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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染红了整个黑水潭。寂寥无风的水面不知因何荡起了阵阵涟漪,微波晃动,折射的光线在黑水阁上形成一副光影交错的画卷。
沈元负手立于浮桥上,静静的望着潭水荡漾。
“爹/爷爷。”
沈文煋与沈崇玄来到跟前,微微拱手行礼。
回过神的沈元转身看向二人点了点头道:“到阁内说吧。”
二人随他一起来到黑水阁的一楼。
角落的沈狸依旧在潜心修炼,大金蟾慵懒的趴在其身旁,似是在酣睡。
银线蜈蚣那家伙估计是跑出去觅食了,不见踪影。
祖孙三人落座之后,沈文煋拱手开口:“山中传来了消息。”
“伏秧前辈感受到虚合回廊大阵的另一侧有人在破阵,南疆那边应该是有行动了。”
沈元没有说话,转头示意旁边案牍上的黄纸。
沈崇玄起身拱手,随之便将那纸条取了过来。
“你二人先看看。”
沈崇玄将那黄纸条递给了沈文煋,二人的目光全都看向那纸条。
【雷火噬嗑·九四爻变】:黑云蔽日血光寒,金矢穿岩破险关;蛰龙勿用潜渊久,待得潮升破九天。
朱砂所批的卦象略显肃穆庄重。
沈文煋看完,眉头紧皱,一番思忖之后看向身旁的沈崇玄道:“伯父学问不及你,你来说说此谶言的意思。”
沈崇玄接过黄纸谶言仔细端详许久,有些不确定开口道:
“崇玄亦不懂大衍之道,但就谶言所言,这第一句当是有大难临头,血光罩顶之意。”
说话间,其眸光看向了对面的沈元。
但见其没有说话,便是继续道:“‘金矢穿岩破险关’当暗指一份机遇,但想要得此机遇,需要忍耐。”
“后两句好解,为潜龙藏渊,遇水可腾于九天之意。”
说出自己的见解之后,沈崇玄合上那黄纸,恭敬递到了沈元手中。
接过黄纸,沈元微微叹了口气道:
“此卦象是老夫消耗大量精力,推衍许久方才得到的具体谶言。”
“崇玄解读的大差不差。”
缓缓站起身,负手踱步几许,他便转身看向沈文煋道:“结合你方才所说的山中情报。”
“这旸淖之地的天怕是要变了。”
沈文煋略微点了点头,沉声道:“爹的意思是虚合回廊大阵挡不住南疆的修士了?”
沈元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至少在得到这个卦象之后,他消耗了所有积攒的灵韵,都没能得出一个能够阻止南疆侵入的办法。
甚至于为了推衍一线生机,识海中的白玉龟甲都受到冥冥之中的反噬,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于那裂痕之中,他看到了血染苍穹,煞气冲天之景象。
“如谶言所示,此番劫难于我沈家来说,也算是一个机遇。”
“不过……劫难生机微弱,还需谨慎以待。”
“若是错过了这一丝生机,之后便是万劫不复……”
但见父亲面色凝重,沈文煋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拱手道:“请爹指示。”
眼下这个时候,他也明白,整个沈家的命运唯有父亲亲自掌舵,或许还有化险为夷的机会。
沈元继续踱步,思忖许久后肃然说道。
“为父借《小驳算卦爻经》虽是没有找到解局之道,但也得到了明哲保身之法。”
“你且记住。”
其缓步来到案牍跟前凝声道:“即日起,我沈家之人要‘避血光’,远离是非之地,护身谨行,不可妄动。”
暗自将父亲的话在心中默念一番,沈文煋答道:“爹的意思是将山中所有人都撤回来?”
沈元颔首之后继续道:“避血光之后,便是要‘炼心性’。”
“下卦离火,火炼真金,此番大劫我沈家可能会有大的牺牲,然危机能够锤炼心性。”
“炼得心性坚韧,便是‘伺天机’。”
“这九字你需谨记,事关我沈家的生死存亡。”
避血光,炼心性,伺天机……
将九字在心中默念一番后,沈文煋起身拱手:“儿这就去安排!”
