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游戏竞技 > 人和往事 > 第七章 堂弟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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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老姥爷叫袁中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袁绪镇、二儿子袁绪勤。

    我老姥爷袁绪镇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袁守疆,二儿子袁守祯,没有女儿。

    我老姥爷的弟弟袁绪勤,也生了三个儿子,袁守才、袁守石、袁守斌,还有一个闺女袁守昕。

    到我姥爷袁守疆这里,他和袁守石是一个爷爷的,待他的叔叔袁绪勤去世后,撇下了守才、守石、守斌、守昕子妹四个,我姥爷也就更上心了,时不时接济他们。

    到了我舅舅这一辈,他和袁广阳是一个老爷爷的,按照辈分算,已经算是四服的堂兄弟了。

    我老姥爷一米八几的大个,在那个年代个子是很高的,虽然也不惜出力,但他有一个团里人脱不掉的毛病,就是好喝酒抽大烟,有钱了就喝得醉醺醺的,所以,他活了八十多岁,也没有靠他攒下家业,老袁家的家业是从我姥爷开始,一点点攒下的。

    虽说我老姥爷没挣下家业,到我姥爷挣钱时,他的生活是极讲究的,从来就没有和家里人一起吃过饭,都是小锅小灶,都是从集上给他买来吃的,这也是他活得年纪大的原因之一吧。

    据我老娘说,我的远房姥爷有守才、守石、守斌弟兄三人,守才好赌,守石、守斌好喝酒。我的回忆中,没有守石姥爷的记忆,但还有守斌姥爷的记忆,那时他应该是六十多岁,冬天穿一件羊皮袄,一直是敞着怀,也从事剥羊、卖羊的行当,到他家里见他,低矮的草屋下,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啥都是暗颜色的,他则永远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一日,我姥爷、二姥爷刚刚从地里回来,已经差不多半夜了。就种了那一小块地的大豆,已经熟了,就赶紧收割,就怕别人给偷,弟兄俩就收割完,拉到家里。

    弟兄俩刚刚坐下,我老娘就端汤上来,几个窝窝头,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人,是守才姥爷。

    我老娘看着他问道:“兄弟,你咋过来了,喝汤了吗?”

    守才姥爷看看放在桌上的窝窝头,忍不住吞咽了一口,我姥爷急忙说道:“赶快盛碗汤,这还用问吗,守才兄弟,一起吃吧。”

    未待我姥爷说完,守才姥爷抓起窝窝头就吃起来,我姥爷、二姥爷对视一眼,苦笑着。

    待到吃完,我姥爷问道:“兄弟,这都到半夜了,你肯定有事才来的吧。”

    守才看一眼窝窝头筐子,忍了忍,说道:“哥,我也是实在没法了,我这是找你和二哥商量来了,这不是人南的刘学芝从外面回来了吗,领回来一个媳妇,还给了家里一大包钱,让他老爹把老屋翻盖一下。我不是和他熟吗,他碰见我,说是他在外面当兵,让我跟着他去,保证能发财,我也想着跟着他出去,明天一早就走。”

    我姥爷吃了一惊:“你这刚刚结婚,我叔叔不在了,正是你领家过日子的时候,你走了,守石、守斌、守昕怎么办,他们都还小。”

    守才姥爷不在乎地说道:“我这十天没回家了,我欠了人家的赌债,人家就坐在家门口等着我呢,我哪敢回家啊,再说了,我回家干啥,回到家里也没吃的,回家也是饿肚子,我也顾不那么多了,我想好了,就跟着刘学芝出去,看看能不能发财。家里就那一点地,一年就收那么点粮食,我走了还少一张嘴呢。”

    我姥爷说道:“你要是不赌,守斌要是把酒戒了,日子肯定能好起来,你看,守斌才多大,酒瘾就起来了。”

    守才姥爷叹了口气:“这赌瘾我也想着戒掉,你看看我大爷,他的酒瘾就戒不掉,还有我守祯哥,他也赌博啊,他也戒不掉啊。”

    我二姥爷正听着,忽然见守才姥爷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急忙接道:“守才,说你的事,你说我干什么。”

    我姥爷叹口气:“你弟兄俩在人和村算是有名了,都知道赌场上的袁家二少,唉。”

    守才姥爷说道:“我和守祯哥比不了,他赌输了,你家有钱,我赌输了,要账的就堵在家门口不让我进家。”

    我姥爷说道:“要债的人,你和人家好好说说,你这一走,把家一扔,那也不是办法,你不能不要媳妇,不要弟弟、妹妹吧,你让俺老婶子咋领着过啊。”

