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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逆轮之墟。就在阿月咬碎了最后一口馒头的时候,城外的流民队伍忽然静止。
炊烟凝固成了一把灰色的长矛,孩童踢出的石子也悬浮在了半空之中,连风都蜷缩成了团状的褶皱。
整座睦洲城都被拖入了时间的夹缝之中。
“这次轮回不对劲。”
她指尖的翡翠纹路渗入了青石板中。
“有人篡改了因果盘。”
江白握锤的手掌暴起了青筋,黄庭锤上的翡翠纹突然剥落,凝聚成了一柄青铜钥匙插入了虚空之中。
钥匙转动之处裂开了一道门缝,腥咸的海风卷起来了腐烂的鱼腥全部涌了出来。
门后不再是城郊荒野,而是漂浮在归墟海上的残破仙舟。
舟头立着一块界碑,碑文被藤壶覆盖,隐约可见“玄冥”二字。
酉时,腐舟诡宴。
仙舟甲板铺满了数不尽的鱼骨,骨缝间黏连着一层半透明的膜。
就在江白踩碎的一瞬间,整艘船都响起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桅杆上的破帆突然绷直,帆面浮现三百张人脸。
江白望去,那正是历代巡道宗主的残魂。
“江道友,久候了。”
船楼传来了木屐声,一身青衫的书生摇扇走了出来,他的腰间玉佩刻着"赵"字变体。
他脚边跟着一只三尾猫妖,每根尾巴都缠绕着一个青铜锁链,链头拴着的正是阿月分魂的冰雕。
“赵家第七代守墓人,赵清宴。”
书生拱手作揖。
“特来请圣女魂归归墟。”
猫妖忽然炸毛,三尾齐断。
断尾化作了青铜钉直直地刺向了江白面门,钉身浮刻出来的的竟然是睦洲城惨案的画面。
戌时,归墟锁魂。
江白挥锤震碎了青铜钉,飞溅的碎片却凝聚成了一个囚笼。
阿月突然拽住了他的后领暴退,原先站立处钻出来了一条青铜巨鲸。
鲸口利齿间卡着半具焦尸,焦尸手中紧握着的黄庭锤残片与江白手中的严丝合缝。
“三百年前你沉在此处的。”
赵清宴轻抚鲸须。
“如今物归原主?”
残片突然暴起,与江白的锤柄相撞。
归墟海炸起来了千丈浊浪,浪中也浮现出来了无数的青铜棺材,棺材盖上的月纹正与阿月的瞳光所共鸣。
亥时,鲸吞万古。
巨鲸吞下整艘仙舟的时候,江白终于看见了归墟海底的真相。
破碎的七界如同琉璃球一般沉在了淤泥之中,每个球体都被青铜锁链死死的缠绕着。
阿月突然呕出一口翡翠鲜血,血珠渗入锁链纹路。
“这些锁链……在吸食轮回之力!”
赵清宴的折扇展开成了一副星图,缺失的两颗凶星正对应巨鲸双目。
“你以为轮回是月族秘术?不过是我赵家收割器灵的工具。”
猫妖的残躯突然膨胀起来,皮毛下钻出了一副机械佛骨。
佛掌拍向阿月天灵时,江白右臂的翡翠纹突然离体,凝聚成为了初代圣女的虚影。
“孽障!”
子时,圣骸兵解。
虚影与佛骨相撞的一瞬间,归墟海开始倒流。
青铜棺材自动开启,三百圣女骸骨浮空列阵。
阿月的瞳孔流转着翡翠星河,发梢也燃起来了混沌之火。
“以我残躯,焚尽归墟!”
江白手中的黄庭锤突然解体,碎片融入了每一具圣女的骸骨之中。
骸骨们结出了玄奥法印,归墟海底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缝。
渊底升起来了一座青铜祭坛,坛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巨剑,剑身缠绕的锁链另一端没入了江白的心口。
丑时,剑醒归真。
“这才是你的本体。”
赵清宴癫狂大笑。
“哪有什么江白?不过是被铸成人形的剑傀!”
巨剑震颤着剥离了锈迹,露出底下翡翠剑身。
阿月突然拽住锁链,任由混沌之火顺链烧灼。
“现在,你选剑还是选我?”
江白抓住了燃烧的锁链,火焰中浮现出了自己被篡改的记忆:
三百年前,圣女将剑魄封入流民体内;
每世轮回,剑傀江白都会爱上分魂阿月;
赵家通过因果盘收割情魄,淬炼归墟剑……
寅时,情魄为刃。
巨鲸在哀嚎中解体,归墟剑吸尽了江白的七情六欲。
阿月纵身跃向剑尖,混沌之火裹住全身。
“要斩就斩个干净!”
剑锋刺穿胸膛的瞬间,归墟海静止。
赵清宴的机械佛骨开始崩解。
“不可能!”