他很清楚,这些事情马虎不得。
待其走后,沈崇玄一番迟疑后开口:“爷爷,我沈家在其他仙宗世家治下的文道修士如何安排?”
“若是突然有异动,会不会引起其他势力的猜疑?”
这些年随着沈家的书院和学宫开遍旸淖之地,诸多仙宗和世家已经慢慢注意到了文道修士的存在。
只不过近来旸淖之地较为平静,文道修士的实力未有展现的机会,其他仙宗对此还没有太多的关注。
沈元略一思忖之后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人都召回来吧。”
格局大变之时,每一份力量都需要谨慎保存。
沈崇玄拱了拱手起身道:“那孙儿现在便立即前去安排。”
“顺便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落霞山等几个与我沈家交好的势力。”
“此举也算是我沈家仁至义尽了。”
沈元嘱咐了一声。
旸淖之地的金刚门,天符宗等仙宗势力这些年和沈家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如今既已知晓有大劫难降临,提前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也算是尽了盟友的责任。
沈崇玄转身拱手后便匆匆离开了黑水阁。
角落,沈狸缓缓睁开眼。
“爷爷……”
望着身躯略显佝偻的沈元,她轻声喊了一声。
沈元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道:“无须担忧,也无需急躁,安心修炼便可。”
小辈才是家族崛起的希望,他心中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若真到了势不可违的境地,便是要想办法为沈家保留一丝血脉,传承下去。
如此,这一世倒也不算白活了。
……
青萝剑庐,千丈崖。
竹林小筑,黄灵珊打量着面前的沈崇明温和开口道:“观你一身气息犹为凝练,远超那些修行正法的胎息修士。”
“看来,当是有一番不错的机缘。”
沈崇明略微思忖之后拱手道:“不瞒大姨,崇明自那七贤山秘境中得一真法传承,又以契合自身灵根的上品先天灵气铸就仙胎,方才有此成就。”
知道黄灵珊的身份之后,他便也没有想过隐瞒什么,直接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黄灵珊颔首后又道:“既是如此,修行法上,大姨倒是没有什么能够帮你的了。”
“不过……”
其手中光芒一闪,直接取出一根散发着凶煞之气的箭矢!
那箭矢通体呈紫黑色,表面带有数道蕴含神异气息的符文,神识观之,有一股淡淡的灼热气息。
“听你三叔说,你自幼修习箭术,这根箭矢是大姨当年自一处遗迹所得。”
“只可惜当时那张与箭矢配套的大弓被阴合教的一个老家伙抢走,没有一张好弓搭配,这箭矢的威力当会大打折扣。”
沈崇明的目光自其拿出箭矢的瞬间,便再也没有挪开过。
他能感觉到黄灵珊手中这根箭矢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要比自己的无声客大弓还强。
似乎仅仅只是一根箭矢,便已经达到了中品法器的地步!
“崇明有一张大弓。”
“三叔所赠,品质虽是下品,但却是一把不错的弓。”
说着,他直接将体内雷池中孕养的法器无声客取了出来。
只见原本白骨所铸的弓胎上竟出现了数道闪烁着湛蓝色光芒的雷纹,整张弓的气息也略微有了一些变化。
见此,沈文安有些惊讶。
这张大弓他是有印象的。
当年西荒一名练气四层修士仗着这张大弓,偷袭杀死了沈崇明的外公黄轻舟。
之后是他亲自出手,将那名修士斩杀,缴获了这张大弓。
但印象中,这弓原本好像不是这幅模样。
黄灵珊接过无声客大弓,神色有些狐疑道:“你是否修炼了孕灵之法?”
孕灵?