    守才姥爷忽地站起来:“大哥,你就别说了,我是走定了,至于家里,我就拜托两个哥哥了。”

    说着,守才姥爷就转身往外走,我姥爷一把没抓到他,他已经走远。

    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人南的刘学芝回家了,日子过得不错,但从那开始,没有人再见过守才姥爷,都说他战乱死在外面了。

    熬着熬着,守昕就长大了,虽说家里穷,但确实长得标致,不断有人来说媒,就选一个人家,把她嫁了出去,家里少一个人吃饭,也是了一件心事。

    一天,守昕姑姥姥来到家里,进门搂着我姥姥就说:“大嫂,我在你家住几天。”

    我姥姥一愣,这回到人和村怎么来了这边呢,那边不是有她娘和两个哥哥吗,但也没有多想,就答道:“好来,妹子,你愿意住你就住,我给你盛碗羊肉汤去。”

    正说着,我姥爷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端过来,放在桌子上:“昕妹子,你趁热喝,喝完我再给你盛。”

    守昕蹲在饭桌前喝着羊肉汤,吃着窝窝头,不觉眼里的泪流下来。我姥姥和我姥爷互看一眼,我姥姥急忙说:“妹子,快喝吧,喝完帮着我揉线去,明天要晾上。”

    守昕喝着羊肉汤,但眼泪止不住,抽抽噎噎说道:“我去我二哥家,他也学着剥羊,我都没有在他家喝过一碗羊肉汤。”

    我姥爷嗨了一声:“他也是刚刚学着买羊、剥羊,也是拿不准,还不是常常不赚钱,他又没有本钱。你只要回人和村老袁家,你就过来找你嫂子,在这里住着,帮你嫂子纺花,天天羊汤管你饱。”

    守昕点着头,泪水滴在碗里。

    守昕就这样住下了,夜里就搂着我老娘睡,也是安稳。

    就这样过了三天,午后,家里忽然来了一人,看来人,是守昕姑姥姥的男人,他家在龙巩东村,姓刘,没几个人叫他的姓名,大多喊他刘老二,他也不在家种地,他跑到丰县那边当兵,就是团里人说的七路军,和我华子舅不是一路。

    说起来,刘老二是我守昕姑姥姥的第二个男人,她嫁给第一个男人后,没有多久那人就莫名其妙死了,而这时,我守昕姑姥姥越发水灵漂亮,马上有许多人家来说媒,就劝着她改嫁。她选来选去,就看上了长相英俊、方方正正的刘老二。刘老二那时在丰县当兵,扛着枪,抬着花轿就把我守昕姑姥姥娶到他家里。

    本来,我守石、守斌姥爷相中了龙巩集一家大户人家,但我守昕姑姥姥没看中,觉得那家男人病殃殃的身子,再像她前一个男人一样就不好了。这样,我守石、守斌姥爷大闹,坚决不愿意守昕姑姥姥的婚事,但也架不住扛着枪的刘老二。我守昕姑姥姥虽说是改嫁了,每次回到人和村,都得不到好气,两个哥哥给她要这要那,不顺心时就吵起来,粗言粗语。我老姥爷弟兄两个,两家就这一个闺女,我老姥爷就显得很疼她,她也就和我姥爷这边一直很亲,来到人和村就过来看我老姥爷、我姥爷姥姥。

    今天,刘老二来到人和村,到了村东,没见到守石、守斌姥爷,他哥俩听说刘老二来了,早就躲一边去了,那边的二老姥姥也不敢说话,刘老二就到我姥姥家来找我守昕姑姥姥,这时,我守昕姑姥姥正在屋里跟着纺花,刘老二二话没说,就把扛着的机关枪架在堂屋门口。

    毕竟是乡下人,我妗子、几个姨吓得跑到隔壁的马家,家里只有我姥姥、二姥姥。我姥爷、我二舅去赶集没回来,我二姥爷、广中舅去了地里,男人们都没在家。

    待了一会,我姥姥拉着我二姥姥从里间出来,看着刘老二说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有事说事,你把枪架在这里,把孩子们都吓跑了,要是枪走了火,那就不是小事。”

    刘老二坐在一个凳子上,默默抽着烟,就是不说话。

    我守昕姑姥姥在里间屋喊着:“刘老二,你把枪收起来,你别在这里逞能,我是不跟你回去了,我不就是个二婚吗,你家里的人嫌弃我,我***活累得要死要活,你娘打我的时候,你在你家里怎么不吭声呢,你咋不给我撑腰啊。我是二婚不假,是你死皮赖脸地缠着,花言巧语地骗我,我到了刘家,你怎么就变了呢。”

