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天狼诀2 > 第九十四章司马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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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冬的冷雨如银针般斜斜刺入窗棂,司马青拢了拢肩头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斗篷,靴底碾过青石板时溅起细碎的水花。他身后三步远,上官轩烨腰间的双鱼玉佩随着步履轻晃,在雨幕中漾开细碎的银光。

    “到了。” 上官轩烨忽然驻足,抬手叩向那扇斑驳的朱漆木门。门环上盘踞的铜狮早已被岁月啃噬得面目模糊,碰撞声沉闷如垂死的叹息。

    院内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随后是木门轴干涩的转动声。一个青衣老仆探出头来,佝偻的脊背几乎弯成了虾米,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沙哑的嗓音裹着浓重的药味:“慕容先生等二位多时了。”

    穿过落满残梅的天井,司马青注意到墙角的梅树有七处断枝,切口平整如削,显是被利器所伤。他不动声色地瞥向上官轩烨,对方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正屋的炭盆燃得并不旺,慕容追风斜倚在铺着狼皮褥的竹榻上,胸前缠着渗血的白布,原本总是含笑的嘴角此刻紧抿成一道苍白的线。看见来人,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上官轩烨快步按住。

    “别动。” 上官轩烨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邙山派的透骨钉果然霸道。”

    慕容追风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榻沿:“二位冒着雨夜来此,怕是不单为了看我这把老骨头。”

    司马青将油纸包着的伤药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那幅《寒江独钓图》。画中老翁的鱼竿竟是用精铁所制,钓线隐然泛着蓝光 —— 那是西域玄铁锻造时特有的色泽。

    “三日前洛阳城破,玄武堂的人劫走了兵部密函。” 上官轩烨的声音压得极低,“江湖传言,慕容先生上月曾在龙门关见过密函的押送队伍。”

    雨势骤然转急,打在窗纸上发出噼啪声响。慕容追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渗出,滴落在狼皮褥上,像绽开了几朵凄厉的红梅。

    “是…… 是‘鬼手’秦无常。” 他喘息着说道,枯槁的手指指向画中老翁的斗笠,“他腰间挂着…… 挂着玄铁令牌,上面刻着‘拂’字。”

    司马青猛地抬头,斗篷下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青锋剑。三年前在华山论剑时,他曾见过类似的令牌,当时持牌人一剑挑断了三位长老的琵琶骨,那人的剑法诡异莫测,招式间带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此人现在何处?”

    慕容追风的眼神忽然涣散,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就在…… 就在这院里……”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老仆一声短促的惨叫。司马青身形如离弦之箭窜出房门,只见青石板上躺着老仆蜷曲的尸体,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正缓缓晕开。雨雾中,西墙角的梅树枝桠间,隐约立着个青衫人影,身形竟与自己一般无二。

    那人转过身时,司马青感觉血液瞬间冻结。同样的青布斗篷,同样的腰间悬着青锋剑,甚至连鬓角那道浅浅的疤痕都分毫不差。唯有那双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没有丝毫活人的暖意。

    “你是谁?” 司马青的声音在雨中微微发颤,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违和感。

    青衫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拔剑。剑身出鞘时没有寻常铁器的嗡鸣,反而带着种类似丝绸撕裂的轻响。雨珠落在剑身上,竟凝成细小的冰粒,顺着锋利的刃口滚坠。

    上官轩烨此时已护在慕容追风榻前,双鱼玉佩发出急促的颤音:“是拂懈剑客!传闻他能化身为对手最忌惮之人的模样。”

    青衫人忽然动了。他的步法诡异至极,每一步踏出都像是踏在无形的阶梯上,身形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司马青只觉眼前一花,对方的剑尖已抵在自己咽喉三寸处,寒气顺着毛孔直钻骨髓。

    “你的剑太慢了。” 青衫人的声音与司马青自己的嗓音完全一致,却带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司马青猛然后仰,腰间青锋剑同时出鞘,剑锋划出道半轮残月,逼得对方撤剑后退。两柄青锋剑在空中碰撞的刹那,发出钟鸣般的清越声响,震得周围的雨珠都凝滞了片刻。

    “你的剑法……” 司马青惊觉对方使出的竟是自己独创的 “流云七式”,而且每一招都比自己演练得更加圆融,仿佛这套剑法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青衫人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剑招陡然加快。只见雨幕中青光流转,两团影子时而交缠如乱麻,时而倏忽分离。上官轩烨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打斗,分明是一个人在与自己的影子搏斗,每一招都精准地预判着对方的下一步。

    激斗中,司马青忽然瞥见对方胸前衣襟下露出半块玄铁令牌,上面那个阴刻的 “拂” 字在雨中泛着冷光。三年前华山论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那个持牌人最后消失在落雁峰的迷雾里,当时他背上插着三支透骨钉,与慕容追风身上的伤势一模一样。

    “你认识慕容追风?” 司马青急退两步,剑锋斜指地面。

    青衫人收剑而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二十年前,他欠我的,今日该还了。”

    这句话如惊雷在司马青脑中炸响。二十年前他才七岁,尚在终南山拜师学艺。但他曾在师门典籍中见过记载,当年龙门镖局满门被灭,唯一的幸存者正是年少时的慕容追风,而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龙门镖局的血案,是你做的?”