沈崇明神情微怔摇了摇头道:“外甥不知,只是在突破胎息之后,便能自然而然的将此法器收进丹田之中孕养。”
他大概明白,黄灵珊所说的孕灵之法应该就是体内雷池自带的能力。
“不错。”
“这张大弓的底子不错,当是一头胎息后期的魔蛟犀胸骨打造而成,好好孕养,倒是有机会成为中品法器。”
将无声客大弓还给了沈崇明,她又开口道:“弓箭擅远攻,若是被人近身,当会有些危险。”
“大姨便是赠你一样防身之物。”
黄灵珊起身走到竹舍,片刻之后便捧着一柄墨绿色的竹剑走来。
“这是用通天剑竹本体所制的一柄竹剑,本是大姨之前随身佩戴,上面沾染了精纯的青竹剑意。”
“如今便是赠与你了,日后出门可随身带着。”
“若是有其他金丹境的强者想要为难你,当也可示之与他。”
“其若不想与大姨成为死敌,当不敢轻易对你出手。”
望着其手中的那柄墨绿色的青竹长剑,沈崇明并未伸手去接。
“大姨将随身的配剑赠与我,那您自己……”
黄灵珊淡笑着将那长剑塞进他手中道:“到了大姨这个境界……”
其手指轻轻一点,旁边一片竹叶便是缓缓飞起,来到其指尖。
精纯的剑意与强悍的剑元涌动,那竹叶瞬间便是化作一柄锋利的长剑,气息比之那墨绿色的青竹长剑还要强横!
“万物皆可为剑。”
“所以,这长剑大姨也是用不到了。”
沈崇明见此,心中虽还是有些迟疑,但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沈文安静静看着二人,心中忍不住感叹。
灵珊剑仙这个人,感觉上虽是已经有了神性大过人性的冷漠,但对待自家外甥还是要更亲近一些。
“雷属性灵根较为稀有,因而此道术法在修行界也比较难寻。”
“日后大姨在儋州会多留意一些关于雷法的消息,若是遇到了,便会替你取来保存着,待得日后有机会了,便会交给你。”
赠剑之后,她又开口道。
“多谢大姨。”
沈崇明恭敬拱手。
接下来,三人又是闲聊片刻,但见日悬高空,沈文安便是起身道:“师姐,时候不早了,我与崇明还要赶回旸淖之地。”
黄灵珊神情微怔,随之淡笑起身。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留你们了。”
“崇明,回去之后要记住,莫要告诉你娘关于大姨的事情。”
“就让她认为大姨已经不在了。”
沈崇明犹豫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内心之中,他是很想让姐妹二人相认的。
如今外公等人已经不在了,姐妹二人便是这世间最亲近之人。
只是想到之前在落霞山的话,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师姐,告辞了。”
“大姨,您多保重。”
二人拱手之后,便是御风离开了千丈崖。
望着他们的身形消失在云海之中,黄灵珊身形有些孤独的站在崖边。
“这一世的因果缘分……便是止步于此吧。”
低声呢喃了一句,她缓缓转身走向竹林小筑。
……
南疆。
气息滔天的三道身影对着面前的天幕尝试了许久,却发现依旧无法奈何这虚合回廊大阵。
此时若非亲眼看到虚合回廊大阵上的裂痕,凫山国主乌氏傀估计早就放弃了。
“这大衍真君当年的实力究竟得有多么可怕?”
