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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成功的将军总会细数过往的对手,而后将对手的不足之处拿出来再说道一遍,而后再将各种经验总结一番。老将军刚说那些话……多半就是如上情况。
但再一想又不太对,齐威王距离王翦老将军应该还差一个大辈分,孙膑都过世多少年了。
眨眼间,扶苏脑海闪过一大片思绪,而后上前扶住这位老人家,道:“老将军先请休息。”
王翦摆手道:“老臣还未给公子行礼。”
“不用多礼。”
“老臣还是要行礼的。”
一老一少推诿了好一会儿,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老将军与公子一起行礼了。
四周的老秦军都面带笑容的看着这一幕。
章邯听到了四周的议论声。
“我们的公子都长这么高了?”
“我孙子也这么高了……”
“你们看这公子,双手双脚长得多好,一看就是能在军中练砍杀的好娃子。”
大家的话语声朴素且友好,章邯听在耳中,但依旧肃穆而立,不敢有笑容。
但再看眼前公子扶苏与王翦老将军站在一起的场面,一老一少互相扶着对方,的确是令人心安的一幕。
本来嘛,老将军回来了,满朝文武的心也该踏实了。
立下如此大功的老将军回来了,有点架子也正常,而且还有公子扶苏前来迎接。
现在,人们看到谦逊有礼的公子扶苏,又觉得就应该是公子接老将军回去,如此又何尝不是一桩美谈。
公子扶苏亲自迎老将军入关,这是一件多好的事。
大秦的老秦军们,看见这一幕也都心安了。
王翦被公子搀扶着,花白的胡须随风而动,低声道:“公子,老朽的孙子要是不肯去北方……”
“老将军放心,我就算是绑也把他绑到北方。”
王翦重重点头,叹息一声道:“公子比老朽的孩子有出息多了。”
扶苏尴尬一笑,道:“说笑了。”
“老夫没在说笑。”王翦的语气强调了几分,一手悄悄指着身后的王贲,道:“老夫看了一辈子人,打了一辈子的仗,从赵国打到楚国,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唯独公子……将来必然不凡。”
扶苏觉得老将军这话,有言外之意,言外之意就是把全家老小托付了。
再一听,又觉得这位老将军在哄孩子开心。
王翦抓着公子的手,又道:“老朽这就收拾收拾,与公子一同回咸阳。”
扶苏站在原地,又见王翦老将军大步走了回去。
这个大步,真的是走得虎虎生风,一点都不像风中残烛。
而后,王贲也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在大营的正中,有一驾囚车,囚车上有个中年男子,此男子衣衫破烂,神色疯疯癫癫,正在痴痴笑着。
章邯解释道:“公子,此人就是楚王。”
到现在,看到眼前这个被俘的楚王,扶苏才觉得秦灭六国的战争,是真的结束了。
扶苏道:“父皇会怎么处置他?”
章邯面对公子,抱拳行礼,道:“皇帝有诏命,善待被俘的六国国君,只是……”
闻言,扶苏颔首道:“若为难,不说也罢。”
章邯退后一步,在一旁站得笔直。
始皇帝的确说过要善待六国的国君,这些事扶苏是知道的,当初大秦善待了韩王给了韩王居住的地方,可是韩王却趁着秦楚大战,在新郑发动了叛乱。
之后,在始皇帝与秦国群臣的愤怒之下,韩国的最后一位韩王韩安被杀了。
而大秦攻下齐地后,齐王田建并没有死在秦军的刀下,而是被活活饿死的,其实他本可以不用被饿死的,但却没有齐人愿意帮助他们的齐王,大概是齐地的人也痛恨齐王。
还有眼前的这个楚王,扶苏觉得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仅仅比拼的是兵力,更拼的是国与国之间谁更能撑,谁能耗得住。
负刍在位时的楚国正是内事混乱,外事不稳的阶段。
至于燕国,唉……
夜风吹过,吹起函谷关前的一片黄沙。
扶苏想起了韩非的一句话,木之折也必通蠹,墙之坏也必通隙。
换言之,也可以这么说,一个再好的泥瓦匠修不好一面要塌的墙。
扶苏站在原地,对一旁的章邯道:“原来接老将军回去,还挺容易的。”
章邯沉默不言,肃穆以对。
迟疑片刻,扶苏抬首又道:“本来……应该也挺容易的吧。”
一想到眼前大营还有这么多的老秦军,还有回咸阳的一路,扶苏吩咐道:“请章邯将军先走一步,再回咸阳的各处要道准备好粮草。”
“末将领命。”章邯翻身上马,招呼了一队百夫长,一路朝着黄河的上游而去。
天色逐渐入夜了,明月高悬,夜空中星罗棋布,谷雨下过之后,这夜空中的星星也更多了。
闲来无事,扶苏就坐在函谷关的城关下,炖着今天晚上的饭食。
田安拿来了羊肉,还有芦笋与野果子。
当吃饭与丝竹放在一个场合,那么吃饭也会成为一件十分有艺术感且高级的事,眼前有了丝竹之音,再或者是眼前有一群美人在起舞,就更好了。
不过函谷关下,别说没有丝竹之音,又去哪里寻美人呢?
