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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上,风雪如刀。林风已独行七日。
七日间,他未曾言语,未曾停歇,如一尊不知疲倦的孤寂行者。
在他身后,自北岭而来的磅礴灵气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他独特的步履行迹所牵引,汇聚成一条肉眼可见的灵气长河,浩浩荡荡,蜿蜒百里。
这道长河并非死物,它随着林风的呼吸而起伏,随着他的心跳而明暗,流光溢彩间,仿佛一条活着的上古道痕,在雪白的天地间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被边境残存的修士惊恐地称为——“道痕之河”。
每当他向前踏出一步,嵌入脊骨的背符便会与前方那座模糊的黑塔群产生一次愈发强烈的共鸣。
幽蓝色的火焰不再仅仅是灼热的印记,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电流,在他皮下奔涌流淌,勾勒出一幅复杂的人体脉络图。
这火焰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他不是在走向一座塔,而是在走向自己遗失的另一半心脏。
行至第四日,他途经一处早已被战火焚毁的村落。
废墟残垣被厚雪覆盖,唯有一口枯井的井口,黑洞洞地对着铅灰色的天空。
当林风走过井边时,那枯竭了不知多少年的井底,竟毫无征兆地浮起了一盏熄灭的蜜灯。
灯身是古朴的黄铜,灯罩蒙着岁月的尘埃。
就在林风的脚步落下的瞬间,那早已干涸的灯芯,竟“噗”的一声,无火自燃,摇曳起一豆温暖而诡异的黄光。
光芒照亮了井壁,也照亮了林风前行的路。
他没有回头,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他的脚步本身,便是点燃这世间沉寂之物的引信。
而在他身后百里之外,苏婉儿勒紧了缰绳,脸色苍白地望着前方看似平静的雪原。
她率领的三十名玄甲轻骑,此刻个个面露惊恐,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不敢再向前一步。
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与林风之间。
那不是阵法,不是结界,而是一种“声障”。
空气中持续回荡着一种人耳无法捕捉,却能直击神魂的低频钟鸣。
任何试图闯入这片区域的人,耳边会立刻被一种声音填满——那是自己临死前,最绝望、最痛苦的喘息声。
已有两名校尉在强行突进十丈后,心神崩溃,口吐白沫地栽下马背,若非救治及时,恐怕已魂归离恨天。
“不行,这片天地在排斥我们。”柳如烟紧蹙眉头,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刻满繁复符文的古镜。
镜面光滑如水,此为“照魂镜”,能映照出一个人的过去与根源。
她催动灵力,镜面对准了林-风远去的背影。
镜中并未显现出林风此刻的模样,反而光影流转,浮现出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那是一个约莫七岁的男孩,面容稚嫩,眼神却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执拗。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手中,赫然提着一盏与那枯井中一模一样的蜜灯。
男孩提着灯,一步步走向一座荒凉的古墟。
画面之外,一双无法形容的“手”正在缓缓伸来,那双手不似血肉,也非金石,倒像是用纯粹的光与影构成,它握着一柄无形的刻刀,正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两个字——林风。
那双手,不属于世间任何已知的修士,甚至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灵。
看到那双手的瞬间,柳如烟如遭雷击,猛地将照魂镜狠狠摔在雪地里!
“咔嚓”一声,镜面碎裂。
“如烟!”苏婉儿惊呼。
“他在被‘重写’……”柳如烟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眼中满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过去、他的存在、他之所以是‘林风’的这个事实,正在被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重新定义!那道钟声,不是在攻击我们,而是在‘净化’现场,它在隔绝一切观测,防止任何外来因素干扰这场‘书写’……我们不能靠近!再靠近,我们自身的存在都会被那股力量视为‘杂质’,一并抹去!”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林风,已经站在了第一座敌国黑塔之下。
这座塔通体漆黑,不知由何种材质铸成,高耸入云,仿佛一根刺破天穹的巨钉。
塔身上那道最初仅为细微的缝隙,如今已扩张到十丈宽,狰狞地咧开,像一道深渊的伤口。
伤口之内,并非空洞,而是密布着幽蓝色的纹路,如同巨兽的血管,正随着某种规律缓缓搏动,发出沉闷如雷的心跳声。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修士感到窒息的恐怖景象,林风脸上却没有半分波澜。
他没有发起攻击,甚至没有拔出长枪。
他只是走到塔前,将手中那杆始终陪伴他的长枪,枪尖朝下,轻轻插入身前的雪地之中。
枪身微颤,他体内奔腾的血火之力与皮下流转的幽蓝火焰,竟顺着枪杆逆流而下,毫不设防地汇入了脚下冰封的地脉。
刹那间,天地震动!