天幕跟前,乌氏傀面色难看开口。
他的金性被称作“极煌炎”,犹为擅长针对各种禁制和阵法,与人对敌时,更是能够轻易击穿敌人的护体灵力罩。
这也是阴尸宗瓯常不惜花费一粒万童血丹也要邀请他来的原因。
但三人此番连续攻伐数日,却也没能奈何已经出现缺口的虚合回廊大阵。
着实让其有些气馁了。
一旁的瓯常此时也是脸色难看。
这虚合回廊大阵的布置者大盈真君当年据说已经达到了化婴巅峰之境,可即便如此,这大阵都已经存在了无数年,且已经出现了破损。
三人身为金丹境修士,又有专门克制阵法的“极煌炎”,努力了数日,不应该一点成效都没有啊。
三人疑惑不解的同时,虚合回廊大阵的另一侧,一道苍老的身影此时也是气息萎靡的瘫坐在地上。
“这群疯子,终于消停了。”
“若是再坚持两日,老朽非得被这大阵耗死。”
伏秧低声呢喃了一句,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些恢复灵力的丹药塞进嘴里。
身为阵法大能,自身的修为又是半步金丹境,伏秧当年帮助云水城布置完大阵之后,便来到了这里。
数年研究,他也逐渐熟悉了虚合回廊大阵的皮毛。
此番发现有人在另一端打算强行破开大阵,他心中便是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便是操纵大阵和对面的南疆修士比拼一下。
虚合回廊大阵能够自行汲取天地灵脉的力量,他只需以神魂融入其中,将大阵其他方向的力量调动到此处,便是让对面乌氏傀三人数日的努力起不到丁点效果。
好笑的是三人对此并不知情,只道是大阵本身在不断自我修复。
“乌道友可还有其他办法?”
望着眼前勾连天地的大幕,瓯常沉声开口。
此次他可是付出了一粒万童血丹,若就这般功亏一篑了,血丹也断不可能赖账。
否则逼得凫山国主这老东西发疯,少不得又是一场血战。
乌氏傀思忖许久之后沉声道:“孤倒是还有一法,不过……”
天狐妖王闻此,便是知道此番自己怕是也要付出一些代价了。
当即便是开口道:“国主有话但说无妨,若是可以,妾身自不会白占二位的便宜。”
乌氏傀脸上浮现出一抹怪笑道:“孤手中有一尊皇极鼎,乃是上古时期,人皇所铸。”
“若是请动皇极鼎,以此缺口为突破,当是能够破开一个容吾等金丹境通过的门户。”
闻得此言,瓯常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既是如此,动用皇极鼎需要何种代价?”
天狐妖王亦是美眸连连看来。
乌氏傀故作犹豫一番开口道:“上古人皇擅以牲祭为万民祈福,想要请动皇极鼎自是需要牲祭。”
瓯常闻言皱眉:“何为牲祭?”
乌氏傀扫了一眼天狐妖王,随之淡然道:“所谓牲祭,便是要以化了形的妖兽为祭品。”
“孤觉得,要想让皇极鼎能够发挥出破开虚合回廊大阵的力量,少说也得十头胎息后期的大妖,外加万只练气境的小妖方能奏效。”
天狐妖王闻言脸色难看。
“妾身与国主相识数百年了,国主这是打算灭掉妾身的大巫山妖洞?”
十头胎息后期的大妖,万只练气境的小妖。
大巫山是能够拿出这些祭品,但天狐妖王却是清楚,破开虚合回廊大阵之后,掠夺另一边的资源还需依赖手下的小妖。
总不能事事都要自己堂堂妖王亲力亲为吧?
“天狐道友这是说哪里话?”
乌氏傀淡笑道:“孤也没说这祭品一定要用你大巫山的妖。”
其微微一顿后继续道:“瓯道友怎么看?”