    刘老二还是不说话,就是低着头抽烟。

    到了傍晚,我姥爷、二姥爷、二舅、广中舅都回来了,看见堂屋门口架着的机关枪,也是吓了一跳,只有远远地看着。

    我二舅、广中舅跑去找守石、守斌姥爷,根本找不到人影,那平常一蹦三高的二老姥姥也不敢过来,躲到了邻居家。

    一家人胆战心惊地吃过晚饭,刘老二掂了一个窝窝头,还是坐在那里,就这样坐了一夜。

    第二天大清早,我姥爷、二姥爷把我二舅、广中舅拉到一边,一再叮咛,千万不要惹刘老二,咱也没得罪他,他就是来找守石、守斌的,就是让你守昕姑回去,他也不能怎么样,他也不会开枪伤人吧。

    我姥爷、二姥爷赶集卖羊汤去了,我二舅拉着广中舅走到一边,两个人嘀嘀咕咕半天。

    我二舅来到堂屋的院子中间,牵了一只大绵羊,好家伙,这绵羊看起来有多半人高,怕不得有三百斤重,全身肉乎乎壮实实。

    我二舅一手牵羊,一手拎着一把亮闪闪的尖刀,在上午阳光的照耀下,刀子寒光耀眼。

    刘老二心中一凛,看一眼堂屋门外架着的机关枪,还是大模大样地坐在堂屋门口。

    我二舅也没说话,把着绵羊的脖子看了一眼,只是抓着羊的一条腿狠劲一撩,二三百斤重的绵羊就呼隆倒在地上,说那迟那时快,我二舅一条腿抵在绵羊的肚子上,右手扬起,手起刀落,刀捅进绵羊的脖子,未待血流出,我二舅又把刀子往羊的脖子里面狠劲捅捅,这时,我广中舅飞起一脚,踢过来一个矮盆,靠在绵羊的脖子边,我二舅刷地拔出刀子,眼看着一股鲜红的血喷出来,咕嘟嘟喷在矮盆里。我二舅紧咬牙关,死死抵着绵羊,绵羊还在翻着黄眼珠挣扎着。

    刘老二看着我二舅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惊,就这十几岁的少年,把这差不多三百斤的大绵羊一把撂倒,一刀捅死,眼皮不眨,动作行云流水,这要是杀个人还不是玩的样。

    待要刘老二回头看向自己架的机关枪时,在机关枪和自己之间,怎么站着一个黑塔一样的人,手里还端着枪,我的娘啊,这是几路的兵啊,还端着枪口朝向自己。刘老二打了一个寒颤,睁大眼睛看清了,那端着枪站在那里的正是我广中舅。

    刘老二傻眼了,他可根本不知道我广中舅会不会打枪,他更不知道枪里没有子弹,他往后跳了一步,但就在这时,斜刺里正在剥羊的我二舅跳起来,手里拎着血淋淋的刀子抵在他腰上,羊血顺着刀子滴在自己的裤子上,霎时间,刘老二魂飞魄散,这怎么小沟里翻大船了呢,自己也打过几次仗,怎么在人和村翻船了呢,而且是栽在了两个半大小子手里。算了,前有枪,后有刀,但这小弟兄两个,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眼里没有一丝打怯,自己要是稍有不慎,还不得和躺在地上的那只老绵羊一样,这百十斤还不要留在了人和村。

    刘老二毕竟见过场面,稳稳神,说道:“这,这是怎么了,还动起刀枪来了,误会,误会。”

    我二舅冷冷地说道:“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谁说不是误会呢,那就不客气了,先把你兜里的子弹扔在地上再说吧。”我二舅说着,手中的刀就又往前送了送,刀尖隐隐入肉。

    一瞬间,刘老二的笑冻在脸上,但也没有迟疑,从兜里掏出子弹扔在地上,直到把兜翻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我广中舅一手持枪,一手弯腰捡着子弹,直到捡完,又顺手一扔,把机关枪扔到了墙角处。

    我二舅一手拿着刀,一手拉着刘老二,对我广中舅使个眼色,我广中舅又把机关枪拎起来进屋,把枪藏起来,又立马出来,站在刘老二的身旁。

    我二舅向屋里大声喊着:“娘来、婶子,昕姑,你们出来吧,给我们盛三碗羊肉汤,再切点羊杂碎。”

