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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有一定的存在焦虑,即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跟别人比起来又有什么特殊和了不得的地方,想搞清楚这件事实在是件难事,或许拆解到最后,人往往会发现自己正立于可怕的虚空之中。而这种焦虑很多时候完全可以简化成各种东西,即我在社会上的身份比你高,那我就比你高贵,我比你有钱,那我同样比你高贵,在很多时候,这样的认知还需要依靠各种外物来进行巩固。
比方说在1845年的法国巴黎,倘若我不穿的体面且花哨,别人又怎么知道我是高贵的贵族而你是低贱的泥腿子?
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服饰也是一种政治符号,就好像在法国大革命时期,贵族们称呼城市平民们为无裤套汉。
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自然还是因为当时地道的巴黎贵族男子盛行穿紧身短套裤,膝盖以下还要整一双白色的长筒袜,然后还要再整个鞋跟高一点的鞋子,倘若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多多少少是有点小南娘的意味
而平民们则因为经济原因需要穿长裤,无套裤,故有无套裤汉之称。
这原本是贵族对平民的讥称,但不久成为革命者的同义语,只因激进的革命者们如雅各宾派的革命者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直接引进了意大利工人阶级的服装,即一种名为“卡尔玛尼奥尔”的夹克式上衣,并且还穿着一种名为“庞登龙”的长裤。
而保皇党的人为了跟革命党人对抗,保皇党中的时髦男子便刻意穿着与革命党人相反的服饰。
等到法国大革命过去后,社会观念可谓是日新月异,毕竟法国大革命动摇了君主政体,也动摇了贵族体制,而新的社会也很快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即什么样的穿衣打扮才是新世纪的潮流?
总得来说,十九世纪的法国基本上是被所谓的“英国趣味”的着装风格所引导,因此在1845年,男装的基本构成为夫拉克和庞塔龙的组合,夫拉克简单来说有点类似于长风衣,但在服装轮廓上强调极细的腰身,于是就得把腰勒的很紧然后后面的衣摆要盖住大屁股。
庞塔龙基本上就是合体且笔直的长裤,与上半身的夫拉克相搭配最终呈现出了男装的倒三角形造型,而这一时期的有些男人为了追求上半身的挺拔利落,他们也像女人一样穿起了紧身胸衣,因此这一时期有不少人都画了讽刺画来讽刺这些人。
像这样的衣服,位于巴黎某个平民区的老裁缝奥利维尔已经做过许多许多件了。
一般来说,在巴黎,往往只有那些真正体面的先生才会穿这种空有造型而活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的衣服,但巴黎的许多年轻人们往往都是有虚荣心的,即便他们可能永远也到不了这个阶级,他们也仍然愿意存上很长时间的钱,然后咬咬牙来为自己订做一套这样的衣服,以期有一天能够在合适的场合上用上。
当然,即便他们存上很久很久的钱,想找到那些专门为有钱的先生们服务的裁缝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于是他们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找上一些普通的裁缝来为他们制作比较廉价的体面衣服。
而在这些普通裁缝中,老奥利维尔属于手艺最好的那一批。
像这一时期的普通裁缝依旧是在社会底层徘徊,大多数人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而老奥利维尔的境况要比最普通的那些裁缝强上一些,他依靠自己的技艺和一年又一年的勤勤恳恳成功地开了一家小店,并且还带起了一位学徒。