“不可能……情魄应该……”
“你算错了人心。”
江白握住贯体的剑刃,将最后的一缕情魄渡给阿月。
“器灵有情,方为真器。”
卯时,归墟潮退。
翡翠剑身寸寸碎裂,露出了底下的青铜轮盘。
阿月足尖轻点盘面,三百圣女骸骨化作流光重铸黄庭锤。
归墟海干涸之处升起真正的睦洲城,流民们茫然站在未遭旱灾的故土。
赵清宴的残魂被困在轮盘凹槽,随盘面转动发出惨叫。
“赵家不会……”
“赵家早亡了。”
江白碾碎了最后的一块青铜残片。
“三百年前,你们就死在我剑下。”
辰时,新炊。
铁匠铺的炉火映红了阿月侧脸,她手腕间的藤环新缠了一根青铜链。
江白捶打剑胚的节奏惊走了一群雀鸟,锤头偶尔闪过的翡翠纹里,有星河明灭。
城门口忽然传来喧哗,巡道宗新挂的招徒旗被风吹落。
某个背着铁锤的少年捡起旗帜,眉眼间依稀有故人模样。
“这次要收徒弟么?”
阿月抛来了半块馒头。
江白接住馒头,在火星溅落的轨迹里,看见新的因果盘开始转动。
巳时,招徒惊变。
巡道宗的招徒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青旗面绣的云纹却渗出了暗红。
江白蹲在铁匠铺檐下磨刀,余光瞥见昨日捡旗的少年正排队报名。
那少年脖颈有一道浅疤,随吞咽动作起伏的形状像极梵文“噬”字。
“旗面浸过尸油。”
阿月突然出声。
她倚着门框啃着炊饼,手腕间的藤环上的青铜链无风自动。
“赵家的味道。”
队伍前方突然骚动。
少年接过测灵玉的一瞬间,玉面炸开了蛛网状的血纹。
主持招徒的长老暴退三步,袖中飞出七张镇魂符。
“邪祟!”
符纸还未及触及,少年的瞳仁陡然化作青铜色。
他反手便扣住了长老咽喉,指甲暴长三寸刺入了颈脉。
“师尊问,新酿的因果酒可还爽口?”
午时,尸傀围城。
江白掷出铁锤时,少年的头颅已滚落在地。
断颈处钻出了一条青铜蜈蚣,百足划地声如同金铁相击。
阿月甩出藤蔓缠住了蜈蚣,翡翠瞳光却照见更骇人的景象。
城外荒坡上,三百流民正机械地刨土。
每挖一铲,泥土中就渗出了黑血,渐渐汇聚成了个庞大的炼器阵图。
阵眼处插着半截青铜旗杆,正是昨日被风吹落的招徒旗。
“是往生城的血炼阵。”
阿月扯断了发间的藤环。
“赵清宴的残魂在借体重生!”
未时,因果交变。
铁锤砸中阵眼的一瞬间,江白右臂的翡翠纹骤然亮起。
本该崩碎的血炼阵在此刻却扭曲成了一个漩涡,将锤头吞噬。
阵中流民齐齐转头,三百张脸竟全是赵清宴的模样。
“你以为重置因果就能抹杀赵家?”
三百个声音重叠轰鸣响起。
“我们早把魂种埋进了七界轮回!”
阿月突然呕出了一口翡翠血,血珠落地凝聚成一柄短刃。
刃身浮现的却不是月纹,而是巡道宗密库的机关图。
那正是旱魃篇中陈天罡所绘。
申时,往生重临。
密库地砖下传来了齿轮咬合的双腿。
江白踹开暗格的时候,寒气扑面。
本该被销毁的旱魃心核却在此刻悬浮在冰棺之中,表面缠满了青铜的根须。
根须另一端连着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焦化的指节戴着赵家的祖戒。
“陈长老的尸身……”
阿月突然拽住了江白。
“退后!”
焦尸胸腔轰然炸开,三百道青铜符箓如蝗群一般朝着他们扑来。
江白挥起锤头格挡,翡翠纹却突然逆流,将符箓尽数吸入体内。
右臂皮肤下凸起游动的经文,正是佛国篇的八苦业咒。
酉时,魂种暴走。
巡道宗地脉开始沸腾。
练武场的青砖翻涌如浪,砖缝中钻出来的不是蚯蚓,而是细如发丝的青铜锁链。
阿月挥刀斩断了缠向自己脚踝的锁链,断口却再次生出了倒刺。
“他在喂食永劫之轮!”
江白撕开了右臂的皮肉,硬生生地扯出来了吞噬的青铜符箓。
符箓在掌心熔成了一个钥匙的形状,与密库冰棺上的锁孔完美契合。
锁开的一瞬间,往生城的虚影笼罩睦洲。
街道两侧建筑爬满了血藤,商铺幌子换成人皮,赫然是归墟海中的场景再现。
戌时,双城叠影。
阿月腕间青铜链突然绷直,指向虚空中某处。
“那里!”