    青衫人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诡异:“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本就是一体。”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竟如雾气般开始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融入雨幕,只留下一枚玄铁令牌插在泥地里。

    司马青拾起令牌,触手处一片冰凉。令牌背面刻着半朵残缺的梅花,与慕容追风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墨梅一模一样。

    慕容追风在咳出第三口血时,终于吐露了尘封的往事。上官轩烨点燃案头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老人的脸像张揉皱的黄纸。

    “那年我十六岁,跟着父亲押送一批镖银去西域。”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谁知在龙门关遇到了沙尘暴,我们躲进一座废弃的古堡……”

    风沙呼啸的夜晚,古堡深处传来兵器碰撞声。少年慕容追风偷偷拨开石壁上的暗门,看见一个青衫剑客正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剑客的剑法凌厉如霜,却在转身时被人从背后钉入三支透骨钉。

    “他背上插着令牌,就是这个‘拂’字。” 慕容追风的手指抚过令牌上的纹路,“我看见他坠下古堡后的寒潭,本以为必死无疑……”

    司马青忽然想起自己左肩胛骨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师父说那是他幼时被野狼抓伤的痕迹。但此刻触摸那处皮肤,竟隐隐传来刺痛,仿佛有冰针在血肉里游走。

    “后来呢?” 上官轩烨追问,双鱼玉佩的光芒忽明忽暗。

    “后来我带着镖银继续西行,却在天山脚下遇到个奇怪的老道人。” 慕容追风的眼神变得迷离,“他说我被‘影煞’缠上了,给了我这盆墨梅镇宅,还说二十年后会有两个青衫人来找我……”

    雨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司马青握着那枚玄铁令牌站在院中,忽然发现昨夜被剑气斩断的梅枝竟重新接上了,断口处凝结着晶莹的冰花,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令牌有问题。” 上官轩烨凑过来,指尖刚触到令牌,就被一股寒气弹开,“上面附着的内力很古怪,像是…… 像是你的内力。”

    司马青将令牌凑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与终南山祖师殿里的香气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师父圆寂前说的那句话:“你本是阴阳两半,终有一日要合二为一。” 当时只当是禅语,此刻想来却字字惊心。

    “我们得去趟龙门关。” 司马青将令牌收入怀中,青锋剑在鞘中发出不安的嗡鸣,“去那座古堡,去那处寒潭。”

    上官轩烨点头时,双鱼玉佩忽然裂开一道细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 江湖传言,双鱼佩裂,则必有同袍相残之事。

    三日后抵达龙门关时,正是惊蛰。大漠边缘的风沙裹着暖意,吹得人筋骨酥软。当地向导指着远处一座黑黢黢的山影说,那就是传说中的迷魂古堡,二十年来从无人敢靠近。

    “听说每到月圆夜,古堡里就会传出剑客的叹息声。” 向导是个络腮胡的汉子,说话时不住搓着粗糙的手掌,“前几年有个商队想借道,结果连人带骆驼都没了踪影。”

    司马青注意到向导腰间挂着块狼牙护身符,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拂” 字。“这护身符哪来的?”

    汉子脸色骤变,慌忙把护身符塞进怀里:“是…… 是捡的,在古堡外的沙地里。”

    当夜三更,两人借着月色潜入古堡。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骆驼刺,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司马青忽然停在一处石壁前,指尖抚过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 —— 那是 “流云七式” 的剑谱,每一笔都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这里有人练过你的剑法。” 上官轩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穿过坍塌的穹顶,月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正厅中央立着块无字石碑,碑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檀香,香气与司马青怀中的令牌如出一辙。

    “有人刚来过。” 司马青拔出青锋剑,剑尖斜指地面。

    话音未落,石壁后传来衣袂破风之声。三个黑衣人如鬼魅般窜出,手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蓝汪汪的毒光。司马青剑锋一转,使出 “流云七式” 中的 “轻云蔽月”,剑光如织,瞬间挑落两人的弯刀。

    第三个黑衣人忽然弃刀,从怀中掏出个青铜哨子。哨声尖锐刺耳,听得人血脉翻涌。上官轩烨祭出双鱼玉佩,两道银光如游鱼般缠上黑衣人手腕,却见那人手腕翻转,竟化作一缕青烟。

    “是傀儡术。” 上官轩烨接住坠落的玉佩,裂痕又深了几分,“这些人不是活物。”

    司马青忽然注意到石壁上的影子有些异样。月光明明从左侧照入,他的影子却出现在右侧,而且正缓缓拔出腰间的剑。

    “小心!” 他猛地拽开上官轩烨,身后的石壁轰然炸裂。烟尘中,青衫人缓步走出,这次他手里握着的不是青锋剑,而是柄通体漆黑的鬼头刀。

    “你终于来了。” 青衫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古堡里回荡,带着重重叠叠的回音。

    司马青的青锋剑与对方的鬼头刀碰撞时,火星溅落在无字石碑上,竟显出几行血色字迹:“阴阳分,生死离,同根生,不相惜。”

