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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罢蒙恬送来的书信,辛胜脚步匆匆而来,道:“公子,听说洛阳的粮食熟了。”闻言,扶苏道:“渭南的粮食也快了。”
今年,渭南的粮食不仅种得早,而且种得多。
洛阳的粮食成熟的第三天,田安就开始忙碌,他做了不少吃食,其中就有饼,面条与酒水,将这些摆在田地里,而后一脸虔诚地下拜行礼。
这是麦收前一天要做的祭祀。
其实不只是田安会这么做,各个村县的人都会出来祭祀,以求明天收获粮食能够一切顺利。
从远处看去能够见到田地里有不少人在走动,田埂上飘着一缕缕的青烟。
他们拜的是后稷,一位从稷山出来的农神。
扶苏整理着一些书卷,这些书卷都是近来从一些老农口中问询而来的种田经验,譬如说天旱不忘锄地,雨涝不忘浇园。
临到夜里,还能见到就要收获的田地里还有不少人影在走动。
扶苏将这半年以来的工作记录都收入一个个箱子中,就像是当初修建咸阳桥一样,工作的流程以及每一天的行程与文书都要做好记录,并且将这些送去咸阳,放入咸阳的卷宗库中,以备将来调阅查问。
既是大秦的公子,又是秦廷的少府丞,做事自然要仔细再仔细。
翌日,天还未完全亮,扶苏早早就睡醒了,呼吸着早晨的空气。
郑国渠的成功复刻在龙首渠上,又给关中增添了二十万人口,进一步增加了关中的实力。
当然,扶苏觉得以后可以做得更好,渭南还能更富裕,还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关中应该更加强盛,这需要时间,现在也只是才开荒。
张苍与程邈早早就来到了院子前,只等公子扶苏一声令下。
早晨的晨风还有些凉意,若等到午时多半又酷暑当头,扶苏道:“收粮。”
张苍:“是。”
程邈话也没说,急匆匆跑了回去。
当东边的天际开始发白,云朵在蓝天也逐渐变白,阳光完全升起来的时候,一户户的人家带着自家的家人,老人,男人,女人与孩子一家数口人,一起在田地里忙碌着。
看到这等情景,有老人家擦着眼角的泪水道:“这一年咬着牙总算是过来了。”
自敬业县建成以来,其实每一年都是带着忐忑与紧张过来的,而当粮食还未有收成,那二十万民夫全靠敬业县的余粮撑着。
现如今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丰收的场面要持续好几天,当年一无所有的民夫,现在终于有了粮食,也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家。
五六岁的大的孩子,已会跟在爹娘的身后,将地上的麦穗捡起来,这些孩子从小就知道粮食金贵。
一驾马车停在渭南县的直道上,从马车内走下来的正是御史大夫兼领廷尉冯劫。
冯劫让人记录着渭南县的发展情况,他见到一个孩子正在捡着田埂边的麦穗,这个孩子赤着脚穿着布衣,他小小的手掌用力抓着麦穗。
冯劫只是多看了这个孩子一眼就离开了。
那孩子快步跑向了他的爹娘。
男子抱起这个孩子道:“等粮食收了,给你做衣裳穿。”
妇人笑道:“我找了几家,他们说有多余旧布的,先用粮食换一些旧布来。”
张苍见到了冯劫,笑道:“冯御史。”
“张御史。”
冯劫道:“渭南丰收,让朝中少了许多压力。”
张苍自然知道始皇帝又往北方的长城增添了不少兵马,需要粮草运送到北方。
冯劫又道:“近来丞相忙于南北之事,北边的长城也好,听说都水长禄还在桂林屯田,丞相希望你能够回丞相府相助。”
“待苍忙完眼前诸事就回丞相府。”
冯劫看了看四下,也没见到公子扶苏,又道:“老夫就先回去了。”
张苍又一次行礼。
收粮的时候,整个县几乎都是空的,人们都出去收粮食了,张苍坐在县衙门前,送别了冯劫之后,又觉得无所事事了。
程邈带着两个刚出炉的饼快步而来,分给了张苍一个。
张苍吃着饼,道:“我们要回咸阳了。”
程邈坐在一旁吃着饼,望着田野道:“公子也回去吗?”
