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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安一奔出来,就看见前门大街上,赵六和豆胖子还有陆仲元三个被一群袍领醉汉左右开弓。陆仲元已经蜷在了地上,护着脑袋,而赵六则被两个蓝袍子的壮汉架着,前头一个锦袍汉子在正抽着赵六耳光,还在骂:
“狗东西,哈?还敢和耶耶嘴贱?”
赵六已经被打的晕了头了,旁边力大势成的豆胖子正挨着拳脚,两手乱舞挡开,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就要救出赵六。
然后豆胖子就被这锦袍汉子一脚给蹬回了原地,然后被追上来的其他圆袍汉子给摁在地上一顿乱拳。
赵怀安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大吼一声:
“揍死他们!”
然后举着案几的周德兴就奔了上来,对着架着赵六的一个蓝袍汉子就是一案几下去。
“夸嚓”一声。
那蓝袍汉子大叫一声,应声倒地。
周德兴正要继续动手,那锦袍汉子一个正蹬就将周德兴给踹翻在地。
其人放下衣摆,望着从对楼源源不断奔出来的保义将,脸色微变,大喊:
“好呀,我说怎么这么硬气,原来是有人啊!比人多是吧,哈!来人啊,都出来,给我揍,揍死他们!”
这锦袍汉子一番话,他们后面利润楼内,也奔出小百人,各个拿着棍棒,也呼号着和上来的保义将们撞了起来。
无论是保义将还是对面,在看到对方的架势后,就晓得是军中子弟,所以没一个抽刀的,都有意识拿着案几,马扎、棍棒殴斗。
保义军这边人数五六十,虽然更少,但各个都是精悍武将,而对面的也极为精悍,可应该是少上战场,无论是战斗意识还是配合,都是不如保义军这边。
此时,王进、韩琼、高钦德、霍彦超、李继雍五人组成小阵,如五支箭矢戳进了对方人群中,即便只是用着哨棍也是锐不可当。
而杨延庆则带着帐下都的牙将们,手持长棍,一瞬八棍,为他们使君效忠!
然后像赵怀安的几个义社门徒,如孙泰、赵虎、杨茂、王离、何文钦、牛礼几人,此时无论是拳术还是柔术也有小成,更是群殴的主力,往往几拳就能撂倒一个。
赵怀安就这样看着,直到赵六被那个锦袍青年拉着要往后拽,他猛然崩了上去。
……
这个时候,从楼上奔下来的裴迪提着马扎,气喘吁吁地奔到门口,正准备加入时,可一看到那锦袍汉子,脸色大变,对已经奔上去的赵怀安大喊:
“赵大,住手啊!那些不是义成军啊!”
赵怀安当然听到了,可对他来说,管你是谁,先揍了再说。
他一脚踢飞一个堵在路上的圆袍汉子,三步作两步就要擒那锦袍人,可赵怀安手刚搭在这人肩膀上,此人肩膀一抖,袍下的脚就像弹簧一样抽在了赵怀安的脸上。
幸亏赵怀安用左臂挡了一下,不然自己都要被对方抽飞在地,那可就丢了大人了。
这个时候,那锦袍汉子也晓得面前这人就是做主的,乜着嗤笑道:
“你敢对我出手,那我敬你是条汉子,嘿嘿嘿,可不要哭哦!”
说完,这人就将赵六丢在一边,双脚如连环鸳鸯一般,对着赵怀安一阵侧踢。
赵怀安一直后撤躲闪,终于瞅到对面之人抬腿的空隙,一个矮身就钻了进去,双手夹在这锦袍汉子的腋下,直接往后面一个凌空后翻,就把这锦袍汉子摔在了地上。
此时天寒地冻,路面上直接被冻得梆硬,所以此人被这么一个抱摔,直接就摔懵了,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气。
实际上,如果不是赵怀安在将他摔在地上的时候,下意识用手垫住了他的后脑勺,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赵怀安从他的身上起来,将赵六从地上拉起,看着赵六被揍得两颊青肿,又是气又是笑,骂道:
“老六啊,怎么每次都是你被打得这么惨?你得好好找个大师算算了。”
此时赵六眼睛一个劲淌眼水,听到赵大这样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大骂:
“额老六遇到你之前哪受过这等罪?那会额老六人生巅峰,偏遇到你后,一日不如一日,三天两头就被被揍!这是额的错?”
