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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的这题不好答。楚翊就不答了,很自觉地端起刚沏好的茶,吹一吹,拨一拨……把答话的机会让给姐姐。
楚明鸢神情自若地说:“他南下了。”
萧无咎本没有南下的计划,这个决定做得很突然,他甚至来不及从济北城回京与她道别,就直接走了。
他让海东青往京里捎了信,尉迟锦也赞同他的决定。
当时尉迟锦就说,他南下的事瞒不了多久。
楚明鸢深以为然——这件事不过是能瞒一时是一时,要比顾湛快一步,先发制人。
陆老爷子眯了眯锐利的老眼,目光却是望向了一旁装腔作势喝着茶的楚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也知道?”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楚翊。
楚翊万万没想到话头又抛向了他,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陆老爷子也不用他回答,抚须道:“我知道了。”
“鸢姐儿,你也别怪外祖父多事……”
“怎么会。”楚明鸢忙道,“本也没觉得能瞒过外祖父您的火眼金睛。”
更何况,陆家是闽州的地头蛇,周边有什么动静,最先得到消息的也必是陆家。
末了,楚明鸢又补了一句:“外祖父,二舅父,你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是。”
陆老爷子父子俩再次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又朝宫淼也看了一眼,总算放心了。
既然连楚翊与宫淼都能知道萧无咎的行踪,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陆二老爷叹道:“确实。镇南王府的家事也没外姓人插手的余地。”
陆知曦听了个一头雾水,挠着脸颊问:“爹,您和祖父不能开门见山地说清楚吗?不要故意打哑谜……”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啪!”
陆二老爷直接往次子头上招呼了一下,手下的力道一点没留情,没好气道:“你长这么大的头,不会自己用脑子想吗?”
“行行行,我多吃点荔枝补补脑。”陆知曦委屈地抱着头躲,一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一枚荔枝,眼角瞟见一旁的楚翊眯着眼笑,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
前些日子,楚明娇找过他,说她想跟陆老夫人认错,也想来拜会陆老爷子,陆知曦就试探地问了陆老夫人,被驳回了,说不合适。
他实在是不明白,祖母怎么会变得这么绝情。
娇娇真是可怜,如今在谢家也是受尽了委屈,所有人都在怪她,明明她是最无辜的一个……
陆知曦塞了一枚剥好壳的荔枝进嘴巴。
唔,好甜。
待会儿,他给娇娇也送一筐过去。
陆二老爷半是无奈、半是嫌弃地斜了陆知曦一眼,想到长子,愈发不解:这都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
罢了。
这次回闽州,得把这小子也带上,不能留他在京城再胡闹了。
陆二老爷心里下了决心,对着楚明鸢又提醒了一句:“鸢姐儿,你们可想清楚了?等皇上收到消息后,怕是会……”他点到为止。
楚明鸢微微地笑:“做是错,不做也是错。”
譬如前世的陆家,一心忠君,又有什么好下场。
再譬如景家,满门皆覆,只余下了景愈与景忌叔侄两人。
何必管皇帝高不高兴呢。
该争,就要去争。
“说的也是。”陆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这天下也没有面面俱到的事。”
活到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他自认上对得起君主,下对得起士兵、百姓,可最近,他越来越不安,尤其是景家的事更让他担心陆家没法全身而退。
从皇帝对尉迟王妃的态度来看,更是证明皇帝变了,不是十九年前那个一心想着安定天下的年轻天子了。
思绪间,陆老爷子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变得严肃、凌厉、深沉,有些难以亲近。
看祖父这副样子,原本有意为楚明娇求情的陆知曦也不敢多说了。
他低头继续剥着荔枝壳,看着手中那白嫩嫩又多汁的果肉,忽然间,他灵光一闪,如醍醐灌顶。
手一抖,荔枝脱手掉落在地。
陆老夫人轻斥道:“瞧你,毛手毛脚的。”
陆知曦恍若未闻地盯着那枚在地上滴溜溜滚动的荔枝,咽了咽口水,想到了荔枝的产地——南疆。
是啊,萧无咎悄悄南下还能去哪里呢?
定是南疆无疑。
陆知曦飞快地瞥了眼楚明鸢,又从果盘里摸了一枚荔枝,手指因为震惊还有些不稳。
从前,他嫉妒过萧无咎能与楚明娇定亲,但也敬佩对方十六岁就能考中探花,自叹弗如。
后来萧无咎改与楚明鸢定亲,他心里还在想楚明鸢这么掐尖要强,觉得这清贵如谪仙的探花郎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可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人能进一家门是有原因的。
萧无咎的本性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不染尘埃,此人既冷血,又绝情。
他的生父死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来京城为生父哭丧,而是偷偷跑去南疆夺兵权。
南疆与闽州就隔着几座山,南疆的动静势必瞒不过祖父的耳目,也就是说,祖父已经知道了……是何时知道的?
听祖父和父亲刚才的口吻,是打算装聋作哑吗?
是要让萧无咎先镇南王世子顾湛一步收拢南疆的兵权,就因为萧无咎是陆家的外孙女婿?!
祖父是要支持萧无咎去争镇南王爵位吗?!
陆知曦的脑子极乱。
明明祖父自小就教导他,说他们陆家是纯臣,不结党,不战队皇子夺嫡,一心只戍卫边疆。
可现在,祖父为了楚明鸢竟然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
这样对吗?
陆知曦一时有些迷茫了,浑浑噩噩间,隐约听见上首的陆老夫人问:“王妃可有定下镇南王何时下葬?”
楚明鸢道:“二十九日出殡,灵柩会移至皇觉寺,等停灵二十一天后,五月中旬再正式下葬。”
在停灵期间,宗人府会加紧时间修缮锦山的亲王陵。
镇南王的初祭礼以及后续的一些法事都会在皇觉寺中举行。
二十一天,也就是五月十四。陆知曦在心中默默地算了算时间。
萧无咎虽是王妃的嫡子,但在南疆军中毫无威信,想要收拢军心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世孙顾睿还在南疆呢。
就这么这点时间,除非萧无咎有插翅之能,怕是不可能赶上镇南王的葬礼。
陆知曦稀里糊涂地过了好几日,心事重重,却不知道跟谁说。
等四月二十九日,镇南王的灵柩移至皇觉寺,萧无咎依然没有出现,陆老爷子还亲自去了趟皇觉寺给镇南王上香。
陆知曦对祖父很失望,就仿佛他曾经敬仰不已的神堕落成了魔。
当天黄昏,他去了一趟谢府见楚明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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