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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声落,鬼市无声。中央高台之上,那位金缕恶鬼面具的“主家”抬手,示意拍卖开始。
“诸位贵客,今夜幽冥鬼市开市,天材地宝、异物奇珍,诸般宝物皆有。”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规矩,诸位自知——有财者得之,无财者退避。”
话音落下,帷幕缓缓揭开,露出第一件拍品。
白衍初微微挑眉,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不过是些寻常的灵器、符咒之流。
他懒懒地端起茶盏,随意抬眼,却见对面的红狐姑娘也是兴致缺缺,甚至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角微微泛红。
他忍不住轻笑:“都没有姑娘中意的?”
姑娘懒懒地撇了撇嘴,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鬼市就这样,前半段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灵器、符咒、寻常丹药之流,充充场面罢了;后半段,才是重头戏。”
话音未落,场中锣鼓骤然敲响,灯火光泽陡然变换,由温暖的烛光转为一片幽冷的蓝白光,仿佛整座拍卖厅顷刻间落入异境。
“奇花异草,灵丹妙药要来了——”台下散客人头攒动,嗡嗡低语,各个眼神发亮。
“菀梦果,一枚起拍五千金。”
白衍初眼神微动,指尖轻敲桌面,心下顿时有数。
这正是黎姨吩咐他务必要带回的东西。
“此果生于极阴之地,极为罕见,据说有安神养气、驱邪镇魄之效,修行者可用于静心突破,而寻常人服之,则可助安眠入梦、不受梦魇侵扰。”
五千金,这个价已然不低。
但白衍初很清楚,这类东西,不看标价,只看抢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有人出价:“六千!”
“七千。”
“七千五!”
白衍初面不改色,一抬手,懒洋洋道:“一万。”
此言一出,场中一静。
“嘶——”周围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四周宾客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这般财大气粗?”
“没见过,看衣着生疏得很……莫不是哪家宗门的少主?”
白衍初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沿,神情似笑非笑,内心却微微一抽。
——好贵啊!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笔钱花得还算值。
四周那些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在他这一口气加到一万后,明显犹豫了。
毕竟,再往上加价,就真的不理智了。有时候,钱花得狠一点,反倒没人敢抢。
果然,短暂沉默后,场上再无人开口。
几息之后,拍卖锤落下,鬼市主持人一笑::“一万金,成交。”
白衍初松了口气,心想,回去黎姨该不会心疼银子吧?
正想着,他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侧目一看,便见对面的白衣术士姑娘正端着茶杯,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来公子今日的货,到手了。”她轻轻敲了敲茶盏,语调漫不经心,“恭喜。”
白衍初灵光一现,虚心求教:“让姑娘看笑话了,在下确实不擅长。敢问姑娘,这一万金的菀梦果,可值?”
红狐面具后的姑娘似笑非笑,指尖轻轻绕着茶盏边缘,视线落在他袖口露出一角的金属护腕上,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值。长辈钦点的,多少银子,都是值得。”她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道。
得到鼓励的白衍初,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收好了小童递来的盒子。
正暗自盘算着这趟鬼市是否能赚点回本的钱,拍卖台上的竞价已经进入新一轮。
“接下来这一批,乃是出自毒医丹师亲手炼制,可助修行者突破境界之’破限丹’!总计十二颗,一颗起拍价五千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毒医丹师?!是那位突然出现在中原的炼丹天才,一丹就助越国的国师突破金丹境,升到元婴的毒医圣手?”
“是呀!是呀!除了她还能有谁做得了破限丹。”
“但这姑娘不是个骗子吗?!听说她卖假药给南平的贵族,一夜间药死了好多人。”
“听闻她还嫉妒南平高家,捣毁了人家的炼丹房。”
“何止呀!我听说高家被灭门,跟她有关——”
“那你别拍!放着我来。这样的东西,天底下的修行者谁不眼馋?!”
