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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句城外北大营,忠武三州军驻扎之地,蔡州军驻扎的营地。秦宗权坐在大帐里,脸色阴晴不定。
旁边留守大营的蔡州猛将张晊,看到帐里的这些人脸上都是伤,各个气馁颓废,直接骂道:
“瞧你们这群熊样,这就被打蔫了?打输了,咱们下次再揍回来!非把这仇报了,我们蔡州军能吃这个亏?”
张晊说完这话,旁边的一个大汉,眼睛乌青,无奈道:
“老张,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打得过,咱们这些人还能这样?他么的,也是怪事了,那帮保义将怎么那么能打的?哎呦喂!”
这人说话多了,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哼了出声。
那边,一个黑壮的猛汉也是脸色难看:
“老殷,可不是如此,我老姚也是一双铁拳,可任凭咱打多少拳,却硬是碰到对面,你是不晓得啊,那人的脖子都在忽左忽右,也不晓得哪来的怪异拳术!”
本来张晊听前面的殷铁林的话,还要准备讥讽,可现在一听姚彦章都这么说了,这才意识到保义将那些人不简单。
不过张晊还是见不得这些人打没了心气,顺嘴来了一句:
“拳脚不行,咱们拿刀啊!非斩死他们!”
可在场的人却没有应的,因为军中斗殴斗殴也就算了,拿刀砍友军,那是要杀头的!
作为大唐的三条忠犬之一,忠武军对其他藩是颐气指使,重拳出击,可对于朝廷,他们就只剩下唯唯诺诺了。
这会秦宗权眼睛通红,环臂坐在马扎上,缩在那边一声不吭,可熟悉他的王淑、卢塘却晓得,此刻这位蔡州大将实已是怒到了极点!
他听下面那些军将一口一个保义军如何了得,见他们连拔刀砍那些保义军都不敢,无名之火,越烧越烈。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他左手边的孙儒忽然抱拳对秦宗权道:
“使君,咱们不如暂且忍耐,现在那赵怀安颇受监军使喜爱,咱们和他们闹起来,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咱们。如我是使君,不如先假意求和,让那些保义军继续骄横下去,后面到了战场,且有的办法,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一听这话就明白这个孙儒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在战场上卖那些保义军,没人说话,也不支持也不反对。
可有一人看不过眼,哼了句:
“孙儒,那保义军也是朝廷的忠臣,咱们和他们斗,那也就是军中意气之争,如何能在战场上卖他们?这将咱们蔡州军的脸面都要丢光!我符道昭做不了这种事!”
孙儒压根不理会符道昭这个傻子,而是看向秦宗权,见他的嘴角微咧,就晓得事情成了。
这孙儒为何上来就要对保义军下死手?实在是因为个人恩怨。
孙儒家是蔡州世豪,时兼职作那淮水上的水匪,与那光州的山棚和水匪多有合作,一直以来,这笔钱都是他们家最大的财富来源。
可随着赵怀安到光州后,整个情况就变了,在保义军几次伏击江匪的作战中,孙儒家不少族人都被保义军杀死。
如此,既有血仇在,又断了他们财富,这孙儒如何对赵怀安不恨?
此刻,他看到秦宗权在那笑,以为自己撺掇的事成了,却不想那秦宗权歪着头,乜着孙儒:
“叫我去赔礼?你孙儒是不是脑子进了屎?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再给我说这种,就给我滚蛋!”
孙儒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却不敢还嘴。
不仅是因为秦宗权兵马比他多,更是因为,在蔡州的一亩三分地中,他们秦家敢说一,就没人敢说二。
他们孙家也算是土豪了,可和秦家一比,那就什么都不是!
秦宗权骂完人,丝毫不在意,扭头望着众蔡州将,大骂:
“咋了,咱们蔡州兵是这么好欺负的?那些保义军今日能打你们,明日就敢杀你们。你们不敢还手,那就要被他们骑在裤裆下面,你们愿意做王八,可以,我秦宗权做不了!”
大伙被骂得难堪,秦宗权的心腹王淑忍不住了:
“大郎,你就说咱们怎么办吧,兄弟们都听你的!”
众人一个劲点头,对于这一点上,他们还是很信任秦宗权的。
秦宗权想了一会,说道:
“咱们拳脚丢的面子,就拳脚找回来!明日我就会去找监军使,在军中演武!到时候,咱们列阵打,我就不信,他们保义军各个那么厉害?到时候,非把他们屎打出来!”
