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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的铁面,也给宋满带来了一些影响。第三次接见他的现同僚家属,宋满仍然拒绝礼物,那位太太面色已经不大好看了——显然她老公在雍亲王那也没吃什么好果子。
“宋福晋,我和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别怪罪。”她软硬兼施。
“咱们这样的人家,再难看的事都是藏着,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没有叫外人指指点点的理,您看王爷闹得这样难看,也叫满朝汉人都看了笑话,如今他们人人称颂王爷清直爱民,背地里没准儿怎么说呢。”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再者说,您也得为大阿哥考虑考虑,过两年大阿哥也到了入朝办事的年纪,少不得谋一个好去处,办两桩好差事,才能在万岁爷那边露脸,王爷弄得满朝皆敌,尚能支应,大阿哥年纪轻轻,到时候入朝就面对那样的处境可怎么办?我实在是为了咱们的孩子考虑,不然这犯忌讳的话,我也不能在您这说出口。”
“往别处讲,咱们也得为自个儿考虑考虑……”她对着宋满伸出一只手,压低声音,“王爷那边帮着我们美言几句,只要事成,绝不会短您一点儿,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您安心收下便是。”
“不义之财如流水,恕我无福消受。”宋满道:“弘昫的前程,自有万岁爷和他阿玛定夺,也不是我一个深宅妇人能够思量得的。至于再前一句——夫人,我们王爷不过是替万岁爷办了一桩差事,如果忠心体国就能落得举朝皆敌的话,那满朝文武臣工,互相视为敌寇,可真是热闹了。”
那位夫人没想到宋满是如此愣人——从前见觉得性子和软,颇好拿捏的样子,今儿她带足礼物来,本来信心满满,没想到竟然和雍亲王是一路货色,软硬不吃。
她一条条“道理”都被宋满顶了回去,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对着亲王福晋,也没有她甩脸色的道理,她咬咬牙,硬是憋住了,应是。
见宋满性子硬,她那些话反而不敢再说了,深吸一口气,欲要再说一些和软话,宋满已经端茶送客,“夫人若是来品茶赏花,闲话家常,我自然欢迎,但这些事情,只怕咱们是没法说下去了。男人在外头冲锋陷阵,没有女人在后头拖后腿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那位夫人见她如此不给脸面,铁青着脸起身告辞。
“没意思。”春柳出去送走客人,回来时候宋满正在厅中坐着,摆弄腊月的磐口梅,听宋满如此说,春柳道:“奴才也觉着,真是没意思,这起子人连自个儿的脸面都不要了?这种事竟然正大光明地说出来,还来威胁咱们。”
宋满在府内正厅待客,就是预备今天这番对话——也是嫌外人进了东院,脏了她的小花厅。
房内服侍的仆从皆低眉顺目,恭谨规矩,宋满目光在她们身上轻轻扫过,叹了口气。
春柳低声道:“您别怕,咱们王爷是堂堂亲王,万岁爷的亲骨肉,还怕了他们不成?”
“他们有多大的能耐,还举朝皆敌,我只是心疼王爷,这差事办得这样艰难,人瘦得一把骨头,却无人理解他。诶。”宋满叹息着,春柳听到一把骨头,意识到这番话是说给旁人听的,顺着心疼了雍亲王两句,又安抚宋满。
“等弘昫回来,叫他拉着他阿玛品鉴一下上个月得的那幅画。”宋满道:“让元晞也过去,他们爷几个好好松快一会,晚膳还是备锅子吃,预备山参炖野鸡的汤底,给王爷好好补补。”
她面带深愁,满是担忧与心疼,春柳应下,又道:“野山参的汤底太补,只怕小主子们吃不得,再预备一个清汤的涮羊肉?”
宋满点点头。
其实反对雍亲王派的阵仗真没那么大——和这次赈灾利益相关的总共才多少人?要紧的人物揣度康熙的帝心,自然不敢妄动,何况他们也不至于为这点银子和一个亲王过不去。
跳得比较厉害的多是新起家的中上层,和老派世家但落魄了的,总共加起来没多少人,不足为虑。
——不过,其中也有一个例外。
比如今日来送礼,软硬兼施要拿下宋满的那位,若没有一点门第带来的底气,一般人绝不敢在亲王府邸那样对一位王妃说话。
她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佟家的人,征战而亡的康熙之舅佟国纲的嫡长子,鄂伦岱。
此人可谓是大名鼎鼎,承姑、父之余泽,成为官场不一样的烟火,在康熙朝还只是投资皇子、结党营私,在雍正朝,对着最擅长记仇与打击敌人的皇帝,他直接在阎王殿前起舞——他在乾清宫门口,把雍正的圣旨扔掉,然后在乾清宫当众尿尿。
宋满在懋嫔记忆里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也懵了。
说好的古代人很封建,很守礼呢。
当时雍正被气得七窍喷火,整个后宫惶惶不安,如今在亲表哥治下,鄂伦岱享受着佟家的政治资源,正是人生中的得意时期,倒没发癫到乾清宫尿尿的地步。
去年康熙命令朝臣推举太子,他奔走在第一线为八贝勒摇大旗,因为此事,康熙对他有所不满,但看他如今还官居领侍卫内大臣,并被指派来和政敌太子一系的人一起办赈灾之事,就说明康熙对这个表弟还是多有眷顾。
这样的人,当然能和雍亲王直接对着干;他的妻子,也当然有底气来亲王府对宋满软硬兼施。
宋满看着如今朝堂诸事,总觉得很惊异,原来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个定理,在朝廷中也很适用。
这一回赈灾,雍亲王态度坚决,他其实不是不会办事的人,表现出如此坚决刚直的性情,不留转圜余地,必定有他的意图。
宋满猜测出几分,但如今牵扯到朝廷权谋之争,她不愿犯险,对自己的猜想不持全然肯定——这能保证她的谨慎和安全。
于是也不做多余的事,不当雍亲王在朝堂之事上的解语花。
那是另外的价钱,也是另外的风险,她总要考虑到,雍亲王登基之后弘昫的处境,和她与雍正的关系。
所以如今,固守阵营,做好贤内助与心灵Spa理疗师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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