“鬼市担保,诚不欺客。我要——”
”我也要——”
一时之间,竞价声此起彼伏。
“五千五!”
“六千!”
“七千!”
红狐面具下,某人轻轻挑眉,嘴角噙笑,一副“看你们争吧”的模样。
“姑娘不打算来一个?”
白衍初充满好奇,即便是术士也需要破镜吧?这姑娘瞧着甚是有钱,怎么不拍?!
却见她笑眯眯地盯着楼下一片吵嚷,嘴角弯弯,随口答:“不用。我多的是——”
白衍初:……
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
白衍初倒是没插手竞价,毕竟他即便有破境的需求,可怜他没钱。
牛马打工人,一个月的碎银子,也就这姑娘讨赏给小童的那些。
但当他听到最后成交价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十二颗破限丹,总价——二十万金!”
白衍初:???
一晚上卖了二十万金?!
他方才竟然还因为一万金拍个菀梦果,心疼了半天。
这位“毒医丹师”是谁?!随手卖点丹药,就直接赚翻了!
他现在改修炼丹术法,还来得及不?!
正后悔自己选错了“道”的白衍初,还没从二十万金的震惊中回过味儿来,就见他们这个单间的帘子再次被挑开。
一位生面孔的小童捧着个精致的漆木盒子步入,轻轻躬身,双手将盒子奉给身旁的白衣姑娘,恭敬道:
“贵客,您收好——”
白衍初先是疑惑,目光下意识地掠过那只盒子。
那姑娘倒是半点不见外,毫不避讳地打开盒盖,露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她神色平静,随手抽出几张翻了翻,确认数额无误,干脆利落地将整打银票揣进荷包里。
白衍初亲眼目睹这一幕,眼睫微颤,整个人都有些合不拢嘴。
坐在他对面,边吃蜜饯边看戏的姑娘,竟是今晚拍卖“破限丹”的神秘丹师?!
难怪她出手这般阔绰,一晚上二十万金入账,是人都得挥金如土。
小童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脸色骤变,惊慌地跪伏在地,急急解释:
“抱歉,贵客!奴不知两位不是一起的……”
言下之意,他这一嗓子,竟不小心暴露了客人的身份。
客人身份若是被泄露,鬼市的主家必定要惩罚他。
然而,白衣姑娘却只是摆摆手,半点不在意,随意地从怀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丢给小童:
“没事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这位哥哥也不会说的。”
她话音轻快,带着三分漫不经心,顺手又将桌上第二层未曾动过的蜜饯果子打了个包,塞到小童手心:
“来,阿姊吃不下了,请你们吃。快去忙吧——”
小童有些愣住,下意识地接过蜜饯,局促地行礼后,匆匆退下。
白衍初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熟悉感。
阿姊吃不下了,你自己拿,好不好?
后面排队的自己拿就好……
大家不要挤,孩子们每个人都有两块。
那语调、那神情、那随意中透着点和善感……
白衍初眼神微微一变,心头隐隐浮现出一个身影。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台上的主持人已然高声宣布:
“诸位贵客,接下来的这两样,乃是从南平过来的罕见之物。”
他心头微动,抬眼望向拍卖台。
黑色帷幕缓缓揭开,露出一只玉匣。
匣开,盛放着一颗色泽莹润的丹丸。丹药色泽深红,泛着诡异的光泽。
“长生丹。需以特殊体质孩童血脉炼制,服用者可增寿十年。”
霎时间,四周宾客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不少人露出炽热的目光。
然而,白衍初的神色,却在瞬间沉了下来。
南平?
这丹药,怎么和贡品清单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哪里是珍贵贡品,是腌臜还差不多。
坐在他对面的毒医丹师,则缓缓放下茶杯,指尖微微收紧,袖下隐隐有淡淡的寒意弥漫。
她盯着那丹药,目光如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这东西……为什么还有?!”
