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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及铺满宫殿,金色的帷幔已被人高高挑起。荆南王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冷峻,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今日的朝会,格外压抑。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往日高呼“天命”的声音,如今却充满犹疑。
终于,站在前列的一名老臣拱手而出,语气凝重:
“王上,城中流言已起,商贾大批出逃,若再不加以遏制,恐怕会动摇国本。”
荆南王微微皱眉,目光扫向殿下众臣:“众卿怎么看?”
这句话落下,朝堂上瞬间掀起一阵议论。
“王上,臣以为,应当立即下令,严禁商贾离城,否则国库流失,百姓恐慌!”
“不可!商贾乃荆南之根基,若此刻强行约束,只会加剧动荡!”
“如今战火将至,陛下是否该考虑……听听昭周使臣的谈判条件?”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在荆南,天命信仰根深蒂固,多少年来,他们从未想过向任何外敌低头。可是现在,不仅百姓在逃,连权臣都开始动摇,觉得谈判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荆南王的手指猛地收紧,眸色阴沉。
“臣请王上明察!”
又有一名大臣站出,语气激动:
“此时此刻,最该忧虑的不是昭周的进攻,而是国内的乱象!陛下可曾想过,这场流言究竟是如何兴起的?”
“如今市井童谣传唱:荧惑乱,紫微颤,九鼎偏,白衣换……”
他声音一顿,目光直指朝堂一侧,那一袭金红法袍的身影——国师。语气森然地接着道:
“外界传言,天命已变,国师逆天而行,若不改正,荆南将陷入灭国之祸!倘若国师当真为神明代言,为何会引来此等天怒?!”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刺破了所有人心中不愿言说的疑问。
国师,是不是出了问题?神明,真的还站在荆南这一边吗?
朝堂上的质疑声,如暗潮般翻涌。
国师缓缓睁眼,袖袍轻拂,苍老却威严的嗓音回荡在殿中。
“天命,岂容凡人妄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众臣的心头,沉重而冷冽。
“众卿可曾想过,这些流言是何人散布?昭周大军将至,城中动荡,分明是敌国在暗中挑拨离间。”
“而今国难当头,尔等非但不思固国,反倒在此动摇天命?”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缓缓睁眸,锐利的目光扫过满殿群臣,仿佛正在衡量哪些人忠诚,哪些人已生异心。
一时间,那些原本想进言的臣子纷纷噤声,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可是,纵然国师的威压仍在,荆南王的眼神却已然动摇。
他手掌一翻,沉声道:“朕想听听昭周的使臣,究竟开了何等条件。”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顿时骤变。
王上,竟然真的要听昭周的条件?!
国师微微垂眸,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在荆南王身上。
他沉默片刻,袖袍微微一拂,语气低缓却不容拒绝:
“既然如此,臣建议,祭祀仪式应当提前举行。”
荆南王微微眯眼:“你要提前祭天,为何?”
“王上心生动摇,昭周大军压境,唯有神明才能护佑荆南。”国师缓缓道,“故此,祭祀不得再拖,两日后,焚身祭天,以血换国运。”
他目光微转,看向殿中某个角落,声音微沉:“柳丹师。”
人群中,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缓缓抬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柳时晏微微颔首,语气温润,却带着一丝诡异的从容:
“国师放心,神子丹的炼制已在进行。两日后,定能供应足够。”
荆南王皱眉,微微侧头,沉声道:“战奴丹已恐怖如斯,如今又要推’神子丹’,此物究竟是何成分?”
柳时晏笑意不变,语气从容:
“此丹乃神赐之药,服之者可得神明庇佑。只需一次,便能让百姓虔诚至死。”
殿中,某些大臣的脸色瞬间变了。
荆南王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可是……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而国师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最终,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挥了挥手:“退朝。”
众臣退下,荆南王却独自坐在殿中,久久未动。
他能感觉到,“天命”已然动摇,朝堂的平衡正在崩塌。
曾经,天命信仰是他最大的依仗,是他最稳固的统治基石。如今,权臣质疑,百姓动摇,连他自己……竟然都生出了疑问。
可若真的听昭周的条件,那是否意味着,他必须承认,荆南没有天命,国已经无法再守住。
“王上,你真的认为昭周会仁慈?”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荆南王回头,望向缓缓走进殿中的国师,对方神色沉静,拂尘轻扬,声音如雷:
“大周王朝覆灭,是因他们不再敬畏神明;昭周篡国,是因他们背弃天命。如今,他们要让荆南也步入灭亡的道路。”
“若陛下仍忠于天命,便应率先清理叛徒,尽快祭天,以证天命不灭。”
荆南王目光晦暗不明,长久沉默。
良久,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传令。”
“昭周使臣,两日后觐见。祭天仪式,同日进行。”
……
夜色如墨,酒楼深处,灯火浮动。
白衍初立于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棋盘上的黑白子,眉眼低垂,似在沉思。
“明日,谈判。”
他的语调极轻,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整理一盘棋局。
萧钰坐在一旁,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有几分把握?”