    鬼头刀的刀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司马青渐渐不支。对方的招式越来越熟悉,甚至能预判他每次换气的间隙。当鬼头刀的刀锋擦着他咽喉划过时,司马青忽然明白 —— 这根本不是模仿,而是对方本就知道他的每一招每一式。

    “你到底是谁?” 他踉跄后退,肩头被刀风扫过,顿时结上一层白霜。

    青衫人没有回答,只是举刀指向厅后的石门。那扇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门后传来潺潺的水声。上官轩烨忽然惊呼一声,指着青衫人的后背 —— 那里赫然插着三支透骨钉,与慕容追风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是二十年前坠潭的拂懈剑客!” 上官轩烨的双鱼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他没死,而是被寒潭里的戾气所化!”

    青衫人转身走入石门,司马青与上官轩烨紧随其后。穿过幽暗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 潭水如墨,寒气蒸腾,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冰莲花,每朵花瓣都晶莹剔透,映出奇异的影像。

    司马青在一朵冰莲中看见七岁的自己,正跪在终南山的雪地里,师父用剑在他背上刻下什么。另一朵冰莲里,拂懈剑客坠潭的瞬间,背上的玄铁令牌落入水中,竟与潭底一块更大的令牌合二为一。

    “这是忘川潭。” 上官轩烨的声音带着敬畏,“传说能照见前世今生。”

    青衫人站在潭边,鬼头刀插入冰面:“二十年前,我被同门背叛,坠入此潭。寒潭戾气让我魂魄不散,却也让我忘了自己是谁。直到三年前在华山遇到你,才想起些许碎片。”

    司马青忽然捂住后背,那里传来剧烈的灼痛。他扯开衣襟,看见肩胛处的月牙疤痕正渗出鲜血,在皮肤上勾勒出半块玄铁令牌的形状。

    “我们本是一体。” 青衫人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开始剥落,露出与司马青毫无二致的面容,“当年你师父为救你性命,将你魂魄一分为二,一半送入终南山修行,一半坠入寒潭藏拙。”

    潭水突然剧烈翻涌,冰莲花纷纷炸裂。无数影像在水雾中闪现:龙门镖局的火光,古堡里的厮杀,终南山的雪夜…… 最后定格在两块合二为一的玄铁令牌上,上面刻着完整的 “拂” 字与一朵盛放的梅花。

    “玄武堂的密函,就在潭底。” 青衫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们想利用忘川潭的戾气,复活千年前的邪剑仙。”

    鬼头刀从冰面弹起,落入司马青手中。刀柄传来熟悉的温热,仿佛这柄刀本就该属于他。寒潭深处传来沉闷的震动,无数黑色藤蔓顺着石壁攀爬而上,顶端开出妖异的血色花朵。

    “他们来了。” 上官轩烨将双鱼玉佩抛向空中,玉佩在空中化作两道银光,分别缠上司马青与青衫人的手腕。

    石门处出现十几个黑衣人,为首者手持鎏金令牌,正是玄武堂堂主秦无常。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声音嘶哑如破锣:“多谢二位帮老夫开启忘川潭,这邪剑仙的复活大礼,就请笑纳。”

    青衫人忽然拔剑刺入自己心口,鲜血滴落在玄铁令牌上。司马青只觉体内涌起一股洪流,左半边身子的经脉瞬间贯通。两柄青锋剑在空中交汇,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青光。

    “流云七式,合璧!”

    剑光过处,血色花朵纷纷凋零。秦无常的面具在青光中碎裂,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 —— 竟是慕容追风!

    “老东西装得挺像。” 上官轩烨的剑光如流星赶月,“透骨钉是你自己钉的吧?”

    伪慕容追风狂笑着祭出毒针:“二十年前我就该杀了你们!若不是你师父多事,邪剑仙早就重现江湖了!”

    青衫人的身影越来越淡,他将最后一丝内力渡给司马青:“记住,无论何时,守住本心。”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点点青光,融入司马青的青锋剑中。

    剑身发出龙吟般的清啸,司马青只觉灵台清明。他踏着 “流云七式” 的步法,在藤蔓与毒针中穿梭,剑锋所至,黑气尽数消散。当青锋剑刺入伪慕容追风心口时,对方的身体化作无数黑蝶,最终消散在晨光中。

    潭水渐渐平静,露出水底的密函。上官轩烨拾起密函时,双鱼玉佩自动飞回他腰间,裂痕已悄然愈合。

    “结束了?”

    司马青望着潭面自己的倒影,那里映出的是完整的面容,疤痕已消失无踪。他握紧青锋剑,剑身映出半朵梅花 —— 那是青衫人留下的印记。

    “不,是开始。”

    朝阳跃出地平线时,两匹快马踏着晨露离开龙门关。风中传来司马青的剑吟,时而清越如流泉,时而沉郁如古钟,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剑身中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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