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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先回去,我爸正发火呢!”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在女友面前被老爸追着打,脸都摔在地上了好吧,夏秋阳挤眉弄眼地让赵一凡先回去。
赵一凡慌乱的点头,然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接就转身走了。
再次回到家里,夏秋阳不禁有些牙疼起来。老爸阴沉着脸坐在炕沿上抽烟,老妈眼睛无神地看着电视,心思应该也没在电视节目上,
看到儿子返回屋里,阳子爸将烟头狠狠地捻灭在一个陶制的罐子里。
“你给老子坐哪!”
“啊……这怎么还跟审犯人似的?”
夏秋阳嬉皮笑脸道,不过还是听话地在小凳子上坐下来。
“你少跟老子这里嬉皮笑脸的,你复员这事咱们就算翻篇了,都是你自己作的,以后你能画虎你归山,你爱画龙你归天,我都不会再管你。
现在说说你跟赵家那丫头的事情,我摆明一个态度,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娶她,否则这个家就没有你。”
老爸的态度之决绝让夏秋阳脑瓜子嗡嗡的,因为他觉得没法子对赵一凡开这口。
“老爸,你不能这么霸道,婚姻法明确规定,父母也不能干涉子女的婚姻自由,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想娶谁就娶谁。”
夏秋阳努力争取,他现在不是以前的小屁孩,是个经受过历练的成年人、老兵,有权利和能力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只要我活着就不行。”
阳子爸突然抬高了声音。
“你知道你爷怎么死的吗?”
“不就是受迫害吗,那个年代他也只是个缩影,连某些大首长都有被……”
夏秋阳大概听村里人片面说过爷爷的死因,不过大概都是八卦来的。
那是时代造成的悲剧,正如他所说,爷爷的遭遇不过是个时代运动的缩影,跟他相同命运的不在少数。
“你知道个屁,净一天天听村里人瞎说八道,老子的仇到底怎么来的你清楚吗?”
阳子爸涨红了脸,贴着儿子的鼻子尖怒斥。然后,夏秋阳和弟弟就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被老爸带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
夏家祖上家境殷实,到他爷爷那一辈时达到鼎盛,据说土改前家里骡马成群,长工就有几十号。
所以他的命运就悲催了,土改时全家被扫地出门,最后就落了几孔土窑洞安身立命。
按说夏老爷子为人大义识大体,并不算什么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但是在那个时代运动洪流中,他不得不被裹胁着前行。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富足的生活给自己带来了灾难,几十年嫉妒心理,让许多村民对他的恨无限制放大。
他的命运在后来的十几年里可以说多舛的不像话。十年大运动时期达到顶峰,动不动就会被拉出去批斗,为此一家人都跟着带灾……陪斗。
阳子爸当时十几岁的年龄,对父亲的遭遇是敢怒不敢言,他的哥哥更是因为已经成年,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简直罄竹难书。
那是十年运动的最重要时期,赵一凡的父亲赵黑娃在给生产队起牛圈(给牛清理圈舍)时,意外挖出来一罐银元。
他当时是革委会的积极分子,这罐银元就被拿出来说事,因为生产队的饲养室是夏家的祖宅。
于是夏老爷子被安了一个新的罪名……地主老财贼心不死,打算用埋起来的银元反攻倒算……等等。
最后老爷子夜里被十里八乡的游斗一圈,返回家后已经奄奄一息,第二天天不亮就撒手人寰,临死指着祖宅方向眼睛都没有闭上。
于是夏、赵两家的恩怨就结下了。当时的阳子爸目睹了父亲的一切遭遇,赵黑娃的举报行为无疑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运动过去,生产队归还了两间夏家老宅,也就是现在阳子他们家后院的两间杂物间。
随着诉说,阳子爸的思绪被带入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月,想起了父亲噩梦一般的后半生,也不禁老泪纵横,最后甚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夏秋阳看着父亲的老泪纵横,心里也不是滋味,说到底血浓于水,那是他的亲爷爷,哪怕素未谋面也不影响那份血脉亲情的牵绊。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坚决不同意你跟赵一凡那丫头在一起了吧?”
“而且老一辈人说了,抓猪仔看老猪,他妈以前在生产队没少干那偷偷摸摸的事情,为了能多分点粮食,甚至不惜……总之就是人品就差得不行。”
阳子妈适时的在一旁给丈夫帮腔,不过说道赵一凡母亲的时候,避过了某些敏感话题。
夏秋阳苦涩地点头,对于赵一凡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些压在床头的书信,村后的山林,河边的茵茵草丛……都是他们相爱的见证,数个春夏秋冬,他们对着四季许下牵手的誓言……就像无数年轻恋人那样,说着肉麻却又纯真的,让人脸红的悄悄话……
但是来自父亲沉甸甸的往事,他犹豫了,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做出让父亲痛心的事情。也许每个男孩子的心里,父亲就是头顶的天,是可以依靠的大山,是托举全家人的臂膀,他没有勇气违逆他的意愿。
但是他又难以割对舍赵一凡的爱。这一刻,他真的矛盾了,心里曾经追寻的真爱突然就变得不坚定了。
“阳子,要不然先去西市找工作吧,这事先放一放,你才二十五岁不着急,以后还能遇到更好的,那时候再想起赵一凡,也许你就不是这么……纠结了。”
阳子妈建议道。其实她也不支持儿子跟赵一凡的事情,毕竟两家大人都老死不相往来了,年轻人走到一起那不是打老一辈的脸吗?