不过老奥利维尔家的日子并未越过越好,只因他拥有一颗比他的技艺还要好的好心肠,面对一些境况特别糟糕的家庭,他常常会在纠结中选择赊账给别人,面对一些年轻人仿制一身好衣服的请求时,他在好心规劝这些年轻人要克制虚荣心的同时也并未刻意抬高自己的衣服的价格。
他在跟所有人都友好相处的同时,他也并不苛待他的学徒工,他对待这位出身贫寒的巴黎底层年轻人如同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他们一家吃什么,这位学徒工也同样吃什么。
但他这样对待他的学徒工反倒是让自己家陷入了一种有些绝望的境地,这位学徒工似乎是在外面染上了什么恶习,以至于最后走投无路将老奥利维尔家的钱偷了个精光,就连老奥利维尔辛辛苦苦为女儿攥下的嫁妆都没有放过。
尽管老奥利维尔靠着自己的技艺依旧能将生活勉强维持下去,但没了那些积蓄,很难说他们一家的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不过就在最近,似乎是在别人的推荐和介绍下,老奥利维尔接到了一个酬劳相当丰厚的订单,以至于老奥利维尔不得不提醒对方说:“尊敬的先生,您的这些钱再添上一些完全足够去找一位高级裁缝了,他们的技艺应该比我要好得多。”
但最终,这笔格外珍贵的订单还是落在了老奥利维尔的头上,而似乎是怕他有什么顾虑,对方还先付了老奥利维尔一笔定金。
于是就这样,老奥利维尔彻底的放心了,并且开始寻找自己能够找到的最好的面料来为这位先生尽心尽力的服务,值得一提的是,酬劳虽然丰厚,但这个订单的要求在老奥利维尔确实是有些古怪。
只因这位先生让他帮忙制作的似乎并非当下法国社会流行的体面服饰,而是在此基础上进行了许多改良的新型服装。
这位先生似乎是害怕他听不明白,还专门绘了一副有些歪歪扭扭的图给他,好在是老奥利维尔经验丰富,即便这张图有些难以辨认,但他还是领会了这位先生的意思。
说起来这位先生似乎是俄国人,莫非他要我制作的是他们国家的特色服装?
虽然有所猜测,但最要紧的肯定还是抓紧时间干活。
于是没过多久,他终于是根据这位先生的身材将衣服给制作了出来,而今天便正是验收的时候。
就在老奥利维尔感到非常忐忑的时候,那位先生终于是从他家那简陋的衣帽间里走了出来,而这位先生刚一出来,老奥利维尔那个正在偷看的枯瘦姑娘顿时就感觉眼前一亮。
毫无疑问,这套衣服同如今法国正流行的款式差别很大,它并不过于庄重紧绷以至于完全不适合日常穿着,而是有着简约翻领、合身收腰的短款上衣,以及看上去干脆利落、并不贴身紧绷的直筒裤子。
这样的衣物在不影响日常活动的同时,无疑还保留着几分体面,让人看上去格外的有气质,尤其是在这位先生身上,似乎完全穿出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
而顺着这位正在偷看的姑娘的目光望过去,最先看到的是这位青年那温和又不失一点锐气的面庞,接着便是他那结实的身材以及在他身上格外有魅力的新款衣服和一双黑色的皮鞋。
随后则是如今巴黎的体面人士常有的装饰,一顶黑色丝绸制的高顶帽子,一副深色皮手套,银制的怀表。
当然,还有一根看上去材质一般的手杖,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根手杖上似乎还刻着一行文字:
“我将粉碎一切障碍!”
正当这位姑娘的目光还在这位来自国外的先生身上徘徊的时候,这位先生的同伴却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抓住这位先生的胳膊喊道:
“米哈伊尔,你竟然真的还懂时尚?!你改版的这套衣服看上去真的很不错啊,我也要来一套!”
“稍微懂那么一点点。”
眼见屠格涅夫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刚才看上去还有些深沉的米哈伊尔也终于是回过神来,然后便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就这么一点点。”
“这哪是一点点?!开始的时候我真以为你在乱搞,现在看上去真的不错啊!”