瓯常神情一阵变幻,心中冷笑。
这老东西是打算趁火打劫,让本尊与天狐妖王为他当免费的打手。
请动那皇极鼎固然是需要祭品,但绝对用不着那么多。
乌氏傀定然是想要趁此机会,狠狠捞一笔。
南疆三百妖洞,胎息境后期的妖兽放在每一个妖洞都是核心力量,他自己要是想要弄到这么多,必然要与一方妖洞死战一场。
如今却是可以借阴尸宗与大巫山妖洞的手,坐收好处。
可眼下即便是知道如此,自己也没办法拒绝。
他的眸光看向了天狐妖王。
二人眸光对视之后,天狐妖王略微思忖片刻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便只能挑一个软柿子出手了。”
“不过,此事还需瓯道友和贵宗弟子出手相助。”
瓯常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吾等便各自回去准备吧。”
达成了协议,三道身影便是各自化作流光消失在这片苍茫的大山之中。
……
云水城。
古老的青铜楼船在庄园外落下。
一行四人自楼船下来时,沈文煋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
客套行礼之后,黄灵秀等人便是先搀扶着胡玉芬进了后院。
沈文安三人则是跟着沈文煋进了厢房。
“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城中的修士好像多了不少。”
几人落座之后,卫秋灵疑惑开口。
沈崇明也是好奇的望着父亲。
他在城中见到了不少以前驻守在山中前线的修士,此番不知为何都被调回了云水城。
迎着几人的目光,沈文煋沉声开口道:“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确实出了大事。”
将虚合回廊大阵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与几人之后,沈文煋面色肃然沉声道:“爹吩咐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家需要‘避血光,炼心性,伺天机’。”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卫秋灵道:“崇玄前些日子亲自给金刚门与天符宗等几个仙宗送去了密信。”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金刚门等仙宗似是不太在意,落霞山这边……”
卫秋灵闻言,沉吟许久也没有说话。
按照沈文煋所说的情况来看,此番怕是真的要有一场大劫难。
然各大仙宗在旸淖之地已经经营了数十年,若只是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就让他们轻易放弃,确实不太舍得。
“此事爹既然如此慎重,落霞山这边我会立即和师父商量的。”
“至少眼下不宜有其他大的动作,待得南疆真的杀来,倒是要做好应对之策。”
沈文煋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沈崇明:“家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你了,为父要再闭关,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
“嗯?”听到这话,沈崇明当即有些愣神,随之笑道:“爹,要提升修为也是儿子我来提升吧?”
“您老人家天赋可不如我。”
沈文煋笑骂道:“老子天赋是不如你,但咱沈家尊老爱幼,拼命的事儿……等你老子战死了,才能轮到你上。”
沈崇明瘪了瘪嘴嘟囔道:“照你这么说……到时候是不是要等爷爷先上?”
嘭!
他的话音刚落,沈文煋便是一拍案牍瞪眼道:“那是你老子的爹,有你老子和三叔在,能让他老人家冲到最前面?”
“别废话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沈文煋说着,转头看了看沈文安沉声道:“文安,为兄这点实力即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见得能够护住沈家。”
“这重担……还是要多指望你了。”
沈文安微微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沈家自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兄弟二人相顾皆是会心一笑。
几人一番沉默之后,沈文煋便是又开口道。
“眼下倒还有一件事。”
“你二哥与二嫂走的早,膝下崇玄本是和崇弘同岁。”
“然今崇弘与红袖之子修云都已经能跑了,崇玄倒是还没有着落。”
“这孩子寡言少语,有事总喜欢藏在心里不说。”
沈崇明反应过来,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玄弟确实到了需要娶妻的年龄,阿爹可曾询问他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沈文煋叹息。
“这孩子在为父面前便只会唯唯诺诺,除了公事,从不言及其他。”
“为父今日提及,便是想让你去问问。”
“如今劫难将至,倒是要让他给你二叔一脉留个后为好。”
此言一出,卫秋灵便是接过话题道:“此事是否要与媚儿姐姐说一声?”
“崇玄还是很敬重她的?”
