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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鼓作气,再而衰,陆烬欢幸好没来第三回。她下定决心后,就果断跳下了马。
天水碧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蓬起,旋了个圈,又缓缓地飘下垂落。
竹林这头,都是军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精兵,耳力目力都不赖,他们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
听到踩实的落脚声音,这姑娘应是稳稳落地的。
若不是碍于军纪森严,这群健壮的乌衣将士们都想为她欢呼一声。
陆烬欢将马牵到路边的树旁,把缰绳打了个结实的结,转身就钻进了对面的小山坡。
山坡的树丛不如竹林茂密,稀薄的月光下,能看见这姑娘前进的路线。
她穿来穿去的身影,灵活得像只小兔。
教人忍不住想追上去。
凌握洲的视线慢慢转回面前的碑上。
修长身影纹丝未动,伫立姿态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是,跟随他十年的沈靖川就是觉得,自家侯爷周身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些许,他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最近不知怎么了,凌握洲比往常更沉默。
今夜,在英国公夫人的墓碑前,他已静立了整整一个时辰。
沈靖川琢磨着,就算夜深又偏僻,但他们这么多人,被人发现的风险极大。
见凌握洲唇角恢复往常的微翘,又是那副蕴藉风流的模样,沈靖川才敢上前劝道:“侯爷,咱们要不要......”
离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沈靖川就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原地一蹦三尺高。
凌握洲的眉心倏得皱紧。
“啊——!!!”
对面山头突然传来一声喊叫,简直带着震撼苍天的力量。
山林惊起鸟雀无数,乌鸦扑腾着翅膀往竹林这边飞,嘎嘎大叫。
而后,又响起了女子痛彻心扉的嚎啕。
不是楚楚可怜啜泣着那种婉约的路数,而是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毫不收敛,大有将自己哭晕的架势。
不难猜到这声音是何人发出的,就是方才那停马后跑上山的姑娘。
对面的山坡,大半都是墓地。
“就算是哭坟,也不该是这种哭法啊,这得活活把死人哭活了。”沈靖川挠着头嘀咕。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赶紧道:“侯爷,这动静怕是要招来人,咱们还是......”离开二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去查。”
凌握洲丢下这两个字,就转身离去。
沈靖川愣了愣。
一向办事伶俐的他,头回没明白侯爷的意思,查什么......
查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姑娘,哭的是哪家的坟头?
等到看清楚凌握洲往哪个方向走了,沈靖川更傻眼了。
“侯爷,你去哪儿?”
凌握洲往对面山头走了。
侯爷这是要亲自去看是哪家的坟头?
看着这道疾行如风的玄色身影,沈靖川咂舌,至于把“御风隐形”,他磨破两百双鞋底都学不会的轻功,都用出来了吗......
半山腰处。
陆烬欢哭的精疲力尽,浑身无力地坐在她刨出的高高的土堆上,脸上黄一道、白一道又灰一道。
她手里还抓着一块森白的大腿骨。
陆烬欢眼皮红肿,抬手抹着脸上未干的泪,结果又沾上了一道红。
因为她的指腹在渗血。
是方才她用匕首划的,这块大腿骨上也落上了她的血。
望着已经渗入骨内的斑斑红迹,陆烬欢忽然扬唇笑了。
随后,她把大腿骨轻轻放回棺木中,又跪在歪斜的墓碑面前,虔诚地双手合十。
月光照在刻着“孟治樘”三字的碑文上。
“外祖父,烬欢多有得罪,若您怪罪......”她顿了顿,“也许我很快就能下去,跟您当面赔罪了。”
陆烬欢声音沙哑地道:“不管如何,还是求您宽宥,烬欢只是太想知道真相了。”
如果她只有两个时辰好活,她最想做的——就是亲自去验证,刺痛她最深的事情。
陆烬欢有时倔得可以。
叫了十几年的母亲,凭什么别人三言两语,只说了几句话,她的母亲就没了?!
就算是孟氏亲口所言,她也没有尽信。
别人之语,不爱听的,她不要听。
眼见为实,她要亲眼看见才死心。
昨日,陆烬欢在书肆中看的书可不止一本,还有一部前朝著名的司法书籍《洗冤录》。
这书中有一法,名为“滴骨法”,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为亲子。
经过这番滴骨验亲,证明了陆烬欢与孟家有血缘,且是直系血亲。
她的外祖父孟治樘是清正的好官,年轻有为却因治水意外去世,只留下妻子和年幼的独女孟雅真。
现在,有且只有一个答案,她就是孟氏的亲生女儿。
此事峰回路转,陆烬欢的心落地了,尽数被喜悦盈满。
她想站起身时,才发现跪地太久,腿都麻了,重心不稳就要栽到棺材里。
电光火石间,有人捞了她一把。
铁铸一般的长臂紧箍着她的腰,将她提起,她的双脚瞬间离地。
陆烬欢登时心惊肉跳,这人何时出现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山林里有不少落叶,他竟连踩踏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是如何做到的?
陆烬欢仔细感受了下。
搁在她腰间的手臂,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还硌得她肋骨生疼。
背后之人,身量应该很高大,是成年男子的骨量。
这大半夜的,周边都是坟墓,而且她小腿上又有恶诅痕这种邪物,身上还有血腥气。
想到昨夜翻看的志异,陆烬欢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又冷、又硬、走路还没声......
书读得太多太杂,有时也不是好事。
该不会歪打正着,招来了什么阴湿男鬼?想要与她配冥婚?
陆烬欢没敢挣扎,生怕动了,被他缠得更厉害。
“你......”
她刚出了一个音,觉得不妥,又改了下措辞,充满敬意地道:“大哥也是京城人氏?”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
她心情忐忑地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了惜字如金的一个字。
“嗯。”
这音色,低沉中夹带着几许凉薄。
明明从他的喉咙中发出,却好似穿透陆烬欢的身体才发出来的,她的后颈都跟着凉飕飕的。
陆烬欢提了一口气,试探道:“大哥,听你声音,应该有三十余岁了吧?”
“何以见得?”
陆烬欢的身体僵住。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仿佛觉着天色更黑沉,夜风也更阴冷。
难道她猜错了?
惹男鬼生气了?
做鬼的也在乎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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