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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外。温禾的马车到时,早有人在这恭候多时了。
一身绯红圆领袍的老者,见到温禾出现后,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范安见状,先行一步迎了上去,和他见了礼。
等温禾下了马车,便上前引荐道:“这位便是高阳县子,百骑参事温禾,温嘉颖。”
说罢,他便又向温禾介绍道:“这位是武昌县男,大理寺少卿戴胄,戴玄胤。”
武昌县男,这爵位比起温禾要低上一级。
但是他是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的官职,又比温禾高了十六个品级。
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见过戴少卿。”温禾年纪小,便先问礼了。
“不敢不敢,见过高阳县子。”戴胄没有托大,也没有将温禾当做是低品级的官员,行的也是平礼。
“早就听闻高阳县子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此次军饷贪墨案,高阳县子可谓是名扬天下了,日后前途无量啊。”
初次见面,便如此毫不吝啬的夸赞,让温禾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笑着回礼:“戴少卿谬赞了,此次非下官一人之功。”
他说着,脑海中搜索着关于戴胄的记载。
还别说,这位确实青史留名了。
而且日后,还是身兼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二职,被李世民授予加授“参预朝政”的宰相头衔。
他算是寒门出身的典范,父亲只是区区的县令。
隋朝时以明经入仕,起家吏部云骑尉,迁门下录事。
后来跟随王世充,武牢关一战郑州司马沈悦在洛阳围城期间,献虎牢关投降唐军,戴胄由此为唐军所俘获,但因“行能”出众得到李绩的推举。
被李世民召入秦王府中。
温禾记得他好像担任过兵部郎中。
说起来,之前在兵部查阅账簿的时候,确实也有看到过他的名字。
不过这人和军饷贪墨案无关,所以温禾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说来,他此刻对自己这么热情,便也说的通了。
戴胄捋着胡子,不禁感慨。
“本官数月前还在兵部,未曾想,才调任大理寺,兵部便发生这样的事情,昔日同僚,今日却成了堂下犯,实乃世事无常啊。”
“戴少卿洁身自好,两袖清风,那些人见你,只怕是要羞愧而死了。”
至少在军饷贪墨案上,戴胄确实是一分钱没有拿。
这也是因为他在兵部的时间并不长,五月份任职兵部员外郎,玄武门之后任职兵部郎中。
李世民登基后他便调到了大理寺,压根就没有接触到会州之战。
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贪墨的机会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于温禾说些好听话。
一番寒暄后,戴胄请温禾进入大理寺。
这大理寺和温禾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以前看电视剧或者电影,这种地方都是阴暗森冷的,到了实地一看,其实和别的衙门没有什么区别。
进了大门便是大堂,两边连接着长廊。
只不过今日多了不少禁军,以及全副武装的官差。
以前温禾以为,大理寺隶属于刑部,后来才知道,这两个是相互独立的衙门。
大理寺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法院,而刑部相当于是司法部。
前者有处罚权,而后者只针对平民和七品以下的官员,并且只有审讯权,没有处罚权。
说起来大理寺的职权好像比刑部要更高。
可大理寺寺卿的官职又比刑部尚书低了一个品级,前者从三品,后者正三品。
温禾记得未来李道宗好像就做过。
可惜也没做多久。
进了正堂的公廨,又见一个身穿绯红色圆领袍,姿貌魁伟的老者,正捧着茶抿了一口。
