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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妙濯龙园位于洛阳宫殿群西北角,是先明帝朝时修建,居众皇家园林之首,靠近北宫。造园时引谷水入池,开溪流,造瀑布,建桥梁,并在地下埋建繁密的地下管道,供园中下水之用。因此别处燥热不堪之时,这里却是清凉怡人。
窦妙凤驾濯龙园,只见园中水色潋滟,碧波荡漾。湖面如镜,仿佛将一天晴朗云色刻印其中。凤驾沿着湖畔小径行进,耳闻溪水潺潺,如丝竹之音,令人心旷神怡。
溪流两旁,百花争艳,蝶舞蜂忙,一派生机盎然。皇太后赞叹不已。前行不远,忽见一道瀑布如白练垂空,水声隆隆,如雷贯耳。瀑布之下,飞虹横跨,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窦妙的御辇过了桥,行入林间小道,古木参天,绿竹猗猗,幽深宁静。林中鸟语花香,宛如仙境。登高一望,整个濯龙园尽收眼底。窦妙心中暗叹,此园真乃人间胜境,不负皇朝威仪。
“太后驾到!”王甫尖着嗓子通报。
御辇落轿,窦妙步出,正看见刘宏与曹节正在笑着讨论什么,她亦挤出一个得体微笑。
“老奴拜见太后。”曹节恭敬地下跪,窦妙微微扬起下巴,淡然地受了这一礼,随手指了指地面,示意他起身。
“见过母后。”刘宏迅速跪下,他的动作既迅速又熟练,显然这样的礼节已经重复了许多次。“母后”二字从他口中流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尴尬和不适。
“宏儿方才与曹常侍聊些什么,可否说与哀家,也让哀家分享一二?”窦妙的语气尽量温和,但她天生尖利的声线却依旧让人难以亲近。
刘宏答道:“朕在解渎亭时,常听人说起民间市集的热闹,心生向往。如今虽贵为天子,却鲜有机会亲近民间。曹常侍建议在西宫设一市集,让宦官宫女们扮作各行各业,模拟民间交易,朕可以亲自体验,或许能更好地理解百姓生活,母后以为如何?”
窦妙微微皱眉,她的出身和教养让她对这种做法感到不妥:“陛下,您已是一国之君,应当以国事为重,岂能轻率地与贩夫走卒为伍?”
“可是,朕每日并无多少国事需要处理,不都是母后和各位大臣代为决策吗?”刘宏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
窦妙的面色微微一沉,轻声咳嗽以示不满:“陛下此言差矣。您尚且年幼,因此哀家才暂时临朝称制。实际上,朝政大事都是由中常侍和大臣们商议决定,哀家一介女流,不过是在旁监督,做个样子确保朝政稳定。陛下应当明白,这天下是刘家的天下,陛下早晚要亲自料理。”
刘宏虽心有不满,但他也清楚东汉的礼制,未到成年礼不得亲政,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他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一现实,不再言语,心中却暗自叹息,对这个皇帝的身份感到越来越重的束缚。
曹节劝道:“陛下莫急,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待陛下成人之后,一切朝政自然归还陛下圣裁。陛下如今当努力精进学问,这玩乐之事不急于一时。”
“那些子曰诗云之乎者也看得人头昏,早知道当皇帝这么无聊,我还不如继续待在解渎亭自在,随你们爱挑谁当皇帝。”
曹节立刻跪下:“陛下金口玉言,只是方才的话万万不可再说,陛下身负天命,位极至尊,承袭我大汉基业乃是顺应天道民心……”
“行了曹常侍,你样样都好,就只这一件,事事太过小心,起来吧。”刘宏摆摆手,叹了口气,目光穿过重重宫阙,不知落在了哪里。
窦妙道:“陛下可是思念河间国风物和慎园贵人了?”
“母后?”
“陛下远离家乡,思念亲人也是人之常情。虽是天家威严,也不好失了人伦亲情。眼下天气炎热,不宜出行,待到秋天凉爽之时,哀家下旨派车队将慎园贵人接来,让陛下母子相见,可好?”
“好好好!多谢母后!”刘宏到底只是个十二岁少年,欢喜都写在脸上。
“至于西宫集市,陛下要体察民情,也不是不可,只是最好也等天气转凉之时,毕竟这些中黄门和宫女现在当差已经颇为辛苦,让他们再在毒日头下晒着也不好。”
“太后仁善,老奴替小子们谢过。”曹节低头跪得服服帖帖,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一切都听母后的。”刘宏深揖一礼,未曾看见窦妙慈爱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轻蔑。
不过是乡下小地方上来的小孩子,见识短浅,品位低下,哄也好哄,骗也好骗,几句虚话就让他服服帖帖。
窦妙实在不懂,为什么父亲和陈太傅每次提到宦官都如临大敌?他们这些男人,对这些压根儿算不上男人的男人,似乎总有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妒忌?是妒忌他们能贴身伺候皇帝?还是妒忌他们能身在皇宫大内昼夜不离?
归根到底,是妒忌他们也能染指权力吧。
不过,阉人这种没根儿的东西,手上的权力也是没根儿的。
长乐宫中,窦妙在诏书上盖下玺印,颜色殷红,带着微微的潮湿气息,像极了将凝未凝的血。
想那管霸苏康人头落地之时,也是这般景象吧。他们当初苦劝自己不要杀那八个贱人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一样死在自己手上?
