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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们都听到了这位衍-圣-公说的话了吗?”
白莲教主唐胜宗只愣神了一瞬,便指着衍圣公朗声大笑起来,还故意拖长着声音道出衍圣公三字。
可谓嘲讽到了极致。
堂中里里外外的白莲教众人都纷然大笑出声,带着奚落和感慨。
“真像是一条摇头晃尾的狗。”
“原来朝廷尊崇的圣人后裔也不过如此,衍圣公如此,那一丘之貉的狗皇帝怕是也会这般摇尾乞怜吧。”
“杀到京城去,夺了那狗皇帝的鸟位!”
众人已经开始鼓噪,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仓皇败逃至此。
衍圣公心中暗道:“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想夺帝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有一丁点贵人的面相。”
他脸皮可谓极厚,纵然对白莲教众不齿,又即如此羞辱,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谄媚的笑意。
这般滑稽作态,让一众人笑的愈发猖狂起来。
唯有一人皱眉,道:“教主,衍圣公可是圣人孔子的后裔,怎么会如此贪生怕死呢?这会不会是个假的,真的衍圣公早就逃走了。”
白莲教主唐胜宗顿时脸色一变,带着不善的目光望向衍圣公,周围众人也瞬间收起了笑意,有数人缓缓抽刀,发出刺耳的喇声。
衍圣公心中一凛,眼见寒刀如光,立刻高声喊起来,“我真的是衍圣公,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只是不想白白死在乱兵之下,教主明鉴啊。
我是朝廷钦封的衍圣公,天下读书人的宗主,很有用,教主还请收起这刀枪吧,以免不小心伤了人。”
“既然你说自己是衍圣公,那想必知道府库的位置和钥匙,速速带我们前去。”
“好。”
衍圣公心中虽然在滴血,可也心知这些匪徒不见兔子不撒鹰,相比财物而言还是命重要,只要命还在,日后还能再收刮那些穷鬼,切不可因小失大。
正安慰好自己,便见外间又有人匆匆跑进,急声道:“教主,有兄弟在东边放狼烟,怕是朝廷的追兵来了。”
衍圣公心中一喜又一惊,不知这匪徒会如何对待自己。
白莲教主唐胜宗闻言顿时一皱眉头,眼中闪过寒光和痛恨,果断道:“速速裹挟了财物,再让兄弟们各自带些粮食走,把这个什么衍圣公带上,他可是个大人物,能用来和朝廷谈条件。”
“好嘞!”话音落下,便有人上前将衍圣公一扭,三下五除二绑了起来就要带走。
“教……”
衍圣公正想开口说话,立刻被塞进去了一块不知从何而来混杂着脏灰的抹布,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
“真没想到抚台会亲自到前线来。”
“涉及到衍圣公,我担心侯爷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亲自来一趟。”
寿春侯和李显穆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巡抚你来了,那我就放心去打仗了。”
“寿春侯你放手去打仗,有什么责任我这个总指挥来担。”
寿春侯是元勋宿将,朱棣把他派来就是因为他打仗稳重,却又不缺乏冲劲。
李显穆两次随朱棣北征,虽然没有统兵过,但军事造诣已经不算低,自然能看的出寿春侯排兵布阵颇为章法,发号施令有条不紊,这种宿将对阵前期起义军就是乱杀。
对起义军执行的关门打狗策略,颇见成效,左路军和右路军都已经包抄过去,即便从曲阜得到了粮食,再据山坚守,白莲教也最多再坚持三个月的时间。
无论是寿春侯还是李显穆都清楚,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军事上的问题,而是政治上的,这次二人算是打了次配合,接下来就要看成果有多大了。
还不到曲阜时,便已然见有滚滚黑烟自城中升起。
不出所料,曲阜应当是被焚烧了,不过因为时间匆忙,担心朝廷大军到来,主要只焚烧了以衍圣公府为中心的核心区域,外面因为面积太大,倒是没太被波及,可以说李显穆卡的时间刚刚好。
待到了曲阜之前,入目所见便是一片凌乱之景,城门大开,门前以及城中到处都横陈着些尸体,城墙上有断裂的兵器碎片,有县中士兵的士兵挂在上面。
地上的血已经干涸,零散着些尸身的碎肢和脑袋脑浆。
历来战争过后的城池场景都极是残酷,可在如今的山东,到处都是炼狱之景,遭遇灾祸后的村庄比曲阜还要悲惨,是以几乎无人动容。
一路进了城,往衍圣公府而去,便见当初的衍圣公府,已然是一片废墟,李显穆飞快策马进了孔庙之地,便见熊熊火焰正燃烧着,那青白蓝红的焰火,好似要将孔庙吞噬一空,将一切都灼为白地。
“灭火!灭火!”
李显穆立时吼着,待士兵们提着水和土上前灭火时,他又问道:“可找到衍圣公了?
是否已经殉国?”