扶苏将芦笋切了之后,放入一个陶锅中,在其上铺上一层切好的羊肉,放在炉子上煮着。
田安将扯好的面片放在碗中,而后擦了擦手,又给炉子中添了些木材,将炉子下方的风口打开,如此炉子的火也就越来越大了。
这个炉子是公子帮忙修好的,便于携带又好用。
田安看到有热气从锅盖的缝隙中冒出来,满脸笑容地又去扯面。
不多时,锅中香味就传了出来,扶苏揭开盖子见到了正在随着汤汁翻滚的羊肉。
“好香的肉。”
听到老将军的话语,扶苏忙将盖子重新盖上,将勺子也搁下,询问道:“老将军可用过饭了?”
“老夫……”
话说到一半,王翦的目光看着陶锅,又正色道:“可惜了,公子拜李斯为师,可惜当年老夫打得太慢了。”
“何出此言?”
“当年,末将要是早点去打楚国,说不定就能活捉荀子,把荀子抓到咸阳来教导公子。”
话语到了兴头上,扶苏将这锅羊肉端了下来,让老将军边吃边说。
王翦嘴里还嚼着烫嘴的羊肉。
扶苏问道:“老将军还见过荀子?”
“末将也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荀子是什么时候了。”
扶苏见面条煮好了,便捞起一些放入老将军的碗中。
王翦吃完了锅中的羊肉,再将面条伴着余下的汤汁一口气吃完。
吃罢,他老人家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感慨道:“公子这一锅,值万金。”
田安勤快地继续拉着面条。
扶苏听着王翦大将军说着当年打仗的事。
一老一少坐在函谷关下,一个愿听一个愿说。
关于当年征战天下的事迹,王翦大将军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在王贲与章邯的护送下,扶苏与老将军同乘一车,一路上还在听着老将军讲当年。
来函谷关时,队伍只有一千铁骑,现在要去咸阳了,队伍的规模扩大到了六千人。
除却那还在护送的一千铁骑,还有五千老秦军。
六千人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六千兵马一起走动着,就怕到一个地方就吃空一个地方。
哪个村县经得住六千人的吃用。
章邯是个办事很得力的人,他连夜奔走各地调粮,大军走了一天,就提前准备好了今天驻扎的地点与粮草。
现在章邯应该是在安排明天的粮草了。
王翦道:“这些都是公子安排的?”
扶苏解释道:“我让章邯将军去办的,我有个习惯让老将军见笑。”
“公子有什么习惯?”
“总是今天想明天的事,春天想夏天的事。”
王翦抚须笑着点头道:“这是好事。”
扶苏问道:“项燕很厉害吗?”
“老夫有六十万大军,他项燕就算是再厉害,还能敌得过六十万大军吗?”
言罢,王翦爽朗地笑着,“哈哈哈!”
