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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碧堂内,四贝勒府的主要人物们都已到了,也是黑压压一屋子人。薛岭一副恭敬本分的神情,端端正正候在最前方。
账本要得紧,屋里大多数人的心情都不轻松,也有零星几个人,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理,等待着那位刚上任的东院福晋的到来。
吩咐的时间已经到了,旁厅中的西洋钟表铛铛铛地响,人却迟迟未至,等待的过程越来越紧张难耐,原本还算沉得住气的薛岭也微微皱了一点眉,回头看了亲家一眼。
却见赵山垂首立在后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他皱着眉,正要说话声,终于听到屋外一阵平沉规律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竟然连踩雪的声音都没有一丝杂乱。
不知道为什么,薛岭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门帘一打,众人齐齐请安,一阵寂静中,他们只看得到缎面衣角如水似的在栽绒地毡上流淌而过。
之后是带着一点轻笑,却令人直觉危险的说话声,“今日在路上碰到有趣的人,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故而来得迟了,叫大家久等了。”
宋满在上首坐榻上安坐。
众人忙道不敢,宋满又叫赐座,赵山腰背笔直地坐下,紧紧握着拳,压抑心中的激动。
众人静静等着宋满开口,一色垂首静候,宋满却没说话,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薛岭直觉不对。
佟嬷嬷进前一步,扬声叫:“传庄东。”
薛岭的心提了起来。
赵山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
庄东,是庄嬷嬷的内侄,府内茶房大管事。
他进屋里,利落地磕了头,看着他是自己走进来的,赵山已经皱了一下眉。
庄东垂首道:“奴才庄东,告发总管房副管事赵山,指使奴才违令对抗主子,供述在此。”
他双手捧上一纸文书。
“什么!”赵山一个没控制住,惊叫出声,他慌乱急促之中,直接站起来指着庄东痛骂:“你血口喷人!”
“把他按住!”佟嬷嬷怒斥,“主子面前,有他大喊大叫的?”
已有两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婆子上来用力将赵山钳制住,赵山奋力挣扎,她们二人咬着牙死死将人按住。
薛岭看着庄东,再看赵山的反应,背后一阵的冷汗。
宋满微微侧首,“大家都看看这供状吧。”
众人从薛岭开始,按照身份高低,一位位传阅那张纸,薛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那张纸接过,再传递给下一个人的,纸上的字仿佛晕成一个个小方块,他手微微哆嗦着,持着纸张,怎么也看不清楚,又不敢拿到眼前。
事情败露了,庄东告发赵山,赵山能放过他?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上首。
东院福晋坐在榻上,神情冷淡,几乎是漠然地看着他们,他自以为是的试探,以为的势均力敌,以为的不可动摇……在庄东出首的那一刻,都变成了笑话。
四贝勒府里的天变得太快了,前天福晋丢了当家权,今天总管房一正一副两位管事被当场带走,薛、赵两家立刻被侍卫控制住。
垂碧堂中一桌账本被付之一炬。
宋满亲自将一堆或者胡编乱造或者绞尽脑汁写好的账本扔进火盆中,火势烧得很大,火光照亮了她半张脸,一双眼睛黑亮锐利,冻人心魄,“祸首已经伏法。二十八之前,将所有账目清算明白,清清楚楚地送到我面前,往昔之事,我不加追究。若还有人,抱着试探我的心,在账目上做鬼——薛赵两家的今日,就是你们全家的来日!”
她声音平沉,甚至没有展露太多的怒意锋芒,但无人再敢轻视她的手腕,与她所拥有的权力。
没有魄力的人,做不到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烧光总管房;她今天能坐在这里,一口气发落府内两位大管事,也说明贝勒爷已经将家中权力完完整整地交付给她。
众人俯首,唯唯称是。
从垂碧堂出来,时间还很早,宋满沿着小径往回走,颇有闲心地观赏路边的梅花。
庄嬷嬷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平缓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的脚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活了大半辈子,遇到一个靠谱的女主人当家不容易,她还有什么可多事的呢?
至于贝勒爷口口声声的,你们宋主子性情柔软善良,令她一定尽心辅佐,代为周全……就让爷这么误会下去吧。
她的岁数不小了,经不起再有变动了。
回到东院中,宋满叫人给庄嬷嬷斟茶来,“天儿冷,还是吃热奶茶舒服,我这里备的奶茶都是甜口的,嬷嬷若吃不惯,叫她们再熬咸的来。”
庄嬷嬷忙道:“哪有吃不惯的,奴才们对东院的饮食茶水都早有耳闻了,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宋满叫佟嬷嬷也坐下吃茶,一片甜润奶香气中,宋满说:“你那侄儿倒是很好的。”
庄嬷嬷苦笑一下,“还是侄媳妇伶俐,赵山过去那日,她心里觉得不对,藏在门后偷偷听了,立刻来找奴才,才没让奴才那蠢货侄子酿成大错。”
也没有断送了她的前程。
薛岭拿她的侄子来试探宋福晋,一旦事情成了,这府里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宋满也觉得庄东不像什么聪明人——即使只是短短一面,从说话的逻辑、目光、表情中也是可以看出来的。
她对庄嬷嬷口中的侄媳升起一点兴趣,略问了问,庄嬷嬷忙道:“她今年二十七,是个勤谨周到的人,开府时她为家务所累,也未入府办差,今年空了身子,在府内一时却没有合适的差事,福晋若有心用她,她一定勤勉忠心!”
“就叫她先到我身边来行走吧。”宋满欣然,“果然嬷嬷身边还有可用的人,我如今正是求贤若渴,嬷嬷可不要吝惜贤才啊。”
庄嬷嬷道:“蒙福晋信重,奴才不敢不尽心尽力。”
想了想,又道:“赵山今日的表现,看起来似乎别有内情。”
“他么。”宋满轻轻一笑,拢着手炉微笑,“他想借我当一把刀,拔出他头顶的石头;再做他的青云梯,帮他扶摇直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嘛。”
而且,大约是迟疑了一日,今天才做下决定的,才叫洵亭急匆匆地派人送信来。
庄嬷嬷心中思量此事,明白赵山大抵是从其他渠道试图借此事向宋福晋投诚,拿薛岭做探路石。
都不是省心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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