那边豆胖子已经被救了回来,躺在地上的陆仲元也被王进给拖了回来。
此时,赵怀安踩着地上的锦袍汉子,指着那些越来越多的圆袍汉子,手指着对面,大喊:
“都给老子别动,谁动一下,我就揍一下你们头。”
有人没听,刚动一步,赵怀安猛的一脚就踢在了锦袍汉子的肋骨侧,然后此人就是一声惨叫。
于是,没人敢动了。
赵怀安看到对面队伍的后面,有人已经跑上了楼,显然又是去喊人了,可他丝毫不慌,冲着对面大喊:
“有他么的,谁能告诉我,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兄弟?晓得我谁吗?”
此时那脚下的锦袍汉子听到了这话,也是气笑了,努力喊道:
“狗东西,你晓得我是谁嘛?我是看你吃了豹子……。”
剩下的话,这人又咽下了肚子里,因为此时赵怀安一脚踩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眼神充满冷漠。
他敢杀自己!这是哪里的杀才啊!
此人暗暗叫冤,他们平日都是横行无忌的,今日都不算他们来找事的,反而要被欺,这对嘛?
赵怀安瞥了一眼这人后,见这人到底是不敢再狗吠,这才问向旁边的豆胖子:
“豆胖子,你来说,咋回事!”
豆胖子这会也被揍得不轻,但他膘肥体壮,到底是缓冲了不少,所以这会也就他能囫囵说些话。
他喘着气,对着一个躺地上哀嚎的圆袍汉子就是一脚,刚刚就是这人拿棍敲他的背,差点没把他敲得岔气。
出完气,豆胖子才对赵大委屈道:
“大郎,你是不晓得这些人有多欺人太甚啊!刚刚我们三个就在巷子里放水,对楼的狗东西们就跑来骂我们,然后咱们被喊的嘛,调头要回人家话,然后就呲到了他们,但我没呲到啊,我就呲到他们脚面。赵六呲得远,尿到了人家绔管。”
赵怀安一听这话,再看豆胖子“委屈”样,哪还不晓得这三个就压根没憋好屁,直接就骂道:
“丢人现眼啊,哪有人在人家店边放水的?你们是真给我赵大丢人,咱们入一次汴州城,就不能讲讲素质啊!”
然后他低头对那锦袍汉子骂道:
“你们就不能理解一下?他们三个在放水,你的人忽然喊他们回头,他们能不尿在你们身上?”
锦袍汉子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闭着眼睛,扭头不去看赵怀安。
这个时候,豆胖子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
“哦,后面那些人闹起来,赵六喊了一句‘你们没鸟啊,尿个尿也能被你们骂?耶耶又不尿你们嘴里!然后对面的人就疯了。”
赵怀安疑惑,这话也不太脏啊,怎么就像是捅了人家肺管子呢?还集体破防了?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这会脚肚子都有点抽的裴迪,都不敢去看躺在地上的锦袍汉子,侧到另一边,对赵怀安小声说道:
“赵大,你脚下的那个是杨守立,杨监军使的义子。”
赵怀安足足愣了好一会,直到看到脚下的杨守立是个有胡子的,才艰难笑了下:
“十三叔,你真会给咱赵大开玩笑,这人明明都有胡子,如何是个老公呢?”