张苍咬下一口饼,颔首又问道:“这饼谁做的?”
程邈解释道:“叔孙通做的。”
张苍又是微微颔首,官吏也都派出去收田赋了,所以整个县衙也都是空的。
程邈道:“那我也要回咸阳了,右相让我来帮助公子,现在公子有了收获,我也要回去了。”
闻言,张苍这才想起来,程邈是右相一系的人,而自己是丞相那边的人。
如此看来,丞相与右相都在帮助公子扶苏。
程邈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张苍心中的芥蒂与疑虑。
他道:“只要公子所做的事能够得到民心,能够让更多的人拥戴公子,公子扶苏越是贤明,丞相与右相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公子。”
张苍很认同程邈的这句话。
程邈又道:“给这些民夫都编入户籍了吗?”
张苍颔首,而后又道:“这些民夫都变了,他们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呵呵呵……”程邈笑着,道:“他们不还是一样吗?双手双脚的。”
程邈虽说人到中年,不过他是个没有心思的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遇到不会做的事,他也只会说不会。
他这样的人当然看不出什么。
所以与程邈这种人谈话十分无趣,反正回了咸阳之后,他程邈会回到御史府,而自己也会回丞相府为丞相办事。
不过,张苍之所以与程邈会成为朋友,也是因他这人事少,话少。
潼关,扶苏正在看着刚收上来的麦子,麦子的成色很不错,闻着也很香,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田地,这都是财富。
青臂要在华阴县建设一座桥,这座桥连接大荔与华阴,等农忙时节过去之后,需要这些民夫来潼关修建关城,尽量减少路程,运送石料与木料也能够更方便。
扶苏又能够看到人们带着家人在田地里劳作,在田地里用饭的模样。
麦子装成一车车,拉到他们的家中,上交了田赋之后,余下的就是他们所得的财富。
辛胜出去看了一圈,策马回来之后禀报道:“公子,关中各县都在收粮食了,今年各县都丰收。”
扶苏颔首道:“真不容易。”
田安感慨道:“公子所言极是,这很不容易,去年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那些民夫还要挨饿挨冻来到关中。”
“哈哈哈!”辛胜大笑三声,道:“谁能想到这里能长出这么多的粮食。”
余下的几天,扶苏还在给青臂做着潼关城的规划,其中包括修建一座桥,修整从潼关到华阴的道路,要建设一座城,先要解决运输问题。
要将一件事从无到有,一步步做起来,还挺难的。
一边正书写着往后的规划,每写一份还要抄录一份送去咸阳。
田安已在收拾回咸阳的行李了,他将生活用具装车,又问道:“公子,这些书要带走吗?”
扶苏回头看了看满墙的竹简,回道:“不用了,留在这里吧。”
田安颔首。
这些书都是自己写的,而其中重要的知识点都在脑子里,重要的卷宗都已收拾好要运送去咸阳。
田安泡了一杯热茶,道:“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
扶苏拿过茶碗,喝着茶水道:“什么趣事。”
“去年的时候,那些民夫刚迁来关中,他们担心年幼的孩子会挨冻挨饿,就将孩子交给了敬业县,有不少孩子是叔孙通在养着。”
扶苏颔首。
“现在呀,他叔孙通就在敬业县的河渠边摆了一张桌子,那些民夫想要将孩子要回去,就要给敬业县二十斗麦子。”
扶苏道:“二十斗麦子可不少。”
“是呀,这些孩子在敬业县吃多少粮食,那些民夫想要将孩子领回去,就要交出这些孩子所吃的粮食,说是敬业县的粮食只能多不能少。”
“有人交了粮食领孩子回去了吗?”
