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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恩寺的晨钟悠悠地在雪雾中回荡,那钟声仿佛穿透了层层寒意,带着一种静谧而庄严的力量。许温瑜坐在暖轿中,隔着薄纱,目光静静地落在山门前停着的那辆青漆马车上。车辕上精致的五爪银龙纹,在白雪的映衬下,散发着冷峻而高贵的气息,那是摄政王玄北澈的仪仗,彰显着独一无二的身份与威严。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袖中准备好的帕子,帕角绣着半枝并蒂莲,针脚细密,花朵栩栩如生。这帕子是她及笄礼时亲手绣的,当时的她,心中怀着少女的憧憬与羞涩。却不知早在五年前,就被玄北澈的暗卫记入手札:“温瑜及笄,着月白衣,绣并蒂莲帕,眼尾微红如泣露。”那时的她,对于玄北澈的关注浑然不觉,而如今想来,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小姐,到观音殿了。”翠桃轻柔的声音响起,随后掀开了轿帘。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翠桃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霜。许温瑜裹紧身上的狐裘,那柔软的皮毛带来一丝温暖,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意。她故意咳得肩膀发颤,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殿角阴影里的黑衣暗卫——是青羽卫,自她十五岁替弟弟受罚跪祠堂起,这些如影随形的影子便从未离开过,如同忠诚的守护者,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殿内,檀香缭绕,烟雾袅袅升腾,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许温瑜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青砖,那触感仿佛能传递出岁月的痕迹。她知道,右侧偏殿的香案下,藏着玄北澈每年为她抄录的《药师经》,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是他无声的关怀与祝福。却从未想过,那个传闻中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摄政王,会在佛经末尾写下:“愿温瑜平安,岁岁如今。”这简单的几个字,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她冰冷的内心。

    “定国公府的姑娘,竟独自来祈福?”玄北澈的声音冷得像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与好奇。许温瑜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的瞬间,心中竟微微一颤。他就站在那里,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如同苍松般屹立。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却在看见她腕间翡翠镯时,喉结轻轻滚动,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许温瑜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与她近距离交谈,暗卫手札里的“温瑜”终于有了呼吸的温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清瘦三分,那柔弱的模样,竟让他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怜惜。

    “摄政王说笑了。”她故意示弱地扶住香案,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不过是替父亲求仕途顺遂……”话未说完,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原来是一位上香的夫人不慎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手中燃着的香猛地朝着许温瑜的方向戳来。

    许温瑜此刻身体本就虚弱,反应不及,眼看着那燃着的香头就要刺到她的脸上。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疾风般闪过,稳稳地挡在了她的身前。许温瑜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玄北澈面色冷峻,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那夫人的手腕,那燃着的香头停在离他的手臂不过几寸的地方。他的手坚实有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啊……”那夫人吓得脸色苍白,手中的香也掉落在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惊恐地喊道,“王爷恕罪,民妇不是故意的……”

    玄北澈冷冷地瞥了那夫人一眼,松开了她的手腕,转头看向许温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可受伤了?”

    许温瑜微微摇头,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竟是玄北澈出手救了她。她抬起头,对上玄北澈的目光,轻声说道:“多谢摄政王救命之恩,温瑜无大碍。”她的声音轻柔而感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纷纷围拢过来,对着玄北澈和许温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时,寺庙的主持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连忙说道:“王爷受惊了,都是老衲管教不严,还望王爷恕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玄北澈微微皱眉,摆了摆手:“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让香客们注意些便是。”他的声音平静而威严,让人不敢违抗。

    主持连忙称是,又对着许温瑜说道:“许小姐,您也受惊了,若有不适,可到禅房休息片刻。”

    许温瑜福了福身:“多谢主持关心,温瑜无碍。”

    待众人渐渐散去,许温瑜再次看向玄北澈,眼中多了几分感激:“今日若不是摄政王,温瑜恐怕就要破相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温瑜定当全力以赴。”

    玄北澈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你既为许家嫡女,还是小心些为好。”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冷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定国公府的角门传来车马声时,翠桃望着窗外提着气死风灯的人影,低声道:“小姐,三小姐听说您今日在慈恩寺发生了意外,险些破相,带着老爷来了。”

    铜镜里映出许温瑜苍白的脸,她故意将鬓边的碎发揉乱,指尖掐出薄红——这是许温宁最熟悉的、她“虚弱无害”的模样。前世此时,这个被父亲溺爱的妹妹,正捧着新得的红宝石簪子,笑着让她给描花样。

    “长姐好大的架子!”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许温宁穿着赤狐裘冲进来,鬓间的红宝石簪子在烛火下刺眼。她身后跟着许明远,眉间带着不耐,靴底还沾着雪粒:“长姐今日在慈恩寺与摄政王独处——”

    “父亲,妹妹说笑了。”许温瑜按住想要分辩的翠桃,咳得伏在桌沿,“不过是一位上香的夫人不慎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手中燃着的香猛地朝了过来,摄政王路过救了我一命……”话未说完,许温宁突然摔碎手中的珊瑚珠串,珠玉四溅:“那香为何不朝别人非朝长姐?分明是长姐故意算计摄政王!”

