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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紧了那根由九百具骸骨交织而成的“脐带”,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死寂的惨白。那不是血肉之躯,却传递来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抽搐与哀求。
他体内的双生火焰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逆向奔流,背后的符文旋涡已不再是眼,而是一轮燃烧的蓝色深渊,将漫天风雪尽数吞噬。
“我不是你们的儿子……”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嘶哑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魂魄中敲出的裂响,“我是你们不敢生的那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地龙般在皮下暴起,向两侧猛然发力!
“——断!”
没有金石交击的锐响,也没有血肉撕裂的闷声。
那根承载了九百个“林风”宿命、纠缠了数个时代阴谋的骸骨脐带,发出的竟是一声类似琉璃破碎,又如同心弦崩断的清脆悲鸣。
咔嚓!
声音响起的刹那,整座通天黑塔剧烈地颤抖起来,塔身内部传出了一声不似任何生灵所能发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怨毒的母兽哀鸣。
这声音穿透了风雪,跨越了疆域,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断裂处,喷涌出的并非血液,而是亿万点璀璨如星尘的光屑。
那九百具被强行拧合成一体的骸骨,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它们不再是锁链,而是化作了纯粹的魂光,如一场盛大的萤火之祭,纷纷扬扬地洒向天地,回归虚无。
每一颗光点消散前,都似乎在向林风致以无声的谢意。
而林风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魂光与依旧狂暴的风雪映衬下,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影子。
无论他如何站立,如何移动,脚下的雪地都洁白一片,再无半分阴翳。
光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又或者说,他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被世间常理所定义的“存在”,不再能为自己投下任何痕迹。
塔在崩塌。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砖石瓦解,而是从概念上的消亡。
构成塔身的黑色符文开始剥落,巨大的塔身由实转虚,像是被无形的大手从世间抹去的水墨画。
曾经那心跳般的搏动彻底停止了,支撑着整个敌国气运与承道谱系的“织机”,此刻已然灰飞烟灭。
边境断崖之上,风雪骤停。
苏婉儿等人眼睁睁地看着远方那座贯穿天地的黑塔,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被风雪占据的、空无一物的天空。
那股压在心头、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成功了?”一名轻骑兵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柳如烟的脸色却比先前更加凝重,她死死盯着林风曾经站立的方位,瞳孔微微收缩,“你们看他的脚下!”
众人凝神望去,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修为高深者的眼中,依旧能勉强捕捉到那个孤零零的黑点。
正如柳如烟所说,那个黑点的下方,雪地干净得可怕。
“影子……他的影子没了!”苏婉儿失声惊呼,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慌。
“不是消失了,”柳如烟缓缓摇头,声音艰涩,“是从来就不属于他。那影子,是塔的影子,是那九百个‘他’堆叠在一起的影子。现在,塔毁了,‘他们’解脱了,附着在他身上的‘命’,自然也就散了。”
就在这时,楚瑶手中的传讯玉符再次亮起,光芒微弱,上面的字迹却触目惊心:“皇陵祖魂最后的警示——‘伪神’已死,‘真魔’当生。他斩断的是枷锁,也是……人间的‘门’。”
话音未落,她们曾乘坐的归魂舟发出一声哀鸣,舟身那张林风七岁时的面容,眼角淌下两行水汽凝结的冰痕,随即整个面容如风化般碎裂,化作了普通的木纹。
舟内灯焰彻底熄灭,灵性全失。
他亲手斩断了所有能将他“带回去”的线。
林风从半空中坠落。
撕裂脐带耗尽了他体内逆流的双焰,背后的符文旋涡黯淡下去,重新化为一个复杂的烙印。
他胸口那道旧疤的位置,此刻不再是伤口,而是一个浅浅的凹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剜去,再也无法填满。
他重重地砸在皇城最高的宫殿屋脊上,瓦片碎裂四溅。
他却像毫无痛觉一般,缓缓站起身,踉跄了几步。
鲜血顺着他撕裂的掌心滴落,落在覆着薄雪的琉璃瓦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一缕缕黑烟。
他的血,已然非凡。
他抬眼环顾。
整座死寂的皇城,在他脚下蔓延。
曾经贯穿地脉、如蛛网般密布的巨大符阵,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一道道黯淡的刻痕,仿佛是大地苍老的皱纹。
这座城,这座以九百个候选者命格为养料的巨大活体祭坛,已经死了。
空气中弥漫着命格崩碎后留下的尘埃气息,冰冷而空洞。
曾经驻守的军队早已溃逃,高官贵族也尽数失踪,偌大的皇城,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不,或许还有。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宫阙,最终落在了皇城中轴线的尽头——那座最为宏伟、最为庄严的主殿。
那里,是“承道谱系”的真正核心,是供奉“神胎”的圣所,是决定由哪一个“林风”活下来的最终裁决之地。
如今,裁决者已死,他这个唯一的“幸存品”,要去见见这台“织机”背后,那些所谓的“织工”了。
他从屋脊上一跃而下,双脚平稳地落在铺着白玉石板的广场上。
脚步声在空旷的皇城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主殿,步伐不快,却坚定得如同丈量着自己的宿命。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阴沉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惨淡的月光洒下,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他身后,再也没有被拉长的影子,只有一串孤单的脚印,延伸向那座深不见底的殿堂。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紧闭的、高达十丈的青铜殿门前。
门上雕刻着繁复的星辰与神魔,每一道纹路都曾是束缚他命运的法则。
他伸出那只依旧淌血的手,手掌上沾染着自己的血,也沾染着那九百具骸骨崩解后的魂光尘埃。
他没有用力去推,只是将手掌轻轻地按在了冰冷的青铜门上。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仿佛是古老时钟走到了命定的时刻。
那两扇沉重得足以让千军万马望而却步的殿门,在他掌心之下,无声无息地、缓缓地向内打开,露出一个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入口。
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注视感”,从黑暗的深处投射而来。
林风收回手,面无表情地,一步踏入了那片深渊般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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