沈文焰与赵萱育有的两子,沈崇序犹为仇视胡媚儿与沈狸。
但沈崇玄却要好很多,对于这个姨娘敬重有加,对妹妹沈狸也十分疼爱。
“此事前些日子你大嫂与媚儿说过。”
“然媚儿自来到沈家之后,连家门都未出过,便是央求我们来操办。”
沈文煋重重叹了一口气。
“媚儿只说了一句,莫要委屈了那孩子,定要为其找一个心仪的女子。”
此话的言外之意自是在说不要让沈崇玄步了他爹的后尘。
沈崇明一番思忖后便是开口道:“此事包在儿身上吧。”
“玄弟若是真有心仪的女子,哪怕是身无灵根的凡俗之人,望阿爹与三叔也莫要阻止。”
沈文安当即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他自是不会干涉。
几人再次商榷了几件事情之后,沈文煋便是开口道:“弟妹有孕在身,此番又是一路劳顿,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庄园西侧有一座宅院,为兄已经命人收拾好,此次便是供你与弟妹居住。”
在此之前,沈文安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黑水阁修炼。
卫秋灵来了之后,二人也是在沈元居住的院落厢房栖居。
前段时间云水城扩建,沈文煋便是提前让人沿着庄园打造了几处院落,为子孙们预留了住处。
待得日后家里的人口多了,往外扩建的事情便是由沈崇明他们去操心了。
夫妻二人起身拱手后离开了宅院。
……
山下书院。
飞檐翘角的凉亭内,挂着一串精致的铜铃。
微风乍起,那铜铃下的尾穗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三尺案几跟前,沈崇玄仰头看了看那铜铃,旋即低下头为对面的沈崇明和自己斟上茶水。
“明哥此去儋州,可见儋州山水之奇?”
沈崇明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笑道:“倒是与旸淖之地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那山更大了一些,也更秀丽一些。”
“当是如此吧。”沈崇玄沉声应和,声音略有伤感道:“阿爹留下的诸多手札中曾言及岐山之秀,也提及了坠仙湖的奇景。”
“弟……真想去看看。”
闻听此言,沈崇明送到嘴边的茶盏微微一顿,神情古怪的看向他。
迎着他的目光,沈崇玄微微一笑道:“明哥放心,弟自是不会像阿爹那般。”
沈崇明略微松了一口气,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玄弟今年二十一岁了吧?”
沈崇玄怔然之后点了点头。
“这个年纪放在仙宗降临之前,当是该加冠娶妻生子了。”
“玄弟心中可有中意心仪的女子,与为兄说说。”
沈崇明一脸八卦相的望着他。
“这……学宫书院之事缠身,弟自是无暇他顾。”
闻得此言,沈崇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身为胎息境的修士,其眼力何其敏锐?
沈崇玄那短暂的迟疑虽已经掩饰的很好,却也未能逃过其双目。
只是察觉到其内心好似没有太大的波动,沈崇明便也猜到自家兄弟心中可能真有人了,但应当还算不得情爱。
“玄弟是否将为兄当成外人了?”
“你我兄弟之间说些体己之言还是可以的。”
沈崇玄神情有些挣扎,略微思忖后开口道:“明哥误会了,弟并非有意隐瞒。”
“只是……只是落花不知流水之情,不想说出来徒增烦恼罢了。”
沈崇明闻言,脸上笑意更浓。
随之便开口道:“让为兄猜猜……”
“那女子是不是普通世家小姐?”
沈崇玄不语。
“你是担心说出此事,我沈家会登门提亲,而那女子的家族碍于沈家当今的地位,不敢拒绝。”
“从而让这桩婚事不那么美好?”
听其一番话,沈崇玄有些愕然,随之笑着摇了摇头。
“明哥诈我。”
沈崇明哈哈笑了起来。
“玄弟莫要担心,为兄此番便与你明说了。”
“关于你的婚事,胡姨娘已经嘱咐,我沈家自是不会强迫。”
“为兄此来也是请示过爹与三叔,哪怕玄弟中意的是一名身无灵根的凡俗女子,族中也不会反对。”
“如此这般,可以放心与为兄说了吧?”
沈崇玄拎起面前的茶壶,为自己和沈崇明斟满茶水。
“昔年弟去临沧郡筹办学宫之事,于那天章城的鸣泉书院,遭遇了一群大儒刁难。”
“夫子曾言,当年其与阿爹也曾在鸣泉书院与那些儒生们辩学,弟自是无惧。”
“一番唇枪舌战,所谓大儒皆是辩输。”
“正当弟以为旧学大儒也不过这般时,其中一位大儒身旁的清秀书童却是开口,要与弟辩论一番。”
闻听此言,沈崇明神色有些古怪。
但见如此,沈崇玄连忙解释道:“那书童是女扮男装,名詹台玉静。”
“哦?”
