不过瞬息,经却还没奉上来。”
“只怕是,她根本写不出来!”
“母后。”靖王皱起眉头:“未到最后之时,你怎可这般说皇姐,她只是……”
“靖王!”太后猛然喝道。
全场寂静,气氛霎时绷紧,剑拔弩张。
“你究竟在掩饰什么?你同平乐打小亲厚,你们莫不是又隐瞒了什么,在欺骗哀家?”
她挑破那层窗户纸,直指核心:
“哀家给你个机会,你说,那帷帐里头,究竟是不是平乐!”
“母后!”
哗啦!
靖王嚯地站起来,因为过于仓皇,将茶盏碗筷都带到了地上。
一片碎裂声,惹得人心头狂跳,越发不安起来。
但最令他们不安的,还是靖王肉眼可见的慌乱:
“母后何出此言,里头当然是皇姐,绝无虚假。”靖王急急道:“请母后再等……”
然而,他越急,太后越欢喜。
急,就说明其中有鬼,这平乐长公主,必定是个假的啊!
太后满脸迎接胜利的喜悦,情不自禁将桌子一拍:
“哀家等不了了,来人!”
“将长公主请出来,让诸公亲眼见证,她究竟能不能写出一手先帝赞过的好字迹!”
随着她一声令下,太监并几个侍卫,疾步行出。
“母后!”靖王阵脚大乱,作势上前阻拦:“请勿……”
“谁敢上前,与欺上犯下者同罪!”太后快意地厉声道:“靖王,你可要想清楚了!”
又迫不及待带,对那几个侍卫大喝:
“慢腾腾地做什么?”
“还不快,将长公主,拖出来!”
几道迅疾如风的身影,冲向地台。太后满心期待着专属自己的胜利结算页面,伸长脖子恨不得同侍卫们一起钻入垂帘帷幕中。
可她无意中一瞟,却发现,咦?
先前方寸大乱,张皇失措的靖王,怎的,笑眯眯坐下了?
还气定神闲地捏起瓜子,优雅地开磕,又是那端方公子,温润有礼的做派了。
太后心头突突地跳,似有一根弦搭错了,可又不知错在哪里,只觉得心慌。
而此时,侍卫已经来势汹汹登上地台,正要扯开垂帘。
却有一阵风吹过,将轻柔如云的纱幔,吹得漫天飞舞,隐隐约约露出后头,婀娜多姿的人影来。
“太后。”
美艳动人的女子,以仪态万方之姿,立于台前。容色沉静,不卑不亢。
“儿臣,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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