田安一边收拾着家具,将换洗的衣服也放在箱子中,又道:“孩子领回去也是吃家中粮食,叔孙通还说也可以等这些孩子成家了,再回到他们爹娘身边,可如此一来人就成了敬业县的人。”
扶苏继续听着。
田安继续道:“敬业县太缺人口了,五百顷田靠着公子的三千家仆,是吃不完的,叔孙通想着多养一些人口,无非就是等那些孩子长大成家之后在敬业县再留下孩子。”
言至此处,田安感慨道:“到那时,留在敬业县且成家的人,又怎会离开孩子再回到大荔县?”
扶苏错愕一笑。
“叔孙通好算计呀,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能让敬业县得到如此人口。”田安停顿了片刻,缓缓道:“叔孙通也是为公子分忧,公子的私产地界自然是人口越多越好。”
扶苏道:“叔孙通看过我留在敬业县的书,他知道一个活人的价值,人是很重要的生产力,他虽师承孔家,却是个善于变通的人。”
田安道:“公子所言不错,叔孙通善于变通,但公子也要防备这样的人会变节。”
“眼下,叔孙通不会轻易变节,咸阳博士府的人早就将他视为叛徒了。”
扶苏写罢,将手中的笔搁下,吩咐道:“我回咸阳之后,潼关的事就有劳老将军。”
“末将领命。”
老将军与潼关的乡民很熟悉,这些将士们也习惯了这里。
让潼关的乡民们再面对一群陌生的官兵也不好,说不定换了人之后,还会闹出各种矛盾。
扶苏不喜欢原本的规划中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与问题。
辛胜朗声道:“公子真留下了这些书?”
田安道:“嗯,给你留的。”
辛胜道:“太好了。”
田安道:“这个院子也交由你看管。”
“好。”
辛胜满口答应。
扶苏抬头看去一片鸟群,飞过天际,它们应该朝着华山方向而飞的。
余下的几天,扶苏的生活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在外人看来,这位公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章邯再一次来到了潼关,他身后同样跟着一条狗,这条狗拉着一驾小车。
到了小院前,章邯将车上的肉菜都取了下来,“公子,末将就先回去了。”
“嗯,有劳了。”
听到公子的话语声从院内传来,虽未见到公子,章邯还是在院前行礼,而后离开。
这些新迁来关中的人们并没有被免除赋税,他们第一年耕种所得的粮食就要上交田赋。
赋税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是不能轻易免除的,国家需要运转,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越一次次地加倍。
因此,在扶苏看来,恨不得让丞相与王翦大将军的禄米也上交赋税。
当初修建咸阳桥只是小打小闹,修建敬业渠也只是像模像样,而住在潼关这半年,扶苏体会了手里有粮的重要性。
大秦免除赋税的头不能随便开,并且还需要极其细致地收取赋税,补上那些容易疏漏的赋税。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给功臣免除赋税并不能带来生产力的提升。
因此呀,扶苏十分深刻地思考过将来要如何治理国家,这还是一个很基础基础的农业文明,既是农业文明,那么农业是最重要的基石。
田地里的粮食收了五天,渭南各县的粮食几乎都收完了。
张苍领着队伍来到潼关的小院,朗声道:“公子,田赋都收足了。”
扶苏望着远处长长的队伍,看到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今天要带着这些田赋回咸阳。
扶苏翻身上马,带着队伍一路朝着咸阳而去。
“末将定不负公子所托。”
身后传来了辛老将军的话语声,声音中气十足。
扶苏摆了摆手,也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咸阳走着。
走了一段路,路过华阴县时,扶苏问道:“程邈呢?”
张苍道:“他先一步回御史府了。”
“这半年总算没白忙。”
“臣收到娄敬的书信了。”
“他是如何说的?”
“若公子扶苏是明主,他愿为公子效力。”
“他怎么改主意了?”扶苏回忆着道:“我还记得,他说他只肯在乱世中在诸子百家间争一席之地。”
“毛亨说他已被断粮了。”
“断粮?”
“那家大户已不想养着他,他们两人既不会种地,也不会劳作,再不来投效公子,就真的要饿死了。”
扶苏笑道:“难怪老师会说六国旧贵族不足为虑,原来他们不会种地,真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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