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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信,杨一木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记耳光。张蓉蓉意思再清楚不过——之前年幼无知,如今到了京城见了世面,该划清界限了。字里行间透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就差没直说哪凉快哪待着去。
杨一木心里发闷,但也不是玻璃心,直接将信折好,夹进手边的书页里。
“看邮戳是从北京寄来的。”林芳走过来,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你脸色不太对,出什么事了?”
杨一木道,“没啥,大学同学在北大读研,来信问候。”
话音未落,他已经快步往外走,实在太丢人了——这分明是一封分手信,做了那么多铺垫,就为了说最后那么一句话,深表歉意,老娘把你给甩了。
更关键的是连个像样的开头都不曾有过,这所谓的结局又算怎么回事?
冷风一吹,杨一木觉得自己有点猪脑子,多大点事,都成惊弓之鸟了。
林芳还在后面问,“晚上想吃什么?”
说不清了,算了,跑吧,杨一木僵着脖子没回头,“啥?”
林芳一字一顿地喊,声音里已经带了恼意,“我问你晚!饭!吃!什!么!”
“什么?”杨一木道。
林芳有点生气了,“我说你跑啥呢?”
“怎么了?”杨一木说。
林芳气不打一处,“杨一木,你给我回来!”
“干哈?”杨一木问。
林芳猛地跺脚,“你.......”
杨一木在外面转到天擦黑,回到家,看着林芳在灶屋里忙乎,点着一根烟走进去,觍着脸笑道,“媳妇儿……”
林芳气得牙痒痒,正要把手里的抹布冲他甩了过去,好像又听到外面开门走路的声音,扭头一看是方强,道,“你俩进堂屋聊吧,强子,吃了吗?”
方强手抄在袖子里,勾着身子,冻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道,“嫂子,吃了,你自己忙吧。我找哥说点事。”
两人进了堂屋,把炉门打开,又加了点蜂窝煤,杨一木道,“不是让你在南京安心替我找房子的吗,怎么回来了?”
方强道,“找了一处,在四十八巷,那房子阔气,院子很大,光看围墙就有三米多高,只要三千块,不过里面有以前的房客,可撵不走,哥你觉得能买吗?”
杨一木一听,倒是明白,和大武城巷那房子性质差不多,虽然是发放的私产,但以前被政府安排了不少住户,变成了大杂院。
住在这里的住户受政策保护,只能自愿搬出或者有了别的住房时,才可以把原来的房子腾出来,否则只会以公租房的形式支付房租,一个月才收十几块钱。
但凡是有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会轻易搬出去吗?就算让他们搬走,也得有房子搬啊。
杨一木现在也是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产权买过来再说,道,“行吧,约定个时间我去过户。后面你看着价钱合适就买,不用问我。”
方强不愿意留着吃饭,把纯牛皮公文包挂在自行车车把上,骑着直接走了。
林芳把饭菜端上桌,也没招呼杨一木,自管自顾的吃了。
杨一木闻着香味,又感觉有点饿了。他眼珠一转,挑了一张离林芳最近的椅子凑了过去:“哎呀,炒的什么,闻着挺香的,我能不能……”
“不能!”杨一木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林芳堵了回去,三两下扒完饭,干脆收拾起碗筷,头也不回的进灶屋洗腕去了。
杨一木挫败的趴在桌上,瞅了瞅空桌,“媳妇儿,我饿啊!”
林芳心里有股莫名的火气,给杨一木重新泡了茶,哐当砸在桌面上,“饿死拉倒,我倒清静了。我回去了,晚饭自己解决。”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看着林芳那孤零零离开的身影,杨一木感觉到一股蛋蛋的哀伤。
直接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空荡荡的院子,一个人也找不见。
刷好牙,从厨房找了两个冷馒头,喝了点热水,才感觉肚子里舒服了一点。
日子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过,转眼进入了三月。
汶河两岸的杨树最先吐出嫩芽,柳条儿披着新绿在风中轻摆。院子里那株老石榴最是惹眼,铁褐色的枝干上迸出点点猩红,不几日便舒展成油亮的新叶。
龙头节那天,杨一木请了两天假,带着罗阳和于平坐上了去往省城的客车。
罗阳是刁青松手下唯一有点墨水的小弟,于平跟着罗阳混的。
依杨一木意思,四十八巷那个院子办完过户后就做校办厂的驻省城销售处,然后让罗阳他们去跑各式各样的化工商店和大中专院校实验室。
前两天,刁青松带着小弟就先出门了,之前他挨个给长三角这边大学和经销商店寄广告联系业务,最终还真是让他联系上了不少客户。
安州到省城不远,也就五十多公里路,只是这个年代的路不好走,客车龟速前进。
初春的太阳倒是暖洋洋的,穿过公路的林间时,光斑在旅客之间来回跳跃。
杨一木被罗阳摇醒的时候,看着乱哄哄的车厢问道,“怎么了?”
罗阳激动道,“哥,到站了,这里是省城。”
能不激动吗,罗阳和于平都是第一次到省城。
杨一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示意两人收拾行李,“行,出站吧。”
出站的时候,车站广场到处是互相推搡的人群,再大的地方,面对华夏的广大人民,也是弹丸之地。
这是祖国东部的最大的汽车站,只有疏导交通的绿岛,还看不见后来高耸的高架桥。
上辈子,他曾经在这里见证了中国经济最发达省份的野蛮生长和狂飙突进,而如今重新站在这里,看到的又是重生的一个黄金年代。
九点多钟的阳光正强,很是刺目,罗阳视力好,老远就看着有人举着大牌子站在出站口,指给杨一木看,“杨哥,我瞅见那牌子上是你名字呢。”
杨一木转了方向一看,居然举了两块牌子,还都是自己的名字,举牌子的是竹竿和他小弟二明,张燕竟然也来了。
他隔着老远喊了一声,“宋成。”
宋成是竹竿的全名,因为长得瘦,渐渐大名就被人忘记了,
竹竿三个人听到喊声,立马就把牌子扔了,小跑过来,一过来就接了杨一木的包,“哥,累吧,我前阵子来也是怂坏了,哪哪都认不清,强哥拍电报说你今天来,我们一早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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