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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与九夫人已经被宫里的人接走了。”一个婆子来到萧宪的外书房里禀。
萧老夫人挥手就把婆子打发了,不知道第几次地追问大丫鬟:“老太爷还没起吗?”
放在她手边的茶杯早就凉了,她一口没喝。
大丫鬟干巴巴地答:“老夫人,快了。”
萧老夫人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敷衍了,霍地起身,打算把宿醉的老头子从榻上拉起来。
步子才迈出了半步,里间终于有了动静,门帘被人从里面掀起,穿着件太师青道袍的萧宪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手揉着太阳穴,五官都皱了起来。
“你这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吵得我头都疼了。”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抱怨,一边在老妻身边坐下。
“你这是宿醉!关我什么事?”萧老夫人习惯地与他拌嘴,转头又催促大丫鬟上醒酒汤。
耐心地等萧宪喝了半碗醒酒汤,萧老夫人的心神也稍微安定了一些,嘴里却是泛苦。
昨夜入睡前,萧老夫人都以为白侧妃是冲着楚明鸢来的,直到今早宫里来了内侍接新人进宫,又联想到昨日的婚礼到了那么多位宗室王亲,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白侧妃口中的那个“阿鸢”根本就不是楚明鸢!
组织了一番措辞,萧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单刀直入地说道:
“当年你从外头把老九抱回来时,你说老九是你故人之子,因为遭逢家变,遭仇人追杀,无亲无故,你才将他抱回来养……”
“我几次逼问你那所谓的‘故人’是谁,你又死活不肯说。”
十九年前,萧老夫人初听这仿佛戏本子似的故事,是一个字也没信。
哪怕是“遭逢家变,满门被灭”,譬如景家,要托孤,也轮不到不相干的异姓人。
可如今再咀嚼,萧老夫人才意识到老头子说的大半是实话,只除了“无亲无故”这四个字是假的。
她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如此,胸口还是觉得发闷,语声艰涩:
“我今天再问你一次,那‘故人’是谁?”
故人的名字在萧老夫人喉头呼之欲出,但犹有几分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萧宪慢悠悠地喝完了最后一口醒酒汤,一边用帕子擦着嘴,一边说:“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这贼老头子!!萧老夫人差点没掀桌,一张老脸都青了。
外书房里,火药味十足。
一个圆脸小丫鬟在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迈过了门槛,屈膝说:“老太爷,国子监的何祭酒登门来访,说跟您约好了下棋的。”
“把人先请去燕誉堂小坐。”萧宪道。
小丫鬟一溜烟地跑了。
萧老夫人却是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的旭日,心想:这才卯时三刻,哪有人大清早来扰人清静的!
只是,老头子何时与何祭酒交好了?
等等!
萧老夫人心头一亮,明白了:何祭酒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来下棋的,分明跟她一样,是来问“故人”的。
想通了一切,萧老夫人再也不想与老头子打哑谜,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那位‘故人’是不是镇南王妃?!”
她记得,何祭酒曾经是尉迟锦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同窗。
尉迟锦在世时,故交满天下。
多少人曾唏嘘地感慨,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必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萧宪又端起了丫鬟刚上的碧螺春,优雅品茗,去了去口中醒酒汤的苦味。
此时此刻,沉默就等于肯定。
“你……你怎么不早说!!”萧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简直要疯了。
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可没少给老九下绊子,给他软钉子吃。
这小子最是小心眼,最是记仇了,必是把这些年的觊觎记得清清楚楚。
她是他的养母。
俗话说,养育之恩大于天。
她本该是他与镇南王府的恩人,可现在,老九怕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萧宪斜睨了老妻一眼,知道她的心思,直言道:“因为你这人,藏不住事。”
“但凡让你知道的事,不出三五天,必然得透出去。”
想当年,新婚燕尔时,蜜里调油,萧宪也曾与萧老夫人说过一些秘密,不想隔天,她就把事情说给了娘家听,还半点不知错,美名其曰都是自己人。
“你……你胡说!”萧老夫人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她的嘴一向最牢靠了!
“那我们打个赌,”萧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比了下右掌,“要是你能忍五天,不把老九的身世说出去,我就当着阖家老小的面给你道歉认错。”
萧老夫人登时豪气冲天,拍案道:“好,我跟你赌了!”
五天有什么难的。
临着萧宪出门,萧老夫人忍不住拉住了他,又问了一句:“那镇南王打算何时让老九认祖归宗?”
老九可是镇南王的嫡子,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吧?
萧宪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拂开了她的手,语意不明地说:“谁知道呢。”
萧宪一走,守在屋外的蔡妈妈就进来了,说:“老夫人,四姑太太到了。”
“大姑老爷那边派人来捎了口信,说今天家里有喜事,他与大姑太太就不过来了。”
“……”
萧老夫人听得心不在焉,很想与心腹蔡妈妈倒苦水。
老太爷怎么能这样呢!
他足足瞒了她十九年,分明没把她当内人!
话到嘴边,忍住了。
五天,她只需忍五天。
半晌,萧老夫人起了身,迈出外书房,朝正院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忽然停下。
转头望向东边,喃喃道:“老九与他媳妇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蔡妈妈心里奇怪老夫人怎么忽然关心起九爷,嘴里笑道:“奴婢估摸着,这会儿该到了伯府附近了吧。”
“九夫人真是好福气,得了皇上与太子妃的青眼!”
……
马车里的楚明鸢摸了摸发痒的耳垂,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自己。
她有些困,掩嘴打了个哈欠,不由感慨:这宫里的马车不仅宽敞华贵,而且远比普通马车平稳,颠簸极少。
车厢节奏性地微微摇晃着,好似摇篮般。
楚明鸢昨晚没睡够,没一会儿,又打了第二个哈欠。
“到皇宫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不如闭眼小憩一会儿吧。”萧无咎揽住她纤瘦的肩膀,想让她靠在他肩头休息,“等到了,我会叫醒你的。”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眸中是未加掩饰的怜爱。
只差一点,楚明鸢又被他勾引了。
但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她。
“若是头发乱了,就麻烦了。”她抚了抚头上沉甸甸的四翟冠,摇摇头。
满头珠翠随之微微摇曳,两支簪头吐出三穗流苏,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摇曳地垂在颊边,衬得她星眸生辉,明媚迤逦。
楚明鸢随手掀开了一侧窗帘,欣赏起窗外的景致,天边的旭日以及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
这里是……致祯街!
她曾在这条街上住了五年,无数次地经过这条街,对于路边的树木、屋舍、乃至各家门口的石狮都记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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