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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城楼的风裹胁着血腥气,萧清欢扶着冰凉的城砖远眺,残阳将漠北方向的地平线染成铁锈色。她身后铠甲未卸的士兵正抬着伤员列队而过,木板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像极了去年冬夜她在漠北帐中听到的,狼群啃食冻骨的声音。萧清欢看着战场上的惨状,心中感慨万千。这场战争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论敌我双方大部分都是大楚子民,无数士兵失去了生命,无数家庭因此破碎。
“希望这场战争能够让沈如铁清醒过来,不要再挑起无谓的争端。”萧清欢望着远方,低声说道。
"公主勿虑,是战争就有牺牲,有牺牲才有和平!我们前朝一味求和,害怕战争,最终导致灭国......”谢危的轮椅停在三步开外,檀木扶手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军医统计,此战折损两千三百一十七人。"他指尖轻轻叩击着轮椅侧边的文书,"其中有三百二十人......是前朝旧部。"
萧清欢胸口一紧,两座大山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艰难转身,瞥见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绷带,那是前日替她挡箭时留下的伤。她忽然想起十年前初见谢危,他还是个在太学里捧着《孙子兵法》通读的清瘦少年,如今却已能不动声色地将前朝遗兵的伤亡数字,用这样的方式说与她听。
"太子的密旨到了。"亲卫统领沈砚突然上前,单膝跪地呈上鎏金密匣。萧清欢拧开机关的瞬间,一股龙涎香混着朱砂味扑面而来。楚翎的字迹力透纸背:"十万禁军即刻班师,一应军务交割潼关守将。"她指尖在"即刻"二字上停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那是漠北残兵撤退时的辎重队。
谢危注意到她的神情,轻声道:"太子急召,怕是朝中有变。"他抬手替她拂去肩甲上的血渍,这个逾越的动作却让萧清欢想起儿时,母妃替她整理裙角的模样。"前日斥候来报,丞相府的马车这月已往漠北商道走了三趟。“他压低声音,”绸缎、铁器......还有硫磺。"
萧清欢猛地抬头,正撞上他深潭般的眼眸。太子楚翎还未登基,丞相李崇作为三朝老臣,明面上是太子一党,暗地里却与漠北通商?她想起沈如铁被刺落马时,那柄本该锈迹斑斑的弯刀,刀刃竟泛着新锻的冷光。
"公主想乘胜谈判的提议,太子可曾回复?"谢危转动轮椅,避开地上凝固的血迹。萧清欢将密旨折好收入袖中,指尖触到前日收到的漠北密信——那是漠北公主拓跋兰图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愿以赵如铁之命,换漠楚百年和平“。
"太子只说让我先回朝。”她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忽然听见城下传来孩童的哭声。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正抱着一具尸体痛哭,尸体上的铠甲碎片映着最后一丝天光,像极了她十二岁那年,在父皇陵前看到的,被风雪掩埋的断剑。
深夜的中军大帐里,牛油烛将萧清欢的影子投在帐幕上,恍若一面摇曳的旌旗。沈砚抱来一摞军报,最上面那份用朱砂圈着“漠北流民越境”的急报,让她眉心紧蹙。这些流民中有多少是沈如铁安插的细作?又有多少,真的只是想找一口饭吃的百姓?
"公主,潼关守将送来的地图。"谢危展开羊皮卷,指尖划过漠北与大楚的交界线,"这里是黑风峡,若我们在此处设粮仓......"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地图边缘的一串小字上——那是前朝旧部标注的,当年抵御漠北的秘密粮道。
帐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亲卫冲进帐内:"公主!漠北派来使者,说......说沈如铁愿意献漠北公主联姻,但要先见您一面。"萧清欢与谢危对视一眼,她注意到谢危握紧轮椅扶手的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子时三刻,月光如霜。萧清欢独自骑马来到两军阵前,身后三百亲卫按剑而立。篝火堆旁,沈如铁裹着兽皮披风,右肩缠着渗血的布条,却仍笑得桀骜:“萧公主果然胆识过人。”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马车,车帘掀开的瞬间,一抹明黄闪过——竟是个穿着漠北宫装的少女。
"这是拓跋野法人妹妹——漠北公主拓跋兰图,“沈如铁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她说认得公主,还说有话要带给您。“少女抬头时,萧清欢猛地攥紧缰绳——这张脸,竟与她夭折的胞妹,三公主楚玥有七分相似。
"拓拔兰图见过萧将军。”少女行的是漠北宫礼,袖口露出的朱砂痣让萧清欢瞳孔骤缩。那是当年母妃给她们姐妹点的守宫砂,楚玥夭亡时,她曾亲自替妹妹合上眼睛,清楚记得那抹朱砂早已随着尸体腐烂褪色。
"你是谁?"萧清欢按住腰间剑柄,却听见身后传来弓弦轻响。谢危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手中握着她送的那把银胎弓,弓弦正对准少女咽喉。"公主小心,她腰间藏着匕首。"他的声音沉稳如钟,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女忽然落泪,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萧将军可还记得,去年征战漠北,您救过一个落马的漠北小宫女?"萧清欢猛地想起,去年确实救过一个落马的漠北小宫女,那宫女慌乱中掉下战马,她于心不忍就救了她......
"够了!"沈如铁突然拍掌,数十名漠北骑兵从暗处冲出,马蹄扬起的沙尘遮住月光。萧清欢拨转马头,却见谢危已挥剑斩断少女腰间的匕首绳,寒光闪过,那匕首竟直直飞向沈如铁——却在距他三寸处,被一支利箭击落。
"萧清欢!"沈如铁勒马后退,声音里带着狠厉,"联姻的事,三日后给本汗答复!否则......"他指向远处的流民大营,"这些人里,可有不少你们大楚的‘子民’!"说罢猛地一扯缰绳,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帐中,萧清欢盯着桌上的半块玉佩出神。谢危替她斟了杯热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冰凉的指尖:"那少女的步法,像是宫里教过礼仪的。“他顿了顿,”而沈如铁刚才提到流民时,特意加重了‘子民’二字......"
"你是说,那些流民......"萧清欢忽然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个哭坟的小女孩,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竟与宫中浣衣局的制式有些相似。难道这些所谓的"漠北流民",其实是被丞相府暗中卖到漠北的大楚百姓?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丑时三刻。萧清欢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黑风峡画了个圈,又在丞相府的位置画了个箭头。谢危看着她的动作,忽然伸手握住她持笔的手:"公主可知,前朝灭国时,就是因为轻信了漠北的联姻之计?"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异常温暖。萧清欢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的烛火,比平日多了几分灼热:“我并非劝公主放弃谈判,只是......"他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账本,”这是我前日截获的,丞相府与漠北通商的记录。"
账本翻开的那页,赫然写着"铁器三千斤,硫磺五百石,换战马两千匹"。萧清欢只觉胸前突突直跳,这些铁器若被铸成兵器,足够装备十万大军。而丞相李崇,竟是想借着漠北的手,动摇楚翎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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