“九成。还有一成,在天。”白衍初笑了笑,随手落下一枚黑子,“谈判不是让对方妥协,而是让对方以为自己选择了最好的路。”
萧钰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荆南王虽已动摇,但他仍然掌控着这个国家,国师也不会让他轻易投降。”
白衍初微微偏头,目光深沉:“所以……要让他主动跪下来。”
萧钰:“……”
这人说话果然狂妄,可偏偏,他的每一步都铺陈得滴水不漏。
……
次日,大殿之上。
荆南王高坐于御座,王冠之下,他的面色苍白,显然昨夜未眠。
两侧朝臣分列,气氛沉重,而国师立于殿侧,袖袍轻拂,神情依旧不动如山。
而今日的主角,昭周使臣白衍初,却神色自若,步履轻缓地走入殿内。
他一身绛色锦袍,腰间别着一枚玉佩,举手投足间带着懒散的从容,仿佛这座金殿不过是供他观赏的花园。缓步行至大殿中央,没有跪拜,而是拱手微微一礼,嘴角带笑:
“昭周使臣,白衍初,见过荆南王。”
荆南王的眼神微微一沉。
在荆南,所有使臣皆需跪拜王权,这个人,却只是拱手。
这不仅仅是大周的礼制不同,而是……一种刻意的心理暗示——昭周与荆南,已经不在同一层级。
国师眯起眼,终于正眼打量这个年轻的使者。
“昭周使臣,既然是来议和;”荆南王语气沉沉,“那便说说,你们的条件。”
白衍初轻轻一笑,缓步上前一步:“王上,昭周并非嗜杀之国,陛下仁厚,愿留荆南百姓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语气从容:“但这生机……取决于王上的态度。”
荆南王目光微冷:“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白衍初抬眸,嘴角微扬:“有三道诏令,需王上亲笔书写。”
“第一道,荆南王即日起归顺昭周,成为附属国,封‘南安王’,由昭周派员监管政务。”
“第二道,荆南王承认过往国策失败,昭周师出有名,荆南百姓不得反抗。”
“第三道,王上自请罪己,以示忠诚,昭告天下荆南所有臣民——国破,是因他一人之错。”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这不仅仅是投降,而是让荆南王彻底沦为昭周的傀儡,甚至要他亲手撕毁自己的王权,让天下百姓怨他,而不是怨昭周。
荆南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手指死死攥紧龙椅扶手,目光如刀:“欺人太甚!”
国师的神色依旧冷漠,却微微偏头,看了白衍初一眼,仿佛在思索这个人为何敢如此逼迫荆南王。
白衍初不慌不忙,嘴角微扬,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
“王上,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语封喉。
荆南王的呼吸猛地一滞。
“王上若不信,臣可细细道来。”
白衍初的声音不急不缓,如同深夜中的低语,一点点蚕食人的意志。
“荆南如今已是孤城,商贾逃亡,粮草短缺,百姓信仰动摇,连朝堂之上,都开始有不同的声音。”
他目光微转,落在殿中几位朝臣身上:“在座的诸位大人,有多少人愿意战到最后?不如今日便请他们站出来?”
众臣纷纷低头,不敢作声。
白衍初微微一笑,眼底却是冷意:“陛下,您已经没有可以信赖的臣子了。”
荆南王的脸色越发难看,拳头攥紧,甚至微微颤抖。
可白衍初仍不罢休,他微微俯身,低声道:
“王上,天命已然崩塌。如今百姓动摇,您可知……再过两日,怕是连他们都会质疑您的王权。”
这句话,彻底刺中了荆南王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国师。
国师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浮现出一丝冷意。
这场谈判,并非在逼迫荆南王,而是在让他“自愿”走向绝路。
终于,荆南王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低哑:
“……朕,愿写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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