当屠格涅夫忍不住上手开始摸索米哈伊尔身上的衣服的时候,米哈伊尔也是赶忙将这家伙推开,接着便看向了同样一脸震惊的老奥利维尔,然后诚心诚意地说道:“多亏了您高超的技艺,否则我想是很难有这么好的效果的。”
这当然是一句实话,实际上米哈伊尔对于所谓时尚的认知几乎等于没有,更何况后世所谓的时尚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再怎么说,西装这种东西米哈伊尔总归是见过的。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印象,再加上这一时期法国体面人的流行衣物穿起来实在是一种折磨,米哈伊尔来到法国试穿了一下之后,那是这感觉这衣服都快把他的胃袋给勒小了,于是突发奇想之下,米哈伊尔便试着找一位裁缝按照他的想法改良一些东西。
事实证明,老奥利维尔的裁缝技艺确实很高超,基本上完成了米哈伊尔的设想,上身效果相当不错。
而米哈伊尔这一趟来巴黎,当然并不准备完全按照巴黎的习惯和风俗来办事,尊重肯定是要有的,但我要是来了巴黎只为变成一位普普通通的巴黎人,那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吗?
有时候特立独行一点所获得的名气确实是要远远超过墨守成规。
因此像这样一套经过改良的衣服,自然是可以在有些场合下穿一穿。
甚至说如果真的能够引起一定的反响的话,米哈伊尔完全可以在巴黎开上一家裁缝店,至于究竟能走到哪种地步,那暂时确实还不太好说。
而当米哈伊尔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老奥利维尔面对米哈伊尔的感谢,却是赶忙躬身表示道:“尊敬的先生,这还是要多亏了您天才的创意!不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能有这样的改良方式。”
“没有您这件事同样完成不了。”
米哈伊尔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在将剩余的款项递出去的同时,也是稍微想了想然后接着道:“暂时的话还请您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过一阵子我准备做一些新的事情,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老奥利维尔连连点头的同时,突然也是看着手里的钱大吃一惊道:“尊敬的先生,您给多了!”
“这是您的技艺应得的。”
当然,也是诚实与善良。
在心里默默补充了这么一句后,米哈伊尔在将老人递过来的钱推回去的同时,也是很快就带着屠格涅夫走出了店门,而尽管屠格涅夫还在一直说着什么,但米哈伊尔却是已经拉着他朝某个方向走去。
而在去往银行的路上,或许是因为米哈伊尔身上的衣服既似曾相识又有些不同寻常的缘故,总之这一路上总是有人频频回头看向米哈伊尔,甚至说有的打扮精致的巴黎男性由于看的太过专注,竟然一不留神就踩在了一堆马粪上。
但他在气得想破口大骂的同时,还是对某套好像从未见过的衣服念念不忘,怎么,莫非巴黎已经出现了新的潮流?而我已经落伍了?
一想到这,他便赶忙想找到自己的朋友打探一下巴黎最新的时尚风向。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对这套衣服抱有好感,就像米哈伊尔两人终于到达了银行之后,负责看门的那个人在看到米哈伊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很快伸手阻拦道:“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
哪里来的外省人?穿一身冒牌的体面衣服就想来巴黎最好的几个地方之一了?!
我绝不会让这种人进去!
而还不等米哈伊尔说些什么,上次来负责接待他的那个人似乎早早地就在大厅里等候了,远远地看到米哈伊尔被拦在外面之后,这位似乎担任着经理的角色的男人便赶忙走了过来。
即便他也为米哈伊尔的这副装扮感到吃惊,但一想想米哈伊尔存在银行当中的一大笔巨款,他便赶忙将看门人推到一边,然后热情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尊敬的先生!请您跟我来,至于拦住您的人,我也绝对会给您一个交代。”
“不用了,这就是他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在看到经理赶忙应下了之后,米哈伊尔便带上自己的手杖跟着这位经理朝某个房间走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米哈伊尔搞了一根手杖倒不是想显得自己有身份,而是单纯的过一把cosplay的瘾,至于手杖上面刻的字,那当然还是致敬我们的巴尔扎克老师,顺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米哈伊尔此行的目的:
我将摧毁一切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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