整座黑塔发出一声痛苦而悠长的嗡鸣,塔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道十丈宽的裂口中,幽蓝色的光芒猛然大盛,一截由无数骨片拼接而成的石臂,缓缓从中伸出。
那不是守护兽的利爪,亦非任何人形的手臂。
构成它的每一块骨片都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上面密密麻麻地铭刻着一个个早已逝去的姓名,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惊人的道韵。
这些,全是“承道者”的名录。
石臂巨大而缓慢,最终停在了林风面前,摊开的掌心之上,静静地托着一枚符印。
那符印的形状、纹路,与他胸口那道早已消失的旧疤,竟是同出一源。
这是一种邀请,一种承认,一种至高无上的传承仪式。
林风凝视着那枚符印,看着那只由无数先辈骸骨构成的巨手,忽然,他轻声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在这死寂的雪原上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想认主?”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风雪,直视着裂口深处的幽蓝,“可我不是来继承的。”
话音未落,他反手握住插在地上的长枪,枪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不是刺向石臂,而是决绝地划过自己的心口。
衣衫破裂,一道血痕乍现。
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去治愈,任由殷红的鲜血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
血珠精准地落在石臂掌心的符印之上。
诡异的是,这蕴含着他一身精气的鲜血,并未被符印吸收,反而在其表面迅速铺展开来,如水墨入画,勾勒出一幅繁复至极的图谱。
那是一棵倒生的巨树,根系刺向未知的虚空,枝干上则挂着一个个名字。
这,竟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承道谱系图》。
图谱的最顶端,是几个模糊不清的古老名讳,往下延伸,分支愈发繁多,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了一位惊才绝艳的承道者。
而在这谱系图的末端,一个新生的、最细微的枝丫上,赫然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
“林风,第七代候选,唯一活体逃逸者。”
看到“逃逸者”三个字的瞬间,那只由骨片构成的石臂骤然一僵,仿佛被这三个字烫伤。
它猛地收回,快得带起一阵撕裂空气的狂风。
塔身的裂口随之急速闭合,幽蓝的搏动纹路归于沉寂。
紧接着,整座巍峨的黑塔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并非崩塌,而是整体缓缓下沉,如同一个被尘世拒绝的巨大棺椁,自行沉入地底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处,第二座黑塔的塔顶之上,一个与林风背符完全一致的印记,轰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
那印记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开始以一种恒定的速度,缓慢地旋转起来,像是一座正在校准目标的灯塔,又像是一只正在“召唤”同类的巨眼。
百里之外,柳如烟正用秘法修复照魂镜,镜面忽然自行亮起,映出了第二座黑塔的异动。
她失声惊呼,立刻通过传音符向远在帝都的楚瑶疾报:“它们不是在防御……陛下,这些塔根本不是堡垒!它们是在‘孵化’!第一座塔的‘认证’失败了,现在轮到第二座了!”
黑塔沉没之处,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寒风灌入,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林风静静地立于坑洞边缘,风雪吹动着他的衣摆。
忽然,他感到心口一阵滚烫。
那枚曾在他体内碎裂的“残铃星尘”,那些他以为早已消散的碎片,此刻竟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自他四肢百骸中汇聚而来,在他心脏的位置,重新凝聚成了一点璀璨的蓝芒。
那蓝芒,随着他的心跳,一明,一暗。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雪地上,他被天光拉长的影子,在这一刻忽然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影子不再是一个,而是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毫无征兆地分裂、拉伸,最终化作了九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这九道身影与他一般高矮,皆以他为中心,却面向着九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它们仿佛在等待,在“选择路径”。
林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一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原来……门后不是神,是‘选人者’。”
风雪愈发大了,几乎要将他的身影吞没。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脚下深邃的坑洞,而是望向了远方那座塔顶亮起蓝光的第二座黑塔。
那幽蓝的旋转光芒,在他眼中不再是威胁,而是一个清晰的路标。
他抬起脚,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次,”他的声音被风雪裹挟,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灼热与锋芒,“我带火来了。”
随着他这一步落下,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天穹之上,厚重的铅云开始无声地旋转,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成型。
雪原的尽头,那座旋转着蓝色印记的黑塔,光芒骤然炽盛,一道无形无质的波纹以它为中心,横扫过整片天地。
风停了,雪歇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收缩,将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林风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一种源于法则层面的“共鸣”正在被激活。
他脚下的雪地,开始映照出天空中那诡异旋转的云层,光影交错间,竟仿佛变成了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一片碎裂的镜面里,似乎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挣扎着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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