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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刚撕开夜幕,陆嘉衍便将大壮唤至堂前。目光扫过院中列队的护院:“你们几个把新到的步枪都扛上,专挑人多的街巷巡逻。”话音顿住,指尖重重叩击红木椅背,“要让整条街都看见你们巡逻的场景,听见枪栓拉动的声响。”晨光斜照在陆府门楣时,陆嘉衍已带着小龙出了门。两人将几个礼盒放上人力车,径直往学堂而去。
三尺讲台上,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挥毫泼墨,待下课铃响,便独坐教员室,将学生名册逐页翻得簌簌作响。
直到瞥到两个学生的履历时,他才合上簿册。揣着精心备好的白玉烟嘴、西洋鼻烟壶、精美糕点,往一个个主任们的办公室走去。檐下光影交错间,叹息声混着恭维话飘出来:“时局动荡,如履薄冰生意难做,还望诸位多多照应………”
待放学时,陆嘉衍上了人力车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颠簸声里,他接连穿梭于绸缎庄、香料铺、茶叶庄,各色礼物堆满车厢。待灯笼次第亮起,才将写着自己的名帖塞进礼盒,朝小龙颔首示意。
小龙立刻跃上人力车,快速消失在巷子里,掠过各家朱漆大门,将陆府的拜帖与厚礼,送进那些有用的家长府上。
陆嘉衍掸了掸锦缎长袍,才跨过古玩店斑驳的木门槛。门帘挑起时,铜环相撞发出轻响,蓝一贵从太师椅上弹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瞬间黏在那方盒子上。
“稀客!陆少爷这是......”他搓着翡翠扳指迎上来,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莫不是又得了什么稀罕物件?”
陆嘉衍将盒子轻搁在木案上,“还真让蓝掌柜说着了。”他指尖叩了叩盒身,檀木纹路在烛火下格外清晰,“只是这行水深,还得借您这双“火眼晶晶”掌掌分寸。”
蓝一贵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陆少爷,您这可就打趣我了。王掌柜在琉璃厂,那眼力可是出了名的厉害,有他老人家坐镇,您怎么还来找我掌眼呀?”
陆嘉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不赶上王掌柜回探亲去了嘛,可我实在等不及。这不,花了八千大洋把这物件买了下来,实在没辙,只能来麻烦您帮忙给瞅瞅。”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瞧一眼。”蓝一贵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聚精会神地端详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地把瓶子放回原处,缓缓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地说:“陆少爷,我跟您说实话,您可千万别生气。这物件儿,往高了说,也就值五百大洋。您瞧,这瓶子里面全是修补的痕迹,已然残破了。”
陆嘉衍佯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急切地说道:“蓝掌柜,您可一定要给我看仔细咯!这竟然是残次品!”
“嗨,这事儿也怪不得您。就前阵子,咱们这地界儿,有个在业内也算有头有脸的掌柜,不也走了眼嘛。古玩这行水深着呢,谁能保证永远不看走眼呀。不过话说回来,这物件修补的手艺倒还不错,要是碰到眼力差些的,兴许还真能蒙混过去。”蓝一贵一边说着,一边悠然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陆嘉衍狠狠一跺脚,举起瓷瓶作势要摔。蓝一贵慌忙上前拦住:“使不得!陆少爷您消消气。这么着,东西您先搁这儿,我来帮您出手。若是卖出好价钱,我给您留一成利,您看如何?”
陆嘉衍长叹一声,将瓷瓶重重搁在柜上:“罢了,就依蓝掌柜。今日心绪烦乱,改日再叙。”说罢一拱手,转身跨出门去,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他异常气愤。
蓝一贵望着陆嘉衍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回柜台后头,一边摩挲着那瓷瓶,一边低声自语:
“到底是暴发户家的少爷,经不得半点风浪。这物件儿啊,莫说洋人、富人,就是半个琉璃厂行家来了也得打眼。”他眯起眼睛,指节在瓶身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改日寻个洋人,往高了说价,还愁脱不了手?倒是白白让我捡一漏。”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抽屉里取出张名片来。
陆嘉衍刚踏出琉璃厂的,便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他步履轻快,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布局的“棋子”已然悉数落定,而棋盘上尚未掀起波澜。这正是恰到好处的时机。
一拐进胡同口,陆嘉衍就瞧见自家门前围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街坊。张三爷背着手立在最前头,见他回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陆小哥,这唱的是哪出啊?你家门口那几个挎洋枪的,今儿个都晃悠第三趟了!”
陆嘉衍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袖口:“三爷多虑了,不过是请来帮着看家护院的。虽说咱们这片儿向来太平,可防患于未然总没错不是?”
张三爷攥着的手松了松,却又压低声音道:“你是在陆军小学当教习的,消息比咱们灵通。要是......要是像庚子年那样......”
老人说着突然住了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惧色,“可得给街坊们递个信儿,我好把家里的老物件埋一埋。”
“您老放心,”陆嘉衍笑着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如今这世道,再不会出那样的事了。”
“呵呵......”张三爷苦笑着摇头,斑白的辫子垂在脑后,“咱们这些八旗子弟啊,早该看开了......”
陆嘉衍刚跨进厢房,就瞧见思媛正俯身在拾掇箱笼。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说道:“都安排妥了?”手上利索地折着一件藕荷色旗袍,“还没吃吧?灶上煨着鸡汤,我叫人热上了。”
她直起身子,从箱子底下抽出一封信笺:“关姐姐从大沽来信,说是要办事儿。我寻思着去大沽随份礼——”指尖在信纸上轻轻一叩,“正好把锦儿姐那两处宅子脱手。顺便也算带着孩子避避。”
“关小姐?”陆嘉衍脚步一顿,“你是说...关淑静?”他眉头微蹙问道。
思媛轻声道:“她妹妹虽糊涂,可这位关姐姐却是个明白人。”
指尖抚过箱笼锁扣,“早前就托锦儿姐牵线,如今攀上了警务厅的副局长,虽然是个鳏夫,年岁大一点,总归是多把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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