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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可如今天下纷乱,尤其是那条约签订前后,东瀛人摆出虎狼之势。师团集结,大沽口不断有部队调来,侨民大量撤离,市面上那些古玩字画竟跌得如同白菜价一般。往日里,那些碧眼虬髯的洋人最是阔气,如今欧陆大战,也销声匿迹了。倒是各大学的教授们,仗着新近涨了薪水,竟成了这古董市上的常客,三天两头便来捡个漏。
琉璃厂的买卖,十家铺子倒有八家歇了业,光景一日不如一日。这般市道,最是苦了那些提笼架鸟的八旗爷们。
这些个提笼架鸟的,原就指着变卖祖上传下来的玩意儿过活。可如今这行情,除非三代的东西,掌柜的也只会堆着笑脸往外推:
“爷,您府上若是还能周转,不妨再留些时日。这当口......唉,实在是给不上价啊。”
秋风乍起,蟹脚正肥,眼下京城最时兴的莫过于两样消遣——持螯赏菊,设局斗蟋。
各大饭庄的生意虽不比从前,却也另有一番景象。客人登门,只点几道招牌菜,略略打打牙祭便走,再不见往日里摆满一桌的阔绰排场。掌柜们为了招揽主顾,只得变着花样推陈出新,菜式愈发精致考究。
自打思媛回京,克五便隔三差五地邀约饭局。市面虽萧条,可内务府克家自有进项,银钱照旧活络,排场自然分毫不减。
“嫂子,陆三哥可曾带您尝过这等鲜物?”修二笑得眉眼弯弯,扬手示意桌上菜肴,“蟹粉煨豆腐、蟹柳配芦笋,再加上蟹肉藕丁——四只蟹变出三道菜,这排面还入得您眼吧?”
思媛执箸轻点蟹粉,琥珀蟹粉汁水裹着嫩玉般的豆腐,入口时眸光微亮:“京城馆子竟也学了淮扬的巧劲,这刀工火候倒比从前精致许多。”
克五搁下酒盏,喉头溢出声轻笑:“精致?小家子气罢了。搁从前,四只蟹不过是个零嘴,以往八两蟹拆的秃油黄才上得了台面。”
他扫过窗外车水马龙,忽然嗤笑,“如今闹什么共和,连吃食都跟着打了折扣。上的台面的蟹都不见了踪迹。”
陆嘉衍握杯的指节骤然发白,“小五子!谨言慎行。”陆嘉衍压低嗓音,余光警惕扫过邻座,“这层楼往来的不是红顶子就是洋行大班,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吗?”
话音未落,隔壁雅间传来杯盘相碰的脆响,惊得克五脖颈一缩。雕花槅扇外,共和旗号下的京城,百姓受苦,商贾手中没了余钱,可权贵们仍在雕梁画栋间推杯换盏。历朝历代更迭,这等膏粱锦绣,当官的,何时曾真正短了分毫?
这边厢蟹鲜酒香正浓,隔壁的蛐蛐罐里却腾起硝烟。白家大少白连旗摆的局,讲究的就是个锱铢必较——每只蟋蟀都要过戥子称分量、量须长,连养虫的古陶罐都得在戏园子前廊亮足一日,纯纯为了公平公正。
卯时三刻,晨光刚爬上窗棂,铜制斗栅已泛着冷光。五十块大洋打底的彩头,须得是玩家自掏腰包,旁人只能押注跟局。
白连旗的“百战王”采购自宁津,翅衣如墨泛着铁色,须尾却颤着金芒;贝子爷的“红沙青”更是名震九城,乃是宁阳今年的战神,鞘翅裹着层朱砂似的霜,牙钳开合时竟带起细微的金鸣声。
当铜铃第三次晃响,彩头已滚到五百大洋。白连旗目光扫过围观的阔少们——廊下红木架上,十二只苏州老泥罐倒像是摆了座微型擂台。
场边观战的人比场上选手还要激动,个个扯着嗓子喊:
“咬他!翻,翻,翻!”
“别让他得手!别他!脖子转啊!”
叫嚷声此起彼伏,倒像是他们自己在比试。
“娘的,你这草打的根本不对!哪有这样打草的?你这分明是冲锋草的套路,这一口咬得完全不对路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急得直跺脚。
“胡说什么?没口了不这么打还能怎么打?”年轻人不服气地顶回去。
两人越吵越凶,话赶话地就冲出门去动起手来。不由让人想起老先生当年的告诫:要远离是非之地,尤其得避开赌档这种地方,沾上了准没好事。
这一昼夜,白连旗靠着他那只“百战王”,赢了足足八九千大洋。贝子爷在一旁看着,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正想发作,身边的手下赶忙轻轻拉了他一下,凑到耳边低声说道:
“爷,您瞧那“百战王”,从开始斗到现在,一刻都没歇过,早就没了力气。再斗两场,指定得输。咱何不……”
“好小子,够机灵!”贝子爷一听,脸上顿时转怒为喜,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看向白连旗说道:“白连旗,这只蟋蟀你敢不敢斗?一千大洋做底,爷今儿就陪你好好玩玩。”
“呵呵,贝子爷,您这是打算给我送钱呐?这算什么呀?要不咱来点上档次的?”白连旗满脸得意地笑着。
“哼,不入品的玩意儿,你敢不敢接招?”贝子爷挑衅道。
“来就来,怕你不成!”白连旗毫不犹豫地应道。
此时的白连旗,压根没察觉到,贝子爷真正的算计,全在下一只蟋蟀上。
只见贝子爷看似气急败坏地拿出第二只蟋蟀,刚一放进斗盆,仅仅三个回合,白连旗那只不可一世的“百战王”,就肚皮朝天,一命呜呼了。白连旗输得干干净净,忙活了一整晚赢来的银子,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全打了水漂,还倒搭进几千大洋。
白连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满脸的懊悔与无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此时,场子里那个叫犬养平斋的东瀛人,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华夏人呐,可真会算计!”
“哼,只可惜,他们的算计,都用在了自家人身上。话说回来,咱们筹备的比武之事,进展得如何了?之前白熊国派来的大力士,在广州可是吃了不小的亏,可见这华夏,还是藏着一批高手的。”另一个东瀛人皱着眉头问道。
“嘿嘿,您瞧今天这一局,不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嘛?用华夏人的说法,这叫车轮战,跟那田忌赛马一个道理!”犬养平斋得意洋洋地笑着说道,“咱们黑龙会,可以试试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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