香炉中缥缈的烟令窦妙看不真切四周,视线仿佛顺着烟雾飘回那一天——
寒风凛冽,雪花飘落,先帝的灵柩静静地安放在德阳殿的前殿。按照汉家传统礼仪,新皇需在先帝灵柩前即位,并将先帝的皇后尊为皇太后。然而,先帝虽有多位嫔妃,却未有一人为他留下子嗣。时任太尉周景带领群臣,首先尊奉窦妙为皇太后,由她来主持新 皇 帝的选拔事宜。
距离正月初一仅有两天,在这寒冷的时节,窦妙不仅要处理先帝的丧事,还要负责新 皇 帝的选定,以及新年后的改元、大赦等一系列国事,这些重担都落在了这位年仅二十余岁的女子肩上。尽管她自己也未有子嗣,但她已然成为了天下子民的母亲。
然而,此时此刻,窦妙最在意的并非这些国家大事。在她成为皇太后的第一时间,她颁布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下令处死先帝生前极为宠爱的贵人田圣。
先帝弥留之际,将田圣与其他八名采女都封为贵人,但她们若是以为这样就能保得一条命,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或者说,若她们仍旧是卑贱的采女,窦妙或许也懒得动手除掉她们。她不能接受的是,先帝即使死前,都对这几个女人情深义重,对自己却无只言片语。
论家世,论容貌,我哪里比不上那几个贱人?窦妙很想问问棺椁里的孝桓皇帝刘志。不过既然他听不到,那就让这几个女人去陪他吧。
但这第二道政令却被人拦下了。
“太后,大行皇帝刚刚晏驾,再行杀戮实在不吉,还请太后三思。”
“太后,八位贵人侍奉先帝一向周全,若此时下令杀之,只怕引起朝野非议,于太后声望有损。”
“太后,八位贵人中也有家世高贵者,不可轻易杀之,若是能饶她们一命,太后必能赢得天下人的赞誉,也能彰显太后的仁德。”
诸如此类的话不知听了多少,窦妙最终还是没能得偿所愿,让那几个贱人留了一条贱命。
只是她也不会让她们好过,为先帝守灵,逐出宫门,关进暴室……一个都别想在宫里碍她的眼。
她不知道管霸苏康收了那几个女人多少好处,才敢替她们说话——若说纯粹出于怜悯,窦妙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区区一个奴婢,不觉得自己可怜,倒觉得自己锦衣玉食的主子可怜,只怕是昏了头了。
诏书已经发出,窦妙这才感觉到疲惫,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唤人为自己揉肩。门轻轻推开,进来的是赵娆,这位皇帝乳母身姿丰腴,步履轻盈,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云端。
赵娆走到窦妙身后,她的双手如同细腻的丝绸,轻轻放在窦妙的肩膀上,开始为她揉捏。她的手法熟练而温柔。窦妙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放松,她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仿佛化为一池春水。
赵娆的双手顺着窦妙的肩膀滑下,轻轻按摩着她的胳膊,然后再慢慢向上,穿过她的黑发,按摩着她的头皮。她的动作轻柔而有力,仿佛在弹奏一首美妙的乐曲。窦妙的身体随着赵娆的手法轻轻摇晃,仿佛在舞蹈。
赵娆的呼吸轻轻吹在窦妙的耳边,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酥痒。窦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既温馨又暧昧。
赵娆的手指轻轻滑过窦妙的脸颊,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温柔。她低声说道:“太后,您辛苦了。”她的声音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窦妙心中的阴霾。
窦妙微微一笑,在这个充满男人们权力斗争和阴谋诡计的宫廷中,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的女人,让她感到无比熨帖。她轻轻握住赵娆的手,说道:“赵夫人,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
“奴婢是个微贱之人,天幸沾了太后和皇上的福气,才能从河间到京城来,又见了大世面,又在宫里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虽不敢说报答太后的恩情之万一,若能效犬马之劳,不惹太后生气,就是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虽说宫里奴婢成千上万,机灵的,体贴的,忠心的,要找到让人这么舒心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父亲竟然还要她杀了所有宦官,遣散女尚书,若真这么做了,以后谁还来贴身伺候,一国太后的体面往哪放?
“太后,太傅陈蕃有上书要呈于皇上。”
“念。”
“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今不急诛此曹,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
“这个陈太傅,七十好几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性子也忒急了些。”窦妙扶额,若非看他当初力劝先帝立自己为后,单这一份上书就足够降罪。
他们男人总喜欢大手一挥,把事情搞砸了再让女人收拾残局,等女人们把一切安排好了再坐享其成,到那时这宫里哪里还有女人的位置?
“天热了这么久,这会倒是凉下来了。”窦妙望着窗外已然凝聚如墨的乌云,示意宫女把窗户关好。
“奴婢叫人为您抬上暖炉。”赵娆微笑着让人把暖炉抬到窦妙身前。
“这暖炉的火好像不够旺啊。”窦妙盯着红艳的火舌,不知在想些什么。
“缺些引火之物。”
“你去找些来。”窦妙随手将陈蕃的奏章撇到地下。
“这便够了。”赵娆轻巧地将奏章扔进暖炉,黑色的字句瞬间被灼的鲜红如血,再溃败成灰。
“赵夫人,本宫乏了,要去睡一觉。”
“唯,奴婢服侍您更衣安歇。”
窗外,翻滚的乌云中正酝酿着一场浩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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