不仅仅有,还流落到了燕云十六州的鬼市,这里可是大辽的地盘。
白衍初心思急转,脑海中的线索迅速勾连,隐约勾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轮廓。
一时间,他心底微沉,已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敢贸然下定论。
白衣姑娘缓缓抬眸,盯着台上那位金缕恶鬼面具的“主家”,轻轻开口,语调不紧不慢:
“店主,敢问这种丹药,是何处所得?”
主持人微微一笑,语气含糊:“自然是得自贵人,来源清白。”
白衍初眼神一沉。
白衣姑娘则神色未变,捻着茶盏,语调平缓:“南平的高家?”
空气微微一滞。
主持人虽金缕恶鬼面具,看不清神色,但隐约能察觉到他被这话问得有些恼怒。可鬼市规矩森严,他也不好对上座贵宾发火,只能压着嗓子,略带警告意味地开口:
“姑娘的问题,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手指轻轻一弹,指环敲在玉桌之上,语气淡淡地继续道:
“这两种珍贵丹药,此前确实只有南平有,可众所周知,南平那位制药师,前不久全家暴毙而亡。”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片刻的沉寂,隐隐有些不安的窸窣声。
主持人停顿了片刻,似是刻意给人消化的时间,随即笑道:
“不过好在药方子并未失传。如今这一批,来自于西蜀王室。再具体点,在下就不方便透露了。各位可安心了?”
说到最后,他嘴角微微翘起,手掌一翻,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拍卖继续。
“鬼市担保,诚不欺客。一颗万金起拍。“
“我出两万金——”
“两万五千金。”
“三万、三万金!”
价格越抬越高,席间众人目露贪婪,兴奋地大声喊价,宛如地府恶鬼争夺最后一口长生的机会。
白衍初看不下去了。
他微微侧目,目光落在对面的白衣姑娘身上。
她并未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扣着茶杯的边缘,指节发白。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富人长生,穷人速死!”
她喃喃自语,整个人都隐隐地发着抖。
白衍初心中叹息,终究不忍,放轻声音,劝道:
“有买就有卖,姑娘即便杀了那贵族,也会有下一个;下一个死了,还会有下下个。这种事情,没有尽头的。别看了,随在下出去透透气吧……反正这也是最后一单了。”
他语调低缓,尾音微微上扬,似是刻意引她一同离开。
白衣姑娘未动。
许久,久到白衍初以为她不会搭理他,兀自准备起身时,耳边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
“好……”
声音微微颤抖,却终究带着一丝克制下的冷静。
白衍初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
其实,她若想阻止,完全可以将丹药拍下,再毁掉。
但也正如他说的——有买就有卖,真正的源头,是需求方。
供需未绝,悲剧便永无终止的一日。
二人顺着漆黑的甬道走出鬼市,夜风夹杂着丝丝寒意,拂面而来。
二人皆沉默了一瞬,随后,白衍初长长吐出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眉头微微蹙起。
他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虽然传音符尚未有动静,但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于是,他朝身旁之人一抱拳,淡淡道:
“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下次……请你吃果子蜜饯。”
白衣姑娘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神色微沉,并未立刻回应。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那抹瘦高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四周彻底安静,她才缓缓抬手,解下脸上的红狐面具。
夜风吹拂,露出一张白皙如雪的脸。
萧钰:「怎么样?他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九尾:「奇怪,格外的安静。那老东西,好乖呀!」
萧钰:「黎姨给他用了巫族的秘术?」
九尾忍不住露出尾巴,摇了摇,不解:「那也太秘术了,稳定的可怕……」
萧钰:「还有你不曾知道的?!那可真是……有点意思。」
「要是能试试身手就好了……」九尾有些遗憾,又有些意兴阑珊。
萧钰:……
哎!这狐狸,又开始随意许愿了。
想了想,眸色微闪,意味不明地笑了,喃喃自语:“行吧!那咱们就去劫个镖。”
九尾:「劫镖?劫什么镖?」
萧钰:自然是劫自己家的镖,才够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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