此时锦袍汉子,也就是那位杨守立,听到终于有人认出自己来了,这才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幕府度支的裴十三,桀桀在笑,但就是不说话。
此时,旁边的裴迪被杨守立的桀笑,笑得发毛,但还是给自己侄女婿小声解释:
“赵大,你不晓得这代杨家人,不仅喜欢收宫里的小宦官们做义子,还喜欢从军中收义子。诸宦官为养子的,多以‘可’字连名,军将为养子者则以‘守’字连名。”
赵怀安这会也有点心虚,他望了望天,估摸了下时光,看这个时候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哎,赵六也是的,当着太监的儿子骂有没有鸟,那不就当着光头面骂贼秃吗?
怪不得自己过来的时候,这锦袍汉子在抽赵六大嘴巴呢,这真是一点不冤啊!
旁边的十三叔还是很义气的,这会还和自己小声劝:
“赵大,要不你今天就跑路吧,现在还没宵禁,还来得及出城。你放心,走后,自有十三叔来收拾局面,毕竟我裴十三的脸面放在那呢,就是杨监军使也是卖咱三分的。”
裴迪这番话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那杨守立听到了,直接就没忍住歪嘴笑出了声,直接骂道:
“好个裴十三,我平日只觉得你是脸圆,今日才晓得你是脸大啊!你且试试吧,看咱杨家给不给你三分面。”
这一番话说得裴迪耳朵赤红,想硬气两句,扯一扯背景,但还是放弃了。
赵怀安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说实话,他一开始只觉得这个十三叔也就是裴家人,日后没准真做亲戚,所以才有了交际。
后面见他来这坊内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又觉得此人又是大唐官场的一个混子,吃喝玩乐是样样精通,真正能给天下,给百姓做点事的,一个没有。
可现在看来,不管这人做官怎么样,只做兄弟这一点,这人没话说。
有事真上,出了事也真愿意替兄弟们扛!
可十三叔仗义,他赵大又岂是没担当的?
他拍了拍裴迪,然后对着脚下的杨守立又是一脚,骂道:
“对我十三叔尊重点!懂不懂尊重人?不懂我教教你?”
杨守立不吱声了,因为这会他也差不多晓得这人谁了。
军中叫赵大的千百号,可有一帮骄兵悍将,自己还那么跋扈,那么狂的,那就真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西川出来的赵怀安了。
这人他们杨家是谁晓得的,西川的监军使周从寓就是杨氏上一代杨玄价的门徒。
当时杨玄价做宣武军的监军使的时候,这周从寓就是他的监军小使,后来义祖父杨玄价坐到左神策军中尉,就把这周从寓提到了监军使。
而杨守立义父杨复光就是杨玄价的继承子,所以和周从寓的关系是很紧密的。
去年周从寓就在信中提过赵怀安这个人,言谈之中对此人很是推崇,并认为有很大的必要拉这人上杨家的船。
可后来这赵怀安和高骈走得近了,而高骈又和田令孜他们是一路的,如此周从寓才作罢了。
此时,杨守立望着眼前高大魁梧的赵大,心里再不服,也晓得自己打不过此人。
他杨守立也是神策军中靠一双鸳鸯铁腿打出来的勇冠三军,不然也不会被杨氏给收为义子。
可行家一出手就晓得有没有,就刚刚那赵大的一摔,无论是技术还是身体控制能力,他就是啊再打几次,还是要被摔惨。
而且他也晓得赵怀安最后出手垫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因为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后脑勺就往后荡,正好撞在了一只宽大厚重的手掌上。
此刻,杨守立眼神复杂,他晓得这会义父就在楼上看着,以义父爱豪杰武士的脾性,自己怕又要多一个兄弟了。
哎,真是憋屈。
……
此时赵怀安看脚下的杨守立,怎么此人被自己踢了一顿,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呢?
