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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孟家村祖宗的阴魂们，看面相，最年轻的也年过半百。半百，知天命。
能活到这个年纪的凡人，在此世当中属实少见。
而这便是这座勤耕苦读、尊礼守旧的村落，世代承袭下来的福泽。
只可惜。
不知是福满而亏，还是真真的倒霉。
如今，孟家村却是成了这番境地。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终究落得香火断绝。
沈砚青没有矫情，实实在在受了这个礼。
但当看到他们还要跪下去磕头，沈砚青连忙一把拦了下来。
在见识过凭借香火供奉修行的神道修士后，沈砚青现在对待这种事情变得无比慎重。
尤其是这种身上揣着人道功德的阴魂。
当真由着他们自己磕上几个头，鬼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怪事情。
“无须再多礼了，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木杖老人借势拉过沈砚青的手，诚恳说道：
“仙师，我等绝后阴魂，如今没了后人的香火祭祀，也要步入轮回了。”
“走之前，让我们请仙师吃顿席吧？”
“啊？”沈砚青一愣。
他吃过灵馐，吃过凡俗肉食。
但这鬼请的席面，还真是第一遭碰上。
人鬼殊途。
阴间鬼做出来的席……他这个阳间的人真能吃吗？
可未等沈砚青拒绝。
这些孟家村祖宗的阴魂们一个个跑进自己化成废墟的家院中。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鼓捣的。
竟真的从眼下这片破破烂烂的废墟中，搬出一张张造型古朴的八仙桌来。
这些老头老太们将一张张八仙桌拼凑好，一桌靠着一桌，俨然就办成了流水席。
木杖老人热情地将沈砚青拉上主位。
冥溪音、赵飞鲤、申元宝和黄姚四人，也在其他老人们的簇拥下，坐到了沈砚青身旁。
落座的功夫，酒碗已经摆了上来。
很快。
就有老人两手端着木盘，开始上菜。
而这菜品，也着实不孬。
鸡、鸭、鱼、肉，哪样都不缺，应有尽有。
这架势，简直和沈砚青前世经历的农村土席一模一样。
而当那道油亮肥润的红烧大牛头“咚”地落在桌心，琥珀色的酱汁一溜溜顺着陶盆纹路蜿蜒。
“开席咯~”
一声吆喝长长响起。
“动筷动筷，我先不客气啦！”
申元宝早就忍耐不住了，他伸手向面前的筷子抓去，没想却是抓了个空，他胖胖的手指直接就穿过了筷子的虚影。
“噗嗤！”
冥溪音指着申元宝满满疑惑的小胖脸，忽地大笑起来：
“傻胖子，你还真想吃啊？”
“哈哈哈！”
“笑死老娘了。”
她一把抄起筷子，戳起两颗肉丸，在申元宝面前摇摇晃晃，拿他取乐道：
“嘴馋吗小胖子？”
“哦，你是活人，吃不着阴魂的席~”
冥溪音笑靥如花，正要继续调戏申元宝，却忽地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从肉丸上传来。
“不……不会吧？”
冥溪音喃喃一声，目光旋即向这席面上扫去。
鸡、鸭、鱼。
猪、羊、牛。
再看向那些村中老人的阴魂。
他们一个个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竟无一人入座相陪。
冥溪音再迟钝，也明悟了过来。
这哪是什么村里的流水席，分明是敬神的牲祭！
她目光中流露出犹豫。
片刻后，冥溪音像是下了某个决断。
她伸手拍了拍一旁还端坐着的赵飞鲤，同时夹了一根鸡翅放进她的碗中，催促道：
“飞鲤，快吃！”
“啊？主公还没……”
赵飞鲤还在等沈砚青动筷，冥溪音却不管不顾地将肉丸子塞进了嘴里。
下一刻。
守在席面旁的村民们纷纷跪下，口中呼喊道：
“伏惟尚飨——”
“伏惟尚飨——”
一声声呼喊中，
这些跪伏的魂影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从他们支离的轮廓中剥离而出。
这些金色光点，沈砚青看的端是眼熟。
这……
不正是之前他在孟老嬷主持的村中大祭中，收获过的人道功德吗？
沈砚青不由感到疑惑。
这些村民若是想赠予他们人道功德，直接给不就成了？
为什么还要摆一桌席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沈砚青一边想着。
却见这些金光在空中不断交织，仿佛循着某种古老祭祀的轨迹。
下一刻，
一扇巨大的鎏金门户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沈砚青抬眸，
只见这扇巨大门户上雕满了形形色色的古拙图腾。
可当他目光再往上去，却只看见一片被金光遮挡的虚无。
而那些从村民魂体上剥离的人道功德，此时竟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只手臂。
它拉住大门的门环。
轻轻一扣。
“噹——”
如同古钟嗡鸣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大门晃晃一震，没有开。
沈砚青侧首看向木杖老人。
问道：
“老人家，您请我们的这道席面，到底是……？”
木杖老人笑了笑：
“仙师，这是小老儿送上的谢礼。”
“谢礼？”
木杖老人捋着长须，魂体渐渐透明，一道更为精纯的人道功德，从他身上散逸出来。
“建祠立庙，供奉香火，乃香火成神的修行之道。”
木杖老人微微颔首：
“我等身无长物，只剩这些原本用来护佑子孙的功德福泽。”
“可惜，后世子孙不肖，无福消受。”
“承蒙仙师大恩，我等便将以这功德烧香，为两位阴魂娘娘扣开这天地间最大的香堂！”
言罢。
木杖老人身上的功德金光汇入半空中的金手。
下一刻。
那扇若隐若现的金门，终于在沈砚青眼前凝成了实质。
门顶上方遮挡的虚无散去，露出悬挂其上的金漆匾额。
“人间道”
三个大字笔走龙蛇，镌刻其上。
“噹——”
又是一下扣门。
这一次，
大门震荡后，
随即隙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门缝。
两条气息神圣的香火蓦然泻出，径直钻入了二女的眉心。
——————————
某处仙城。
阴瘆瘆的神庙里，七横八落躺满了尸体。
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一个个呆滞、麻木的女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牛郎一身白衣胜雪，双目闭阖，静静站在黑山老爷的金身像前。
像是在等待什么。
就在这时。
他忽地心血来潮，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好好好。”
“没想到，竟然一下多出两位同道……”
“不……不对。”
牛郎豁然睁开双眸，睫毛微微一颤。
“是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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