沈崇明有些惊讶道:“詹台这个姓氏似乎在临沧郡很有名气。”
沈崇玄点了点头道:“其先祖詹台无咎当年曾著有《梦华录》,夫子都十分推崇。”
“兄长与三叔去儋州之前,弟也曾去天章城,借詹台家珍藏的那部《大梦剑经》,只可惜为听风谷弟子所阻,未能如愿。”
沈崇明一番思忖后笑道:“所以,玄弟觉得那詹台玉静如何?”
沈崇玄沉思许久给出了一个评价。
“当世之奇女子,学识渊博而不拘泥新旧之说。”
闻听此言,沈崇明笑了。
都说文人相轻,沈崇玄能给予那詹台玉静如此高的评价,可见那女子当真有过人之才。
更重要的一点,其与自家兄弟也算是同道中人,倒是可以撮合一下。
“听风谷倒是有些无趣了……”
“玄弟今日便是准备一番,待得明日为兄忙完其他事情,便是与你一道再去天章城拜访。”
“到时就看听风谷还会不会出手阻止。”
沈崇明说话间,眸中闪过一丝霸道。
他持家的理念便是如此。
与爷爷的“借势”,父亲的“合纵”不同,他接手沈家更倾向于一个“争”字。
大争之世,若无争强之心,便只能慢慢被蚕食,成为待亡的弱者。
听风谷的实力是不弱,放在以往,他或许还不会想要和对方有正面的冲突。
然今儋州之行,知晓了黄灵珊的身份之后,沈崇明便是明白。
背靠两名金丹境大能,当下在旸淖之地的仙宗势力,沈家无所畏惧!
“明哥……”
痴然望着沈崇明的神色,沈崇玄还想说什么,却见其已经起身。
到了嘴边的话便只能咽了回去,跟着起身拱手。
“玄弟放心,为兄有分寸。”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崇明正要离去时,忽地开口道:“崇序那小子最近修炼的如何了?”
提及胞弟,沈崇玄脸色微微一变,忙拱手道:“有些懈怠,不过弟前些时日已亲自训诫过,当是会有所好转。”
沈崇明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为兄便放心了。”
离开书院后,沈崇明静静看了看宅院的方向,眸光之中带着思索之意。
“唉!”
许久,其重重叹了口气,摇头朝着族正院走去。
山中的修士和族兵都被调了回来。
这些个骄兵悍将在山中野惯了,颇一回到治下城池,怕是要闹出乱子。
此事务必要提醒族正院加强巡逻。
……
南疆。
虚合回廊大阵的天幕跟前,凫山国国主乌氏傀举着一方巨大的青铜鼎傲立虚空之上。
远处虚空,一身暗紫色宽大长袍,头顶挽着发髻的瓯常虚空踏步而来。
在其身后跟着一大片乌云。
那乌云被一道灵力长线牵引着,灵力长线的另一端紧紧攥在瓯常手中。
云端之上依稀可以看到一头头化作原形的大妖剧烈挣扎嘶吼着,却始终无法挣脱云层的束缚。
但见那些在云层上挣扎的妖兽,乌氏傀某种闪过一丝喜色。
“瓯道友此番倒是够快。”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方的虚空之中,天狐妖王也是御空飞来,其身后三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随意晃动着。
若仔细观察,便是能够看到那三条狐狸尾巴的绒毛间,一个又一个的妖兽皆是被禁锢着。
只是相较于瓯常抓来的那些妖兽,天狐妖王禁锢在尾巴上的妖兽不知是中了什么术法,一个个都异常安静老实。
“二位道友的速度都挺快的。”
乌氏傀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开口道。
“行了,你要的祭品我二人已经准备好,若是还打不开这虚合回廊大阵,休要怪吾等不讲情面了。”
瓯常冷声开口。
天狐妖王也是眸光森然。
此番去准备祭品,二人也算是平白无故又招惹了一方敌人。
擒来这么多的大妖小妖,若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二人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二位道友放心。”
“只要是祭品管够,孤这皇极鼎能够将天都撑破个窟窿。”
乌氏傀很是自信的拍了拍手中的青铜大鼎。
“那便……开始吧?”