等等?他晓得一些太监喜欢玩奇怪的调调,不会这杨守立就是被调教过的吧。
只一想,赵怀安一阵恶寒,脚都从这人的胸膛上挪开了。
然后赵六就一脚踩了上去,狐假虎威。
……
此时,这边斗殴的混乱也传到了坊上巡查的宣武军那边,所以自有一支穿着铁铠、扛着步槊的巡察奔了过来。
可大部分人在远远看到那些圆袍汉子时,就认出这些人是长安来的神策军,然后各个就钉在原地不肯挪了。
确实,他们宣武军的牙兵们也各个都是耶耶,可那是团在一起才是个人物,平日里,他们谁敢单对去得罪监军使啊。
于是各个逡巡不前,最后实在是闹得太大了,他们才推了军中的老好人牙将寇裔带一队人去看看。
在赵怀安和对面的圆袍汉子们对峙的时候,这寇裔就带着一队人过来了,一开始离得远,还看不清。
可等走近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看到监军使的那个义子,那个猛得一塌糊涂的杨守立竟然被一个人踩在脚下。
那人也看着七尺高,虽然不算矮,但无论是形体还是肌肉形态都不像个武夫,可这会竟然能将杨守立踩在脚底下。
而他旁边站着的一人,足高八尺,威风凛凛,只一人往那边一站,就有力敌千军的气魄。
那七尺汉子都能踩这杨守立,那这八尺的豪杰岂不是更猛得没有敌人?而且这人的旁边还跟着幕府的度支裴十三郎,又岂是没背景的?
这是神仙打架啊!
此时,寇裔是暗暗叫苦,兄弟们是害苦了他啊!
可他来都来了,要是让监军使的那些人晓得,他看着他们六郎被踩在脚底下,然后还一点反应没有,那他这个牙将也做到头了。
可怜啊,他儿子才十四啊,还是个孩子,没了他养家,一家老小如何活?
于是,为了家人,寇裔咽了咽口水,摸着刀,就走了上去。
可不等他做出选择,那边利润楼内就奔出了一个小宦官,直奔那位八尺豪杰而去。
……
这边,赵怀安还在想,眼前这件“小事”,老宋能不能扛得住时,那边楼里就奔出一人,他一看,大笑道:
“老张,你怎么在这啊!”
原来奔来的小宦官,正是此前西川监军使周从寓的小使张承业。
赵大和这人有点交情,因为后面反攻的时候,周从寓为了避开高骈,就留在了成都,但却派遣了张承业到了杨帅帐下行使监军之责。
当时赵怀安去大营开会的时候,总能碰到这个小宦官,这人也说话客气,没有什么宦官的骄横,这让赵怀安对他有点好感。
可交情也就是有一点了,真的就是点头交的程度。
但这会赵怀安这份热情落在其他人眼里,却以为这是什么生死过命的交情呢。
连那张承业都有点不自信了,他迟疑了下,回忆了下,自己什么时候和军中土锤赵大的交情这么深了?
然后他这么一回忆,倒真的发现赵大对自己的确一直很热情,看来人家真的是把他张承业当朋友来看的。
哎,咱家倒是辜负了赵大的一份情了。
想到这里,张承业也笑了,然后在一众神策军的困惑中,走到了那个恶人的面前,亲切道:
“赵大,走,咱们杨监军要见见你,放心,好事!”
一听是“好事”,赵怀安一下子就把腰挺了起来,精神抖擞,层层推开面前的神策军们,冲身后的兄弟们大喊:
“走,杨监军喊咱们兄弟们有好事!”
然而,背对着那些神策军,赵怀安却在身后将手作刀,往下一劈。
王进等五虎将立马反应过来,偷偷奔回了后面楼,在那里,有他们脱下的甲械。
就这样,赵怀安带着赵六等人,撞开层层人群,随张承业走进了利润楼。
而那边,杨守立也被神策军们搀起,灰头土脸地跟着进了楼内。
没一会,刚刚还挤满了武士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寇裔这些宣武军们守在了楼下。
毕竟,一会总要有人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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