见到有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看到温禾时,那脸上笑容都快挤成一团了。
“有劳高阳县子来大理寺,老夫有失远迎。”
“这位便是大理寺寺卿刘德威。”戴胄上前一步介绍道。
温禾当即行了礼:“下官温禾见过刘寺卿。”
“多礼了多礼了,久仰高阳县子之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刘德威一把握住了温禾的手,话语格外的亲切。
“今日唐突了,贸然请县子到此,实在是为了那些犯人之事,大理寺忙的焦头烂额。”
他虽然这么说,可神情中却没有丝毫的埋怨,笑的好似脸上都能开出花来了。
说起来百骑的职能其实和大理寺有些冲突。
不过百骑终究还是台面下的势力,像是这一次这么大的案子,还是需要大理寺来。
毕竟百骑还不是锦衣卫那样的组织。
刘德威之所以这么高兴,也是因为,温禾给他送来了这么多的政绩。
这几日长安中他和戴胄可以说是最炙手可热的。
不知道多少势力的人登门拜访,就为了能够让自己的亲属减刑。
温禾对刘德威的印象,比戴胄的要深一些。
因为未来他那倒霉学生李佑谋反的时候,正好被刘德威撞破。
《旧唐书·卷七十七·列传第二十七》记载:十七年,驰驿往济州推齐王李祐还,至濮州,闻祐杀长史权万纪,德威入据济州,遣使以闻。
诏德威便发河南兵马,以申经略,会遭母忧而罢。
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因为遇到了他母亲的丧事,所以便作罢,回家丁忧去了。
温禾也不知道他是孝顺,还是借此避免介入天家的纷争。
他在心中感慨一声,面上含笑着恭维了几句。
一番寒暄后,刘威德与戴胄便谈起了正事。
“今日请高阳县子到来,实乃无奈之举,是为了一部分的犯官,他们说县子曾经答应过他们,要减罪一等,此事老夫已经禀明陛下。”
“陛下说,允县子便宜之权,而且县子也是刑部的主事,还是这次案子的主办官,所以老夫便自作主张,请你到此。”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这刘威德确实滴水不漏。
他都如此说了,温禾就是有心想拒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而且刘威德说的没错,之前是他允诺在先,所以如何定罪确实需要他来参谋。
这也算是大理寺对他的尊重。
“这时候也不早了,寺卿、高阳县子,不如尽早提审犯人,晚些下了衙,去平康坊饮几杯如何?”
戴胄是三人中最年长的,那胡子都已经白的如雪一般了。
可他这精神头,温禾总感觉好似不弱于自己。
不过这饮酒的事情还是算了。
上次被李道宗坑了之后,他对这种烟花场所避之不及。
“咳咳,还是先审讯犯人吧。”
温禾讪讪一笑。
他面前这两位可都是老人精,能从前隋乱世中活下来,并且能在大唐得到重用,位极人臣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一下子还是面对两个不熟悉的人,温禾稳了稳心神,觉得还是要谨慎一些。
“那好,我等便先移步正堂。”刘威德捋了捋胡子,和蔼的笑着。
闻言,温禾先行起身。
他岁数最小,官职也最低,理应是要讲一些礼数的。
这里不是秦王府,也不是李世民跟前,所以他也必须遵守一些规则。
来到大理寺的刑讯正堂,刘德伟坐在大堂的正上方,戴胄在左侧,温禾在右面。
惊堂木一响。
没多久,犯人就被带上来了。
不过倒是没有出现电视剧里面那样,喊“威武”的画面。
两边站着的也不是后世的衙役,而是身着甲胄的金吾卫。
温禾摸着下巴,打量了他们一番。
不得不说,这金吾卫的甲胄确实比百骑的好看。
不过等百骑扩军后,温禾便打算上个札子让李世民换一下装备。
好歹是给皇帝办事的,没点排面怎么行。
看看人家锦衣卫,最出名的不还是他们的穿着和装备吗?
“咳咳。”
忽然,一声轻咳打断了正在遐想的温禾,他回过头来,只见刘威德和戴胄都冲着他笑。
“温县子,犯人来了。”
刘威德指了指堂下。
温禾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朝着那边看去。
只见堂前跪着一个身着囚服,四肢都带着镣铐的中年人。
披头散发,身上还有鞭打过后的血迹。
“温县子?”
那人听到温禾的称谓,猛然抬头,当确认是温禾时,他顿时欣喜非常。
“温县子,某,啊不,犯官是魏泰啊,是魏泰啊。”
“魏泰?”
