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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叙将小鼠笼在怀中,心头轻轻一叹。月光下,五张“推土符”全部被他用尽,一条又长又阔的道路取代了原先狭窄惊险的山道。
幽幽的月华洒落在小村的那头,也洒落在道路的这头。
小道连接了大道,再看前方一片开阔。
两条大路的交界处正正好立着一块界碑:阆奚!
原来跨过这崎岖的山道,前方便是阆奚县。
等到走过阆奚县,便将离开云江府,进入青林府。
山的那头有可能还是山,但只要有一条路,山的那头也可以是天长地阔,烂漫红尘。
陈叙挥袖送走了还在嗷嗷乱叫,满嘴不舍的托盘鬼。
托盘鬼如是这般吱哇乱声:“尊上啊尊上,小的不要走哇,您再留留小的好不好?
小的虽然法力低微,不如两位妖兄机灵,但是小的会鬼术啊!
小的还有手有脚,端着我的这个冤家他与我两魂一体,也受您差遣……”
它所说的“冤家”,便是又憨又呆的矮个鬼。
只可惜陈叙仍然并不理会它的求肯,他只是又弹了几颗赤朱丹衣到托盘鬼嘴里,幽冥人间的壁垒便再次无声打开。
托盘鬼连带着矮个鬼一齐尖叫着滚入了其中。
两界壁垒合拢的那一刻,托盘鬼依依不舍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尊上!小的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您便是不需要小的伺候,小的也在幽冥世界永远等候您的召唤……”
轰——
幽冥人间,无声间隔。
一切似又重归静谧,小刺猬回来了。
刺猬脸上红彤彤的,眼睛里却又全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喜意。
直到魏源看到被陈叙拢在怀中的小鼠,顿时一惊道:“陈兄,鼠兄这是怎么了?”
陈叙轻抚小鼠脊背,缓慢释放文气为它消解体内病煞,同时又以文气滋养小鼠体魄。
“阿实体弱,稍稍动用法力便要吃不消。”陈叙轻声道。
说起来他其实并没有为小鼠根治疾病的好方法,因为小鼠如此体弱,实际还是受到了它腹中九爷的影响。
而九爷的情况则更为复杂,陈叙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将九爷从小鼠腹中分离出来。
他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增长文气,等候乡试到来,同时尽量通过多种渠道,多多获取灵材。
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有某种特异灵材出现,一举解决两只鼠妖的问题。
夜色中,陈叙带着阿实与魏源踏过了界碑,走向了天明的方向。
他乘风而行,速度极快,不多时便远远见到了阆奚县城池的轮廓。
但陈叙却并没有选择入城,而是离城不远的一片林子里寻了一棵树冠丰密的大树。
他轻飘飘地跃上树梢,卧在月光下,天地间。
两只小妖与他相伴,不过阿实又回到灵囿囊中沉睡去了。
魏源一向习惯睡山洞、睡地底,这还是首次睡树梢,它只觉新鲜有趣,挨着陈叙说:
“陈兄,树梢上的月光原来这样大,好像整片天空都是月光。”
陈叙取了醉灵酒出来,请魏源与自己对饮,忽然诗兴大发,含笑长吟: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他吟诗时,魏源慌忙从自己书箱里取出纸笔。
小刺猬急急将纸笔往陈叙手上推,催促他:“陈兄,这等好诗,要写下来,写下来啊!”
陈叙哈哈一笑,接过了纸笔。
他斜卧树梢,一手执笔,那雪白的宣纸却如同是被神明之手操控般,凭空立在他面前。
陈叙饱蘸浓墨,挥毫而就。
笔法淋漓,似如天河倾泻,滔滔而下。
月光下,是一缕青烟升腾而起,也是小刺猬朗朗的念诗声,荡漾了整片墨色天幕。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念诗声落下,小刺猬整个儿却仿佛是被雷霆击中一般,整个妖躯陷入了触电般的颤抖中。
它太激动了,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样一个月光下,自己竟然亲眼见到了这样一首诗篇的诞生。
陈叙仿佛是有感而发,又似乎是不经意写就。
可他随性任意的寥寥数笔,却竟然写尽了千古明月,古今怅惘。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笔法?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魏源喃喃重复,真恨不得高声呐喊,又唯恐自己的声音太过唐突,惊扰了此时的明月,还有那月光下斜卧的人。
它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想要表达,此时此刻却又偏偏还要尽力隐忍,无从宣泄。
魏源不知道的是,就在陈叙挥毫落笔,诗成青烟的那一刻,阆奚县城中,有数道目光,也恰在此时抬眼见到了月光下的青烟。
其中有临川府才子宁思愚。
宁思愚祖籍临川,其实却是出身玉京大家。
因生来体弱,不堪承受玉京天都中豪门子弟间的争斗倾轧,索性便在两年前回了原籍修养。
只等这一次乡试中举,得到功名加持,夯实文海根基,增强气血体魄,再风光回京,一雪前耻。
宁思愚从临川府而来,借道云江府,原本为的是在乡试前再勘察一遍天南道水系。
他有心要著作一篇《天南水经》,也好凭此一举名动天下,甚至如玄榜上的某人一般,未成举人便登玄榜。
这等壮思不足为外人道,唯有身边一二名亲近长随知晓。
但宁思愚内心深处仍然背负了极大的压力,以至于每到深夜,总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借宿阆奚县,他又在客栈中凭窗望月。
却不料一抬头,竟见远方天际有一缕青烟冲天而起。
那青烟初时不疾不徐,升至半空时忽而矫健腾挪,似如青龙出岫。
其间煌煌气势,宛如川流纵横。
宁思愚一见之下陡然心惊,不由得便在此时抬脚一跨,一张风字符就被他贴在了身上。
他飞身跃上屋顶,带起细微咔嚓声。
守夜的长随听到动静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惊问:“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宁思愚却不答话,只是取出一枚短哨轻轻一吹。
“唳!”
天上霎时飞下一只翼展足有丈许之宽的金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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