江白挥起锤头砸向了虚空,锤头却穿过了幻象击在真实世界的测灵玉柱上。
玉柱崩裂处渗出黑血,凝聚成了赵清宴的半身虚影。
“多谢江道友,这一锤正好打通虚实界膜。”
虚空中伸出青铜巨手,攥住阿月腰肢拖向裂缝。
江白翡翠纹暴涨,右臂竟然化作了归墟剑的形态,但是那却斩不断缠绕因果的青铜链。
“用这个!”
阿月抛来了染血的藤环。
环上青铜链突然解体,每一节都浮现出来了月族的密文。
江白以链为弦,归墟剑为箭,射向了虚空中若隐若现的永劫之轮碎片。
亥时,初啼时蚀。
箭矢穿透虚空的一瞬间,天地间响起了婴儿的啼哭。
裂缝中钻出了一只半透明的怪物。
那怪物的形状如同巨蜥,但是却生着一副人面,利爪划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凝固的时空褶皱。
“时蚀兽……”
阿月跌落在地,她望着掌心开始晶化的伤口。
“它吞了我们的三刻光阴。”
赵清宴的虚影在兽背上狞笑。
“这份薄礼,权当贺新天道诞生!”
铁匠铺方向突然腾起混沌光柱,笼罩着昨日捡旗少年的尸体。
光柱中缓缓站起的身影,眉心血痣与阿月如出一辙。
子时,混沌胎动。
就在混沌光柱中的人影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整座睦洲城的瓦片同时震颤起来。
阿月按住了晶化的手腕,翡翠的瞳光刺破了光幕。
那人青衣素履,眉心血痣殷红如初,腰间悬着的却非藤环,而是一串青铜算珠。
“璇玑……”
江白右臂的归墟剑纹忽明忽暗。
“仙界的人?”
青衣人抬手拨动了算珠,时蚀兽骤然僵直。
兽背上赵清宴的残魂发出惨叫,青铜身躯爬满了裂痕。
“你竟敢背叛盟约!”
“本座只忠于天道。”
璇玑仙姬屈指便弹碎了算珠,珠内迸出来了一些星图残片。
“而你们赵家,不过是过时的棋子。”
丑时,星轨逆行。
时蚀兽暴怒的开始甩尾,时空褶皱如利刃朝向了璇玑。
她足尖轻点,褶皱竟然倒卷而回,将兽尾瞬间便绞成成了一片片碎片。
江白挥剑欲斩,剑锋却被一股子无形的力量偏移。
斩中的正是三个时辰前的自己,正抱着阿月躲开青铜蜈蚣。
“小心熵流反噬。”
璇玑的声音在时空乱流中飘忽。
“你的每一次挥剑,都是在喂养永劫之轮。”
阿月突然拽住了江白后领往后暴退,原先立足之处也浮现出了青铜棺的虚影。
那正是赵家祖祠中的那一具。
寅时,算尽天机。
璇玑的算珠在空中排布成阵,每粒珠子都照映出了不同时空的江白:
铁匠铺捶打剑胚;
魔渊血池剜心;
归墟海底握碎佛晶……
“三百次轮回,七百二十种死法。”
她捏住代表“现在”的算珠。
“你猜这次能活到几刻?”
江白突然将归墟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剑尖穿透了后背抵住了算珠。
“这次,我选同归于尽。”
卯时,熵火焚身。
剑锋燃起混沌之火,璇玑的算珠阵轰然炸裂。
时蚀兽趁机扑来,张开了巨口死死的咬住了她的左肩。
阿月甩出藤环,翡翠纹路顺着兽牙蔓延。
“你的时间,我收下了!”
兽瞳中的岁月长河开始倒流。
璇玑残破的仙躯在时光中重组,掌心却多出了一枚青铜钥匙。
拿正是密库中开启永劫之轮的秘钥。
“你以为我在救你们?”
她咳着血沫轻笑出生。
“噬器者已至,好好享受最后的新生吧。”
辰时,初现端倪。
混沌光柱消散时,城外荒坡多出来了一座青铜祭坛。
坛上插着七柄残剑,剑格处皆镶嵌着月纹。
江白触碰剑身的一瞬间,右臂的翡翠纹突然离体,在祭坛上空凝聚成了黄庭锤的虚影。
“这是……七器引路标。”
阿月抠下了剑格月纹,按入了自己的眉心。
“当年月族为防赵家,将器灵坐标刻在分魂里。”
第三柄剑突然鸣颤,剑身浮现出来了丹域地图。
某个被红圈标注的山谷,正是陆青冥的埋骨地。
巳时,狼骑惊变。
白牙率狼骑入城时,落日弓已对准江白后心。
“蚀骨狼骑只忠于力量。”
他瞳中的青铜色比赵无痕更甚。
“交出混沌道纹,留你全尸。”
阿月手腕间藤环突然暴长起来,缠住狼骑的咽喉。
“你的器灵根在反噬五脏,对吧?”
白牙的兽耳渗出了黑色的血液,但他仍强撑着冷笑。
“噬器者赐予新生,这点代价……”
话音未落,城外传来了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三百丈高的青铜巨人踏平了山岳,掌心托着的囚笼中,赫然关着九窍丹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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