这下子众人纷纷呼和,各个逞勇,要叫保义军好看。
可孙儒虽然也在喊,心中却大急,凑到秦宗权那边,只一句话就说得此人变色:
“大郎,咱们已经和赵大结了死仇了!我好像见到二郎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要不问问他。”
秦宗权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死死盯着孙儒,将后者看得发毛,才扭头问众人:
“我那废物弟弟呢?去将他喊来,你们先退下吧,回去好好练练,咱们到时候直接用槊,非揍死那帮保义军!”
众蔡州将哼哼,然后各自退下去了,那孙儒也拜了秦宗权后,随众人一起退走。
没一会,秦宗言进来了。
只一眼,秦宗权就晓得自己这个废物弟弟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那样子一点藏不住事情,于是他怒斥了一句:
“你是不是干什么事了?”
秦宗言自小就怕他兄长,被喊了一句,整个人都在抖,他用最大的胆子,回道:
“没有,我能干什么事?”
可迎接他的就是一记鞭子。
只见秦宗权已经将腰带解开,敞着袍子就抽,大骂:
“还不老实?还不老实?自小你撒谎,我就看得出,你还敢和咱撒谎!”
此刻秦宗言被抽得嗷嗷叫,蜷在地上,终于坚持不住,坦白道:
“那赵大被我杀了!”
秦宗权的腰带举在手里,愣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坐回了马扎,冷静道:
“你怎么做的,都给我说说。”
没人发现,秦宗权的手在抖。
秦宗言从地上爬起,大声道:
“那赵大算什么东西,敢惹咱们蔡州军,我是替兄长你报仇!”
秦宗权将手直摆,摇头:
“可不敢,你主意正,自己干的好事,千万别说是替我报仇!我看是你自己发癫!”
听了这话,秦宗言整个人暴跳如雷,他指着自己的耳朵:
“我发癫?啊?我这耳朵不是赵大弄没的吗,我杀他怎么了?他就该死!”
可秦宗权歪着头,扫着秦宗言,疑惑道:
“你耳朵不是那赵犨弄残的吗?而且我和你说过了,人赵犨是在救你!你这点都是非分不清?”
可秦宗言却道:
“还不是因为的赵大?他就是得死!而且凭什么让我分得清?兄长杀起人时,想杀就杀,偏到我这里,就是要分得清是非?不好笑吗?”
此刻,秦宗权脸色难看,将腰带捏在手里,将腰扣子垂在地上,不耐烦了:
“你说你杀了赵大?你晓得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吗?你觉得我不想杀他?这狗东西,兵强马壮,手下光精锐武士就快两千,各色附军,县卒加起来四五千人。在冤句的半个月,你是白呆的?那赵大什么实力,你是眼瞎看不清?”
“你真让我瞧不起,没个胆子也就算了,还偏偏嘴上逞能,还杀了赵大!我还杀了崔安潜呢!”
却不想秦宗言直接来了句:
“我让人找了一只猛虎,引它到了赵大的猎场,专门候着这狗东西,现在这家伙估计就剩下一坨屎了吧!哈哈哈!”
秦宗权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的脑子,然后又指着秦宗言,破口大骂:
“我们是一个娘生的吗?我怎么有你这个蠢货弟弟?”
说着,秦宗权直奔奔过来,一巴掌抽在了秦宗言的脸上,手指顶着他的脑袋,怒吼:
“你他么是傻吗?你要是派刺客,我还觉得你有个脑子,用老虎杀人?你他么的,真是……个天才!”
然后,秦宗权一把抱住他弟弟,大笑:
“可以,这招不错!不论成不成,这事都怀疑不到你身上!”
然后,秦宗权笑着,然后猛然又一脚踹在秦宗言的胸口,大吼:
“你想害死我?啊?是不是想害死我?没人怀疑你,那不就是怀疑我了?我他么刚和赵大他们斗殴,然后那赵大就被老虎袭击了,你引诱老虎的那些东西,你觉得没人能发现?”
“一旦赵大死了,那杨复光一定会彻查,到时候,我他么的,给你当替死鬼!”
说着,秦宗权掐着秦宗言的脖子,眼睛赤红:
“我真该掐死你!”
秦宗言被兄长又疯又颠,又笑又怒给整怕了,此刻被掐着脖子,呼吸都不喘不上,脸色越来越青。
正当他以为兄长真要杀死他时,秦宗权松手了,然后直接哭了:
“要不是老娘临死前要我照顾你们两个,我今日非掐死你!”