瓯常没有说话。
轻轻扯了扯手中的灵力丝线,将那云端的妖兽全都拉到乌氏傀的头顶。
乌氏傀也没闲着,一手托着皇极鼎,另一手不断掐诀。
渐渐地,那皇极鼎中便是传来一股淡淡的吸力,将乌云上的诸多妖兽全都吸了进去。
那些妖兽在空中哀嚎惨叫着,但落入鼎中之后却都渐渐没了生息。
天狐妖王这边看到瓯常抓来的祭品已经全部投到鼎中,也没废话,直接甩动身后的尾巴。
那些被禁锢在绒毛之间的妖兽如同下饺子一般,精准的落入皇极鼎中。
待得所有妖兽祭品都被皇极鼎吸收之后,那鼎口便是有着大量的血煞气息弥漫!
一瞬间,整个青铜大鼎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复苏了似的。
亘古苍茫的气息从鼎身逸散出来。
虚空中响起微弱而又古老的吟唱声,如同一群虔诚的信徒在祷告祭祀。
乌氏傀神色肃然,浑身灵力澎湃,举着皇极鼎朝那虚合回廊大阵走去。
但见其来到虚合回廊大阵的缺口跟前,小心翼翼将皇极鼎放在那缺口处。
随之便立即盘膝坐在跟前,开始朝鼎内灌注一道又一道的灵力。
那青铜大鼎内的血煞之气开始翻涌,随之便是燃起熊熊血焰,鼎身也在慢慢变大。
虚合回廊大阵的天幕很快便被不断变大的鼎身撑出道道裂痕。
眼见此法当真有了效果,不远处的天狐妖王与瓯常二人脸上瞬间露出了喜色。
而在虚合回廊大阵另一端的伏秧此时却有些难受了。
上一次将神魂融入大阵,抵挡三人的攻击,对其神魂消耗极大。
如今还没彻底恢复过来,便是发现对方又开始了。
且这一次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不管如何调用虚合回廊大阵的力量,都无法阻止对方的攻击。
“完了,完了,挡不住了。”
伏秧脸色难看的望着已经蔓延开来的裂纹,心中暗忖。
“罢了,这里即将要成为是非之地,老朽还是尽快离开吧。”
将神魂自虚合回廊大阵中抽离,伏秧起身便御风朝着远处飞去。
他的身形刚离开数息,身后的大阵天幕便是轰然出现一个更加恐怖的缺口!
那缺口出现的同时,三道气息恐怖的身形便是忽地出现在天空之中!
“看来传言是真的,这边当年还真爆发了一场可怕的大战,天地灵脉都被打碎了。”
细细感受了一番旸淖之地的灵力波动,天狐妖王媚眼微眯淡声道。
其身旁的瓯常身上弥漫着浓烈的死气,贪婪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听闻当年大盈真君以虚合回廊大阵分化阴阳,吾等所在的南疆之地为阴,汇聚了这方天地的秽气。”
“那这一边当是阳地,不知这阳地的血食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大补。”
“二位道友,本尊不客气了。”
其话音未落,便是身化流光朝着东北方向飞去。
“天狐道友打算去哪?”
乌氏傀手中举着那皇极鼎,倒也不急,笑吟吟看向天狐妖王道。
天狐妖王看了看正北与西北两个方向,神色一番挣扎后面向正北开口:“妾身去这个方向。”
乌氏傀看了一眼她所选的方向,思忖片刻道:“孤想要与天狐道友做一个交易。”
“天狐道友此番收割血食,若是遇到资质相貌还算可以的女子,可给孤留着。”
“待得回去之后,孤可用双倍同等资质的其他修士与道友交换,如何?”
天狐妖王看向他,忽而轻笑:“成交……”
其话音落下,便直接化作流光朝着正北方向的苍茫大山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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