扶苏了然点头,秦灭楚国的过程是十分曲折的,到底过程如何,敌人与对手如何,只有这些老秦军与王翦知道,他老人家是说得简单了。
回去路上明显比来时更加顺畅了。
谷雨之后,关中的气候明显回暖,晒久了会有些许汗意。
老将军与公子扶苏走了一路,说了一路,也吃了一路。
沿途,老秦军们各自散去了,多数都回了自己家。
就快要到咸阳,来到了商颜山附近。
那驾载着楚王的囚车就稳稳地在队伍中,扶苏小声问道:“就没有楚人来劫囚吗?”
王翦摇头道:“没有。”
“为何?”
“他们楚人自己都看不上这个楚王,谁会来救他。”
“扶苏受教了。”
一边说着,扶苏还惊疑,原来还有这样的啊……
王翦又道:“公子不用过谦,楚国那点破事大家都知道。”
楚国的春申君之后,权臣李园与楚幽王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内部已烂了,谁都想要得到更多,谁都想要权力。
王翦道:“公子,楚国本来是有机会的,哈哈……老夫就笃定他楚王没魄力杀了权臣,也没魄力决断国事。”
“是呀……”
扶苏不住点头,相比秦国那真是说杀就杀,即便是扳倒吕不韦的时候根本就没犹豫,要杀吕不韦的时候,父皇最多只是内心挣扎一番,委婉地给了一封书信。
而后不用刀斧手,吕不韦自己就自杀了。
所以呀,一个君王在位,气魄和决断力很重要。
“前车之鉴,扶苏学到了,感谢老将军教导。”
“哈哈哈!”王翦笑得更开怀了,这个公子真是越看越欣赏,虽还年幼就已如此贤明谦逊。
队伍临时在商颜山休息,扶苏要去村子里处置一些事。
王贲守在老父亲身边,今夜不知为何,老父亲似乎做梦了,做梦都在笑。
翌日,咸阳城遥遥在望,天还未亮,队伍就要启程前往咸阳。
王翦早早睡醒,询问道:“公子可都安排好了?”
“这里一切都好,请老将军上马!”
“贲儿,给老夫披甲!”
原本穿着一身布衣的老将军重新穿上了战甲,整个人看起来貌似年轻了十岁。
可老将军也真的年迈了,需要王贲扶着才能上战马。
田安牵着一匹马儿而来,行礼道:“公子,马匹准备好了。”
这匹马儿通体黝黑,阳光下还有些发亮的反光。
战马看起来高大且有力量感,扶苏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这匹马儿只是有些不耐地踏了两下马蹄,就安静了下来。
扶苏又轻拍马脖子,这战马是受过训练的,因此特别地温顺。
章邯朗声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扶苏面向咸阳方向,又回头看向东方,朝阳还没出来,这个时辰动身,一路顺利的话可以在午时之前赶到咸阳。
“走,去咸阳。”
章邯朝着前方的王贲朗声道:“公子有命,开拔,去咸阳!”
这是前往咸阳最后一段路了,队伍走得很安静,直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距离咸阳越近,沿途的官吏与兵马也越多,他们正在维持路上的秩序。
距离咸阳城只有几里地了,马儿停下了奔跑,在王贲的指挥下,让战马缓缓走着,因为道路两侧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扶苏又回头看了看那驾囚车的楚王。
楚王负刍,负刍这个名字有背负薪木柴火的意思,大概在起名的时候是希望这个楚王能够背负起社稷的。
扶苏又确认了一番,一路上的确没有楚人来劫囚。
正想着又一人站在路边,举着竹简道:“公子,丞相书信。”
田安拿过竹简,再递给扶苏。
策马在一旁的王翦,询问道:“是有何事?”
扶苏看罢,又收起了竹简,回道:“有儒生说我对商颜山的家仆太过严酷了。”
“哪来的儒生?敢议论公子家仆。”
“老将军不用动气,老师都已帮我解开误会了。”
扶苏又将竹简收了起来。
王翦又笑道:“如此甚好。”
众人在咸阳城前下马卸甲,而后有内侍站在城墙上,高声宣读着始皇帝的旨意。
待旨意念诵完,丞相李斯这才走到城门前,三两步就抓住了王翦的手,激动地道:“大将军回来了,陛下的心也就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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