说着,秦宗权将弟弟拉起,问了一句:
“谁办的这个事?用的什么东西?能确定一定能袭击到赵大吗?”
秦宗言捂着脖子,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咳嗽着,回道:
“办事的已经被我杀了,尸体就埋在我帐篷下面。用的是猪牛羊内脏,经手的也被我杀了!那些内脏被老虎吃了后,只要过段时间就没痕迹,连气味都闻不出!根本没人能发现!”
“至于赵大死不死不确定,不过那猛虎被我引到中央,以那赵大的性子,即便老虎不找他,他也要去猎虎!那猛虎专吃人,已经成妖了,那赵大但凡和它撞到了,不死也残!而这些都是他自作受,没人能怀疑我们!”
这个时候,秦宗权还补充了句:
“别我们,就是你!”
说完,秦宗权想了一下,正要喊几个心腹过来商量,忽然外面有声传来:
“使君,监军使有重要事喊你进城。”
秦宗权心里一喜,问了句:
“发生什么了?这天都黑了,怎么进城?”
外面人回道:
“听那小黄门的意思,好像是赵刺史被袭击了,生死未卜!监军使担心城外保义军会骚乱,命军中大将们都进城,要商议个章程出来!”
此刻秦宗权狂喜,他重重捶了一下他这个废物弟弟,没想到他竟然真干成了一件大事。
赵大没准真死了,那那些精锐的保义军岂不就是他们的嘴中肉了?
想到这里,秦宗权再难以压抑,哈哈大笑,然后披着一件大氅就出帐了。
临走前,他对秦宗言道:
“你守在营内,等我消息!要是我夜里还没回来,你立即带兵哗变!怎么哗变,不用我教吧!”
那只剩下一只耳,此刻脸上又是巴掌印,又是皮带印的秦宗言,闻听此言,笑道:
“兄长,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秦宗权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掀帐出去了。
只留下黑暗中秦宗言,桀桀,狞笑。
……
秦宗权这边在夜色中,带着十余名蔡州将纵马到了城边,然后在送上传符后,由上头的宣武军,用竹篮子拉上了城头。
此刻,城内已经刁斗森严:到处都能见到披坚执锐的宣武军吏士,正在结队巡夜。
当秦宗权和王淑、卢塘、石璠、张晊等人上城后,忽然看到他们忠武军的大将张贯也在。
他不仅统帅着六千忠武军,还有一千直辖的蔡州军,也是秦宗权的直属上司。
此刻,张贯看见秦宗权等人后,点了点头,然后秦宗权等人就很自然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州署。
在这里,忠武、宣武的有名军将们已经悉数来了,而且显然已经听过了发生什么事,所以在秦宗权一进来,所有人都瞧着他。
秦宗权心里一咯噔,面上如无其事。
此时,上首的杨复光眼睛布满血丝,他见秦宗权等人进来后,直接就问:
“赵大是不是你杀的!”
秦宗权第一个念头是,赵怀安果然死了,第二个念头就是,不好,这死太监在怀疑我!
因为晓得收尾很干净,所以秦宗权表现出大惊失色,然后摇头:
“监军使,你是晓得我的,我秦宗权断做不出这等事来!”
那边张贯也护着秦宗权,扫了一下在场的军将,皱眉道:
“有谁能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大死了?死了又和咱们忠武军有什么关系?”
他这番话,让在场军将心里都有数了。
那边张承业听了这话后,悲愤道:
“赵刺史是连夜回城的,可在路上却被一群刺客给伏杀了!”
秦宗权一听这话,脑子懵了下。
什么?赵大不是被老虎给吃掉的?是被刺客给刺杀的?那废物竟然敢骗我?不过他哪里的钱养刺客的?
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多想了,因为他晓得自己的嫌疑太大了。
他慌忙对旁边的张贯道:
“使君,你知道的,我们自入营后就没出去过,如何杀得了人?”
张贯也晓得这个,所以很有信心对杨复光保证:
“刺杀赵大的,绝不会是我们忠武军,因为自入营后,我就令人闭门了,没人能出去!”
杨复光看着张贯,又看了一会秦宗权,心里也不确定,叹了一口气,捂额头:
“这事怎么这样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城头上奔来一名神策军,一进来就上气不接下气,大喊:
“监军使,祸事了,城外保义军倾巢而出,他们把忠武军大营给包围了!”
杨复光一个激灵,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不等再有什么动作,署外金鸡报晓,杨复光抬头望外,只见一轮红彤彤的朝阳缓缓从地上升起。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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