这名字很熟悉啊。
“哦,想起来了,民部的那个郎中?”
“对对对,民部的郎中。”魏泰连忙点头,满怀期待的望着温禾:“温县子,之前犯官检举并且交出全部钱财,您答应过犯官可以减罪的。”
他激动不已,要不是有金吾卫拦着,只怕是要冲到温禾面前跪下了。
这件事情温禾自然没忘,他转头看向刘威德和戴胄。
“请问寺卿、少卿,大理寺对此人如何判决的?”
刘威德看向戴胄,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戴胄随即拿出一份卷宗来。
“犯官魏泰判抄没全部家产,流放于西沙州为奴,家中女眷没入教坊司,男子打入奴籍。”
温禾此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魏泰见了他和见了亲爹似的。
他自己要去边境做奴隶不说,家中的子女还要遭受连累。
女眷没入教坊司,那日后不是官妓,便是奴仆,彻底失去人身自由。
他昔日那些结怨的人,只怕会迫不及待的去报复。
温禾不是圣母,但他之前毕竟答应过魏泰。
“之前他确实检举有功,若不是他,下官还要费一些时日,可否判的轻一些,家中女眷不如就驱赶出长安,可好?”
温禾这谦虚的建议,让刘威德和戴胄对他多了不少好感。
虽然温禾说是主办人,可这里毕竟是大理寺。
刘威德含笑的点了点头:“温县子乃是此事的主办人,既然如此,那便改判,一应女眷赶出长安。”
“多谢温县子,多谢刘寺卿!”
魏泰高呼一声,跪下后涕泪横流。
哪怕是贪官污吏,心中也有牵挂的人。
“不必谢某,你所贪污的那些钱财,背后伤害了不知多少家庭,我恨不得把你杀了,但某毕竟承诺过你,去了西沙州好好的赎罪吧。”
温禾冷喝了一声。
魏泰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随即便被金吾卫带了下去。
戴胄又拿出了一份卷宗来。
“接下来是京兆统军府的统军都尉,此人是四品,之前已经有霍国公求过情了,判的是流放岭南从军,其家眷都被柴家庇护,他之前还要求减刑,不知温县子如何看?”
“戴少卿,此人罪大恶极,如今没有祸及其家人,已经是陛下最大的仁慈了,而且下官觉得此人罪不容诛,如今免了死罪,这活罪应该再重一些,至少还要加上抄家才是,并且离京之前该先打一顿。”
温禾记得那人好像叫柴兆吧,柴绍的堂弟。
他祸害了那么多府兵,竟然才得了一个流放从军。
那人还有脸喊什么减刑。
活剐了他都不够他恕罪的。
戴胄闻言看向刘威德。
关于柴兆,他们二人都十分谨慎,毕竟那可是柴家的人。
刘威德轻轻的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温县子言之有理,加上抄家,鞭一百,至于其家眷,此事不如请示陛下?”
他朝着温禾看了一眼。
不说柴兆的背景,单单冲他正四品上的官职,想要罚他的家眷,最好还是过问皇帝的意思。
但这事他觉得还是看温禾是怎么想的。
“这是自然。”
温禾笑着点了点头。
刘威德和戴维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心中对温禾的好感度又多了几分。
这位温县子看着年少,可这心思倒是沉稳。
虽然年少成名,却没有丝毫的傲气,而且审时度势。
‘不错不错。’刘威德赞许的点了点头。
可若是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在此,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嗤之以鼻。
你们可不知道,这竖子当初刚刚来的时候,那性子是有多跳脱。
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温禾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看刘威德笑容越发的和蔼,精神松懈了不少。
“那便下一个……”
戴胄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刘威德和温禾几乎同时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为何不接着念了?”刘威德不解道。
戴胄面色有些苦涩,看着手中这卷宗的名字,失笑道:“这位是陛下钦点让温县子来判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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