    许明远皱眉看着小女儿的任性,却没出声。许温宁作为定国公府“嫡次女”,自幼被他捧在掌心,连镇国将军府送来的贡品,也总要先紧着她挑。此刻见她眼眶发红,终是开口:“温瑜,你如今是待字闺中,与外男独处终究不妥。”

    “父亲教训得是。”许温瑜垂下眼,遮住眸中冷意。

    许温宁忽然看见妆台上母亲的翡翠镯,猛地夺过来:“凭什么长姐能戴镇国将军府的信物?我才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许明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溺爱许温宁,却也知道镇国将军府的规矩——嫡长女的信物,此刻见小女儿夺过镯子,终是轻斥:“温宁,不得胡闹。”

    “父亲偏心!”许温宁跺着脚,珊瑚珠串甩在地上,“长姐分明与摄政王有私情,您却护着她!”

    纸叶纷飞中,许温瑜望着许明远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笑了。她知道,这个爱面子的父亲,此刻正担心她与摄政王的传闻影响定国公府的声誉。

    “妹妹若是喜欢外祖家的东西,尽可开口。”她轻声开口,看着许温宁骤然僵硬的背影,“只是外祖母总说,傅家的翡翠镯,要传给能担起家族的孩子。”

    许温宁捏着绢帕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慢慢转过身,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眼尾却绷得发紧:“姐姐这是说我担不起傅家的镯子?”绢帕在掌心绞出褶皱,她上前半步,裙角扫过青砖缝里的残雪,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外祖母疼你,自然什么都好。只是姐姐如今病歪歪的身子——”她扫过许温瑜泛青的唇色,眼尾微挑,“怕连清棠院的门槛都跨不过,还提什么家族重担呢?”

    雪越下越大,许明远终于受不了地皱眉:“好了,都住口,不得胡乱妄意摄政王。”他看着小女儿委屈的模样,终是软了声音,“明日让柳姨娘带你去首饰铺,挑两副新镯子,就说父亲给你添妆。”

    许温宁这才破涕为笑,蹦跳着挽住父亲的胳膊:“还是父亲疼我,不像长姐,总拿外祖家压人……”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许温瑜回忆着前世的种种,上一世二皇子玄墨宸“借刀杀人”利用皇帝对军功贵族的忌惮,伪造“通敌铁证”,并通过身份伪造,情报误导,舆论攻心,最终让皇帝相信镇国将军傅崇山“私通北境匈奴,图谋里应外合”最后被满门抄斩。

    在半年前玄墨宸收买了外祖父家的管家周明,此人曾因挪用庄子租金被傅崇山责罚,怀恨在心。周明暗中联络北境匈奴左贤王的副将“阿古达”,他不知道的这人实则是二皇子豢养的死士易容假扮的。

    周明模仿傅崇山的笔迹,在羊皮纸上书写“愿以西北三关为礼,助匈奴王庭南下,事成后裂土封王”,落款盖有傅家私印,印泥中掺入西域红花汁,遇水会显出血色暗纹,后期成为“血契”铁证。密信由“阿古达”亲自送往匈奴王庭,故意在边境被朝廷暗桩截获。

    想要阻止这一切,得先从这个周明入手。此人虽精于摹写笔迹,却不知傅家私印的边角有三道极细的冰裂纹,乃傅崇山当年特意在刻制时留下的防伪暗记,唯有在月光下斜映方能看清;且那西域红花汁虽产自于阗,中原极少流通,但若顺着长安西市香料铺的进货单查去,必能寻到他近日频繁采购的异常记录。

    更关键的是,他以为模仿傅崇山的笔锋便可瞒天过海,却忘了傅家字迹向来藏锋于骨,而他运笔时腕力虚浮,尾笔总带三分颤意,这等细微差别,唯有让傅家亲随辨认方能察觉。

    只要能揪住此人,便可顺藤摸瓜查出他如何偷取傅家私印、调配特殊印泥,乃至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他伪造这封足以引发边患的“血契”。许温瑜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知道,这将是她复仇路上关键的一步,她绝不能有丝毫的疏忽,一定要让那些害她外祖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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