    我二舅,广中舅一左一右站在刘老二的身后,刘老二动弹不得,哭笑不得,看来,自己这是丢大人了。

    其实,守昕姑姥姥一直站在窗户里面看着呢,她叫了一声就跑出来,端起饭桌就放在了院子中间。

    我广中舅架着刘老二的胳膊,说道:“姑父,来吧,我小弟兄俩今天没出去,就是陪着你在家喝酒的,别管早晚了,昨天没陪你喝,今天陪你喝个够。”

    刘老二没有再说话,只好灰溜溜地坐在那里,我守昕姑看着,脸上有了喜色,哼,不要觉得我娘家没人,不要觉得你扛着枪,来到俺大爷大娘家,我家侄子照样收拾你。

    喝了没有几盅酒,刘老二就说开了,我守昕姑姥姥嫁到他家后,没想到刘家也不满意,嫌我姑姥姥是二婚,家里的老年人就欺负她。还有就是,刘家在集头上,虽说袁家两个哥哥不满意他的婚事,但还是经常去家里,到了那里不是吃就是拿,姑姥姥叫苦不迭。每次,我姑姥姥回人和娘家,两个哥哥就闹,不只是嫌拿的东西少,还给要钱,姑姥姥两头受气。

    连着几次后,刘老二这次回家,看见我姑姥姥又被他娘欺负回了娘家,想着把她叫回去,也扛着枪想着给两个大舅哥好看,没想到,到了二老姥姥家,根本没有看见人,于是就来到寨里老袁家。

    我姥姥听完,说道:“我妹妹回去也不难,但不能受气,守石、守斌不说,守昕这边还有几个侄子,这几个侄子也不愿意,你要给家里老人说好,我家守昕虽说是二婚,但也是说媒的踏破了门槛,你家要是再欺负她,那我家就找个保人,还是直接离婚的好。还有守石、守斌弟兄俩,我这当嫂子的也不能多说,他小弟兄俩手里艰囧,你们能帮衬多少就是多少,亲戚不就是这样。我妹子想家了,回人和村,就到我这里来,羊肉汤、窝窝头管饱。”

    刘老二不停点头:“大嫂、二嫂,你俩就放心吧,我回去肯定会跟我娘说好,她要是再欺负小昕,我就跟她分家单过。我这次虽说是扛着枪,也就是吓唬吓唬我那两个大舅哥,小昕回到娘家,也不能受欺负吧,每次从娘家回去都是眼泪吧几的,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就是来给她撑腰的。你放心,今后再有事,我就到寨里来找你们,我保证好好说话,我保证不犯浑。”

    就这样,我守昕姑姥姥被叫回去,但她和两个娘家哥哥的关系一直都没好过。每次回人和村,她都要到我姥姥这里来,和我几个姨、几个舅舅的关系特别亲。

    后来,刘老二早早脱离七路,也回家在龙巩集头上做生意,只是解放后,又多次翻起他做过七路的经历,也没少跟着被批斗。我唯一的姑姥姥,膝下只有一个闺女,我们一直叫她刘姨,她后来也嫁在龙巩集,家门口就是龙巩医院。

    刘老二闹腾完事后,没有多久,守才姥爷的媳妇一瘸一拐地哭着找到我老姥爷,说是自己家男人走几年了,有人说他死在外面了,自己在袁家就是受气,受老婆婆的气,二兄弟还打她。她回娘家,要是不回来,二兄弟、三兄弟喝了酒就找过去,到那里大骂大闹,她实在没有活路了,不能在这里当牛做马还受气挨打。她说着,还指着自己的小腿说,她刚刚正裹着裹脚布,二兄弟上来就打她,把她的腿都打出血了。没有办法,我老姥爷找了保人,一纸休书算是把她放走了。

    又是几年,我老娘看见三姥爷袁守斌,翻着白眼,扭头就走,三姥爷逮着机会就在我姥姥那里告状。我老娘翻着眼皮对我姥姥说,他喝酒把人打伤,在监狱里蹲监,刚刚出来,我都嫌丢人,我还不躲得远远的。我要是跟他打招呼,他还不跟着我就到咱家来,还不要连着喝几大碗羊汤。他喝酒打人,又不是第一次被抓进去,我还能惯着他。

    我姥姥只有苦笑:“你不惯着他,你老爹可没办法,他兄弟两个来到咱家又是吃又是拿,你老爹就觉得他家穷,想着帮衬他。”

    我老娘回道:“真没见过这样的,天天在咱院里转悠,赶上饭顿就吃,也不出去干活,也不帮着咱家干活,咱又不欠他,我还能给他好气。”

    我姥姥还是一笑:“他俩不沾这里沾哪里,咱家十几口子人热热闹闹,天天能吃上热乎饭,也不差那两双筷子。说到底,你爹和他俩还是一个爷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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