当即就有副将回话道:“抚台,方才进城时,卑职就已经问了百姓,曲阜城中百姓都看到衍圣公被贼人掳走,衍圣公府中大多近支族人皆被屠戮,只有少数人躲在地窖中逃过一劫,可谓损失惨重啊。”
“掳走?”李显穆先是一愣,而后又愤然道:“衍圣公府被毁,孔林、孔庙都被付之一炬,衍圣公为何不殉国,他怎么对得起天地祖宗神灵!”
啊?
别说那些方才被救出来的三三两两的孔氏族人,就连寿春侯都一愣,觉得李显穆是不是有点极端了?
有孔氏老人上前,悲愤道:“抚台,你方才所言是否太过不妥,衍圣公府遭此大难,已然是人间悲剧,抚台本就难辞其咎,不思为朝廷剿灭贼寇,竟然在此责怪衍圣公不殉国,世上可有如此荒谬之事?
李忠文公亦在孔庙之中,难道抚台就不怕李忠文公神灵难安吗?”
李显穆骑在马上冷冷瞥了一眼那老者,“尔又是何人?”
那老者傲然道:“衍圣公乃是老朽子侄,前任衍圣公嫡亲三弟也。”
竟是个孔氏近亲,这白莲教真是废物,杀个人也杀不干净,李显穆瞧着孔氏剩余的众人,心中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倒也好,若是真死的太干净,日后他还怎么批孔氏呢?
“既然是衍圣公的近亲,也算是孔圣人的嫡系后裔,那本官今日就与你说一番。”
李显穆向着北边拱手道:“吾父李忠文公,以横渠四句而立心学之纲领,又以文公讳天祥《正气歌》为引,为本官铸魂、塑骨。
若是你不曾读过正气歌,今日本官便为你再颂一遍!”
这世上哪有读书人不会背《正气歌》的,那老者一听这三个字,便已然知道李显穆是何意!
可不等他阻止,李显穆便已经开口,带着愤然和蔑视——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张良为韩国复仇,舍生忘死博浪沙刺杀秦始皇;
苏武在北海牧羊十九年而不改其志;
巴郡太守严颜宁死不降言称唯有断头将军,没有降将军;
嵇绍为保护晋惠帝司马衷而殉难,其血溅帝衣,宫人要拿去洗,司马衷哭着说这是嵇侍中之血,不允许洗;
唐朝张巡在安史之乱中死守睢阳城时因激愤咬碎牙齿,城破被俘后只剩下三四颗牙;
唐朝颜杲卿被叛军俘虏痛斥其叛乱罪行,被铁钩断舌仍含血怒骂,最终与幼子、侄子一同遇害。
“好叫你知道。
有些人彪炳史册,有些人璨如日月,有些人死了,可磅礴的气节,纵然隔着千秋万世,亦可以震撼人心。
先父李忠文公,自小便教导本官要做个这般不屈的忠臣。
衍圣公,以及尔等孔氏,因孔圣后裔缘故,而三世受我大明皇帝重恩,不求尔等有何利国利民之举。
可总该有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壮烈之举!
圣人后裔,正该为天下读书人做个榜样,该殉国以求壮哉风也,如今被贼人掳猎,犹如山兽,丢尽了圣人的脸面,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真可恶至极也!”
这一番怒斥厉喝,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厌恶,几乎每个孔氏族人都摇摇欲坠,简直站立不住。
“抚台所言何等强人所难,衍圣公被掳走并非弃城而逃,亦是无可奈何,岂有这般……”
“够了!”李显穆又是一声大喝,“贼人破城时,他不在城头之上;贼人入城后,他不在街巷中搏命;贼人入了公府,他跪伏在地说无可奈何。
你来告诉本官,人要想要死,可难吗?
利剑在手,杀人、自杀,难道是难事吗?”
一声声充满逻辑的质问,让一众人再也还不了口,只能讷讷而语着。
“还在这里饶舌说些妄言,本官真羞于尔等同列为圣人后裔,若孔圣天上有灵,见到尔等这般后裔,定当大义灭亲、清理门户了!”
李显穆酣畅淋漓的痛骂了一番,即便不能把衍圣公制度这般拔掉,也要压一下。
同为圣人后裔,没有蝇营狗苟孔氏的对比,又怎么凸显李氏的天下为公呢?
“将这些人都带下去。”
李显穆挥挥手,待士兵将这些孔氏族人带下去,又向寿春侯拱手道:“让侯爷看了笑话,儒门之内,亦有腐朽啊。”
“抚台真雄壮也,对朝廷、陛下一片赤诚之心,本侯所不及也。”
全程看完的寿春侯,只有一个感想,这李显穆对陛下真是太忠诚了!
忠正又有能力还有背景,怪不得人家官运亨通。
“侯爷谬赞,曲阜变成如今模样,衍圣公也不曾殉国,那便需要早日将其夺回,该继续进军了。”
“正当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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