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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的手掌仍按在地面，封印屏障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他缓缓收力，刻印的光芒在皮肤下隐去，站起身时，碎石从肩头滑落。他朝着联军中央那处塌陷的石台走去，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目光交汇之处。玄月站在高崖边缘，指节上的血已凝成暗红，她没动，只是盯着他左臂露出的那一截纹路——银灰色的暗纹正沿着小臂缓慢爬行，如同活物呼吸。
苏砚踏上石台，碎石在他脚下发出轻响。他解下外袍扔在一旁，露出整条左臂。那道与夜无殇胸口几乎相同的刻印，在日光下泛出冷冽微光。
“你们怕的不是深渊。”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是不知道该信谁。”
台下一片静默。铁脊佣兵团的老兵握紧了刀柄，萧家军列阵前方，几名将领交换眼神。一名年轻刻印学徒下意识后退半步。
“今天，我站在这里。”苏砚抬眼扫过全场，“不以什么天命之子，也不以刻印师的身份——就以一个活到今天，每一步都靠自己走过来的人，跟你们说几句真话。”
他指向北境裂谷。黑雾仍在撞击屏障，裂纹如蛛网般扩散。
“你们以为退到南荒就安全？可曾见过被黑雾吞噬的灵脉？那不是死亡，是腐化。你们的亲人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你们的孩子将生在永夜，连哭声都会被吞掉。”
一名萧家将领冷笑出声：“一个铁匠学徒，凭什么让我们赴死？”
苏砚没看他，只问：“你家里还有孩子吗？”
那人一怔。
“如果有，你该明白。”苏砚声音沉了下来，“深渊不会挑人。它只吞光，不留种。”
他转向萧千绝：“你保龙脉，是为了萧家血脉延续。”又看向洛九璃，“你守秘典，是要留下这片大陆的记忆。”目光掠过玄月，“你为的是某个不能说的约定。”最后，他看向夜无殇，“而他，可能下一刻就会失控，成为我们的敌人。”
风掠过石台，吹动他的衣角。
“可此刻，我们都站在这里。”苏砚声音渐重，“因为我们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做，哪怕明知是死。”
玄月的手悄然抚上怀中玉牌。指尖触到裂纹的瞬间，她瞳孔微缩。那道细纹不知何时出现，正横贯玉牌中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我们……真的能赢吗？”那名年轻学徒终于开口，声音发颤。
苏砚走下石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他微微俯身，目光平视。
“我不知道。”他说。
全场一静。
“但我知道，若今日我们转身逃走，明日深渊就会追上我们的孩子。”他直起身，声音渐扬，“胜利不属于最强的人，属于——哪怕颤抖，也愿意站出来的人。”
他重新举起左臂，刻印全亮，银灰色纹路蔓延至肩颈，如同星河奔涌。
“我不是神。”他的声音响彻前线，“但我逆命而行。今日，我以逆命者之名起誓——若战至最后一人，我必在最前！”
风骤然停。
那一刻，仿佛连黑雾都凝滞了一瞬。
铁脊佣兵团的老兵缓缓单膝跪地，将刻印器插进石缝，右手抚胸。第二人、第三人接连响应，青铜令符一枚接一枚被掷于台前，发出沉闷撞击声。
萧千绝摘下披风，交由副将，缓步上前。他掌心暗红纹路仍在蔓延，却不再遮掩。他站定在苏砚右侧，抬手抚胸，动作干脆利落。
洛九璃合上玉简，走向阵台中央。她将玉简插入星轨凹槽，血符重新亮起，七道光痕逐一浮现。她没有多言，只是点头。
玄月从高崖跃下，落地无声。她抽出匕首，划破掌心，血滴落在阵基边缘。她抬头看向苏砚，嘴角微扬，却不再带讥诮。
夜无殇仍站在裂隙边缘，左手按在心口。他的刻印忽明忽暗，仿佛在与某种力量角力。当苏砚的声音传至他耳中时，他缓缓抬头。
“逆命……”他低声呢喃，“原来这才是祭坛选你的原因。”
苏砚走回前线，站在封印屏障之前。他将手掌再次贴上地面，能量顺着地脉延伸，光壁的裂纹暂时止住蔓延。
“东侧高地，由玄月统领游离战力，幻术扰乱黑雾感知。”他下令，“南翼地脉缺口，萧千绝率萧家军封锁。洛九璃维持传讯阵，随时通报裂隙变化。”
他顿了顿，看向夜无殇。
“你跟我，守正前方。你的刻印能感应深渊动向，我要你在我耳边说——它什么时候真正醒来。”
夜无殇迈步向前，脚步沉稳。他站定在苏砚身侧，左手仍按在心口，目光却始终盯着深渊方向。
“它在等。”他忽然道。
“等什么？”
“等一个容器。”夜无殇声音低哑，“不是你，也不是我——是能承载渊残魂的躯壳。而它已经找到了。”
苏砚眉头微皱：“在哪？”
夜无殇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西漠方向。
就在此时，洛九璃快步走来，脸色凝重：“西漠传回消息——‘沙影盟’已倒戈，宣布归顺幽冥殿。他们的首领，昨夜被换掉了。”
玄月的身影从高崖掠下，落地时右手指节渗血，显然刚刚经历一场搏杀。她看了一眼洛九璃，又看向苏砚：“西漠不能信。我布下的三处暗哨，全被反向追踪，有人出卖了坐标。”
萧千绝握紧刻印器，手臂上的暗红纹路隐隐发烫：“萧家西境分部，昨夜失联。”
苏砚沉默片刻，掌心刻印再次亮起。他将手按在地面，能量顺着地脉延伸，试图感知西漠方向的灵络波动。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左手袖口再次滑落。
那道暗纹，正以极慢的速度，向手腕蔓延。
夜无殇看到了。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左手藏进袖中，指尖轻轻抚过内衬——那里，半幅残图静静躺着，绘着一座断裂的祭坛，与他幻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风掠过裂谷，吹起他的衣角。
苏砚睁开眼，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地面传来一阵异样的震颤。不是来自北境，而是从地底深处，自西向东，如脉搏般推进。
“它在移动。”夜无殇低声道，“不是裂隙在扩张——是它在走。”
苏砚抬头，望向天际。
灰雾已经覆盖了半边天空，像一张缓慢合拢的网。
他抬起手，掌心刻印与夜无殇的频率再次交汇，形成一道稳定的能量环。
“准备迎战。”他说。
玄月握紧匕首，指节上的血迹尚未干透。
萧千绝掌心的暗红纹路突然剧烈跳动，渗出一丝黑气。
洛九璃手中的玉简发出一声轻鸣，西漠方向的光痕，彻底熄灭。
夜无殇站在苏砚身侧，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苏砚转头看他。
他的右手，正缓缓抬起，指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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