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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归欤渡附近。描绘好那些孩童尸骨的画像后,开封府的捕快们便将这些孩童葬在归欤渡附近,让他们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入土为安。
归欤渡是告老辞官的官员返乡常乘的渡口,将他们葬在这里,也是希望他们能早日回家。
纸钱、蜡烛、清香因下雨而未燃尽,坟头上的招魂帆在东风中拂动。
阿莲阿蕊取出香烛点燃,纪晏书则将买来的糖果蜜饯摆出来。
这些都是孩子,糖果蜜饯送给他们,嘴里甜了,心里的苦、身上的疼也会少些。
墓碑上只有一个是刻了名字的,题着——周逸群之墓。
这是审问那些拐子知道的。
逸群是出类拔萃之意,可见这个孩子给予父母多大的希望,父母又给予这个孩子多深厚的疼爱。
这些孩子命落,不知扯碎多少家庭,他们的父母又是多痛苦。
其余的墓碑上雕刻了各种各样的神仙人物,有关公张飞、钟馗、还有床头婆婆,为这些孩子驱赶妖魔鬼怪。
阿蕊提着白瓷壶往杯子里倒酒。
“小娘子,这些都是孩子,给他们喝辛辣的宜城酒,不合适的罢,他们应该喝甜口的熟水。”
纪晏书叹道:“他们到现在,也是年及弱冠的大人了。”
她的声音低缓,“酒辛辣易醉,醉过去,就感觉不到身上的疼与痛了。”
阿蕊赞同地点头。
身后的声音温和缓慢:“纪娘子。”
纪晏书闻声侧首,“李持安?你跟踪我。”
此时的李持安换了身玄青色的广袖交领袍,滚边上绣着简单的獬豸纹。
“纪娘子是什么頩姿艳明的绝代佳人吗?值得人生歹心跟踪?”
纪晏书注意到李持安身侧还有个年轻的公子,手上还提着装有香烛纸钱和祭品的竹篮,他们一道是为了祭拜这些孩子。
确实是她误会了!
纪晏书避开一些,给他二人腾出位置。
李持安身侧的那位年轻郎君,一身广袖白袍衬得他逸致翩翩,有出尘之态。
纪晏书不觉注目而视,看得仔细。
白袍男子身长八尺,比李持安略高些,那张脸美如冠玉,秀比朝霞,竟比李持安俊彦两分。
相貌堂堂的李持安,在佼人馆是妥妥的头牌,丰神俊朗的白袍郎则是确确实实的镇馆之宝。
身后的长发如云,用同色的软绸系着,长长的发带垂在身后,春风吹,发带、长发随着罗衣广袖翻动,更添风姿绰约,宛如谪仙。
棠溪昭点燃香烛,李持安取出祭品摆上,是孩童爱吃的十般糖、皂儿糕和水晶皂儿。
李持安伸手往竹篮拿蜜煎金桔醴时,却见棠溪昭已经拿了那瓶辛辣的苏合香酒。
“酒祭孩童,合适?”
棠溪昭提衣下蹲,拔下酒塞,往地上的酒杯里倒酒。
他眸色有些暗沉,“活着的人都知道,清醒的痛苦难受至极,而醉醺醺能麻痹痛苦。他们虽死了,在那个世界也是疼的。”
旁侧的纪晏书听到这声音不由得一惊。
这个声音是塔林地牢的声音,那个一棒敲她倒地的人!
这是……未遮山的声音!
未遮山是那窝拐子的接头买家,而李持安却认识他。
李持安没抓白袍郎君,是查没出他就是未遮山吗?
“阿蕊……”
纪晏书慌得揪住阿蕊的衣角,裙内的双脚有些战抖抖的。
阿蕊道:“怎么了小娘子?”
话到嘴边,纪晏书哽咽着说不出来。
这事只有她知道,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危险。
她轻叹口气,平复神色,摇头道:“没事,春风料峭,感到有些冷。”
话音才落,抬眸间便瞥见未遮山投来的好奇的目光。
只那瞬间,纪晏书就垂下眼帘,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两步。
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同拐子头靠的太近。
棠溪昭将眸子转向李持安,低语道:“该怎么称呼你这个娘子。”
兄弟与纪家女郎这尴尬的夫妻关系,怎么称呼她是个问题。
李持安暗中不悦地回看棠溪昭一眼。
这壶不开提哪壶!
棠溪昭立直腰身,作揖为礼:“棠溪昭见过纪家二娘子,以及黄衫小娘子,杏红衫小娘子。”
阿蕊穿身柳黄春衫,杏红衫是阿莲。
纪晏书稳定心神,只淡声一嗯。
阿蕊低语与纪晏书道:“小娘子,这人怪有礼貌的,连我做奴婢当丫头的都施了礼。”
纪晏书:“……”
李持安蹲下焚烧纸钱,神色黯然,似乎也在心疼这些孩子。
棠溪昭从腰间取出横笛,递至唇边,上下轻捻间,一阵悠扬曲调飘出。
悠扬的乐曲入耳,纪晏书暗中好奇地抬眼看向棠溪昭。
他的眼睛里满是黯然情绪,心疼与痛苦凝伫在眼底。
他是在为这些孩子悲鸣吗?
好像不是……
眸子是泪光盈盈的,却被没有凝成眼泪掉落。
他是在强忍心中的悲痛欲绝。
他是演的吗?
纪晏书轻轻摇首。
演得再真,那都带着假的痕迹。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他是在为自己悲鸣!
他是这些孩子有什么关系么?
曲音歇,棠溪昭眼中的悲恸也随之藏起来。
纪晏书处之泰然,缓声道:“吹行路难不是更应孩子们此时之境么,梅花落虽好听,但梅花难堪雨藉,不耐风揉。”
纪家女声名在外,知乐善书,棠溪昭是知道的,将笛子插回腰间后,才道:“梅花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这些孩子们并不弱,他们远比梅花还能傲雪凌霜。”
他垂下眼帘,遮盖眸色的恻恻,声音低沉凝噎,“他们虽然葬在归欤渡,但回家……是行路难,或许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纪晏书沉吟,她能确定棠溪昭就是未遮山。
纪晏书躬身端起酒杯撒酒,“这些孩子可怜可悲,希望开封府能早日惩治那些恶人,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语声才落,李持安接话道:“会的。”
纪晏书侧目看向李持安,“王家晚菘妹妹说,她在牢里见了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惠洪和尚叫那男子未遮山公子。”
听到未遮山公子几个字,棠溪昭不由得暗中色变,将注意力投在纪晏书身上,但她的目光落在李持安身上。
“可见此人是少女失踪案的主谋,就算不是主谋,与也少女失踪案息息相关,找到他了吗?”
李持安摇头。
纪晏书收回视线,目光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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