看着父亲悲伤的眼神和尚未擦掉的泪花,夏秋阳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最终无可奈何道。
“我先找工作吧,等种了麦子就去西市。”
“你明天就去,种地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八年都没在家,地还不是照样种。”
阳子爸根本不给儿子磨叽的余地,也许是因为他的复员,也许是怕赵一凡再缠上他。
晚上跟二怪坐在耳房的土炕上,二怪看着忧郁的哥哥突然道。
“哥……其实你先出去工作也是好事,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眼下咱家这情况,你跟一凡姐真的很难走到一起的。除非你带她……私奔,不过她可能没有这个勇气跟你走,毕竟要舍弃的东西太多了……”
夏秋阳看着弟弟,郁闷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吸着。
“这人活着不光有爱情,还有亲情,而且除了轰轰烈烈的爱情以外,生活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琐事。当爱情的绚烂过去之后,你是否依然能如初地看待曾经的爱人……毕竟爱情最终都会回归平静和凡俗的!”
二怪接茬道,他已经上高三,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平常爱看书,说话似乎也挺有深度,阳子听着他的话,心里的纠结似乎正在慢慢放平。
“可是一凡等了我八年,我该怎么面对她呢,我对她又不是没感觉。”
夏秋阳吸了一大口闷烟说道。
听了这话二怪突然坐正身体道:“哥,你可别逗了,八年前你多大,她多大,不过是拿时间在绑架你而已,十五六岁谈恋爱不嫌太早吗……对了,你没有把她给哪个了吧?”
“哪个?”夏秋阳明知故问。
“你就跟我装,最近两年一回来,你就跟她往没人的地方钻,别以为我不知道。”
“嘿嘿嘿,看来你小子是啥都知道啊,不过我们还真的没发展到那个地步,最多就是亲个嘴,摸摸揣揣啥的。
以前咱家成分不好,被他家人看不起,所以没确定她家人的态度之前,我没敢越过红线。”
夏秋阳说话的时候,不禁想起了跟赵一凡的一幕幕。
“那你就没必要纠结,又不是把人家的清白给祸祸了张不开嘴,摸摸又不会少块肉!”
二怪笑嘻嘻地说道,夏秋阳却听得只想打人。
“二怪,你说哥提前复员回来,会不会很没面子,被村里人笑话?”
夏秋阳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我的亲哥,你出去了八年,怎么还能这样看不懂事,现在搞活了,大家都在一门心思的想法子挣钱,你没钱才会被人笑话好不好。
经济时代下,没钱才叫没面子,家里有人生病,你出不起医药费才丢人,别人请吃饭,你兜里比脸还干净,那才叫丢人……现如今,贫穷才是对一个人最精准的教育。
有某个成功商人说过,面子算个屁,当你放下面子挣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当你用钱赚回面子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成功了,而当你用面子可以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是个人物了。”
二怪的话很有道理,夏秋阳的心再次被触动。
“另外,你得扒开人性看问题,即便你活成了圣人,也会有喷子存在,那些活成烂泥的人,他也会有舔狗巴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自己,你只要努力在自己的赛道上跑赢自己就行了。”
二怪接茬说道。
这时窗外的雨声又大了,夏秋阳的心情随着雨水的连绵不绝陷入了沉思。一会他又想起了部队上的生活,那个他为之奋斗了八年的地方,是梦开始也是破灭的地方。
在他坐上返乡列车的时候,那个女孩追到站台,透过开启的车窗丢进来一封信,然后追着列车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信封里有一千块钱和一个字条,字条只有一行字:对不起,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没想到这会毁了你的前程。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对方悬殊太大,那是个他高攀不起的存在,也是因为她的原因,自己才被刷了下来……
一夜就在半睡半醒之间过去,在后半夜的梦里,他背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充满霓虹的西市,他要开始自己新的旅程……
因为不想见人,夏秋阳在家里闷了两天,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去镇上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了一下西市的战友,把自己的情况分别告知了一下,让他们先留意着合适的差使。
第二天晚上,他做了自己这辈子最难的决定,打发村里的一个小孩子,去赵一凡家里把她约出来。这事必须得有个交代,否则拖得越久,就越对不起赵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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