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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被推到碉堡里,竹左伸手掀开笼布,抓起一只鸡就咬了一口,其他鬼子见状嗷嗷叫着扑了上去。鬼子和伪军都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袁广华把车上的粮食、馒头卸下来后,把车子推出碉堡,又来到碉堡下佐竹跟前,朝竹左打着手势。
竹左啃着烧鸡,一言不发,只是把身边的一个布袋扔了过来。袁广华拉开布袋看了看,又看看林三狗,说道:“林队长,这和说好的价格相差太多了吧。说好的是黄金,怎么变成了银元?我回去没法交代啊。”
林三狗正要说话,竹左张嘴就骂道:“八嘎呀路,你的良心坏了。”
一旁的袁广菡立刻接话道:“你才八格牙路,你这个黄子,怎么说话不算数啊?你不给我们钱可不行。”
佐竹扔掉鸡骨头,扬起油汪汪的手就要打袁广菡,袁广菡仰着脸喊道:“不要脸,赖皮!”
林三狗连忙过来拦住竹左:“太君,太君,您息怒。小姑娘刚才喊您黄子,那可是在叫您皇太子,这是很尊贵的称呼呢。这兄妹俩忙活一整天,把严集街上的烧鸡、烤鸭、烧饼、馒头全买光了,还让人和村的老袁家煮了两只大肥羊。来前说好的价格,我这样回去,没法交代啊。您也知道,外面被八路围得水泄不通,幸亏是四更天的时候过来,八路都睡了,他们才能够偷偷把东西送过来,不然根本送不过来。再说了,这些食物够您吃三天的,三天之后谁还敢给您送啊,您这不是断自己的后路吗,万一以后还需要人送东西,那可咋办?”
佐竹眼珠一转,从旁边的口袋里抓了两把银元扔到地上。
袁广华故意浑身颤抖着捡起钱,袁广菡却不依不饶:“你这是打发要饭的,不行,你得再给。”
竹左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很快又堆满了笑容:“小姑娘,厉害。好,听你的,给你。” 说着,他又抓了两把银元扔到地上。
袁广菡还想上前,被林三狗抱住了:“姑奶奶,这已经够了,我们快点走吧,我都出一身汗了。”
竹左看着被林三狗抱住,还朝他伸腿要踢的袁广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稻田队长一手抓着烧饼,一手抓着一大块羊肉走过来,对着竹左大吼一声:“八嘎,不许欺负良民!” 看来,老袁家的羊肉确实好吃。稻田看着这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对竹左的行为感到厌恶,这都到这个地步了,竹左还守着钱袋子当守财奴,真是要钱不要命。要是再不来救兵,没人送饭,他们真的会被外面包围的八路给饿死,啥也落不着。
林三狗见稻田过来,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上去,和稻田说着话。稻田一边吃着一边点头,原来林三狗说,他买通了看守的卫兵才能够过来。稻田把右手的烧饼放到左手,右手伸向竹左的布口袋,抓起银元递给袁广华,一连抓了三大把。竹左一脸恼怒,但也只能忍着。
袁广菡哼了一声,就往外走,竹左又笑了起来。
袁广华推着平车往外走,袁广菡一手扯着他的衣襟跟着,林三狗也跟在后面。
稻田转身回到碉堡里,竹左迟疑一下,紧紧跟着三个人往外走。
竹左望向远处,远方的星空下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声狗叫都没有。为了防备八路军偷袭,他可是命令每家都养狗的,可今晚怎么这么安静?林三狗胆小怕事也就罢了,可这对兄妹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大胆,那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这真是太奇怪了。
仅仅三四十步远的距离,袁广华、袁广菡、林三狗,竹左和一个伪军就来到吊桥的缆车前。
佐竹端着枪指着伪军,伪军急忙过去解开缆绳,慢慢放下吊桥。寂静的夜里,咯吱咯吱的响声传得很远。
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仿佛是大自然的调色盘轻柔地扫过苍穹,正将夜的宁静替换为晨的希望。近处的村落,在朦胧的曙色中仍在沉睡,屋顶上凝结了一夜的露珠在微光中偶尔闪烁,宛如点点繁星洒落在人间。公鸡不知疲倦地啼叫着,试图唤醒沉睡的乡亲,催促他们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几缕早起人家的炊烟与淡淡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微风吹过,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弥漫。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这只是天亮前那短暂的黑暗。
缆车不紧不慢地放着,竹左看一眼袁广华,又看了一眼握着缆索的伪军,再望向东方。在吊桥那边的地面上,迎着天边的鱼肚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那是东边天空的一片黑云,那是一道黑墙正密密地以不可阻挡之势压过来。
竹左伸长脖子看着,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群向这边奔跑的人,正朝着即将落下的吊桥跑来。竹左大喊一声 “八嘎”,随即就要把枪从肩膀上扯下来。就在这时,袁广华从袖口一甩,刚才划拉羊肉的尖刀抵住了竹左的腰间,厉声喝道:“缴枪不杀!我们是八路军!”
旁边的林三狗也毫不含糊,一把抓住竹左的枪。竹左挣扎着,腰间的利刃瞬间插了进去,一阵剧痛袭来,他手一松,枪就掉了。
竹左眼前一黑,但他没有停顿,忍着刀伤,矮身挣脱,转身扑向正在松缆绳的伪军,同时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这时,跟在袁广华身后的袁广菡,正一手拉着车把,看见车尾处挥刀的竹左,顺势把车把往左边一转,急速奔跑的竹左被车头伸出的木帮扫了一下,这一下,竹左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滚落一旁。袁广华看准竹左翻滚的方向,再次猛踹一脚,竹左的身子骨碌翻转着,翻进了深水壕里。
这时,头顶的桥上,大队人马轰隆隆地跑了过来,竹左刚喊了一声,就被水呛住了。
冲在最前面的是端着机枪的商来庆,后面紧跟着袁广华武工队的队员,再后面跟着呼呼啦啦几百人。
碉堡里的鬼子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慌作一团地往碉堡的二楼、三楼跑,想去拿武器。但他们刚一抬头,楼梯就被一张从上面扔下来的桌子堵住了,而且上面开始往下开枪,开枪的竟然是伪军。
商来庆第一个冲进碉堡,大声喝道:“缴枪不杀!我们是八路军!”
有一个鬼子端着枪,正要扣动扳机向商来庆射击,被商来庆一梭子撂倒了。
紧跟着冲进来的二十几名战士,大声吆喝着缴枪不杀,喊声如雷。
稻田队长倒也不含糊,坐在那里继续吃着羊肉。他早就知道大势已去,向谁投降都一样。所以,听到枪响后,他眼一黑就跌坐在了地上,还是继续吃着。其他的鬼子和伪军,看到稻田的样子,也只好乖乖地举起手。
楼梯上的桌子被掀开了,几十个八路军冲上二楼和三楼。
很快,所有的鬼子和伪军举着手从碉堡里走出来,又抱着头蹲在地上。这边,袁广华和林三狗把落水的竹左捞上来,竹左全身湿透,冻得浑身发抖。
八路军战士在打扫碉堡,碉堡的一楼,此次战斗的最高指挥官夏冬平坐在那里,他的身旁站着袁广华和商来庆,此时的袁广华扎着武装带,腰间挂着一把盒子炮。
竹左看着袁广华,忽然想起来了,这一年多来,很多人都向他描述过这个年轻人的模样,就是这个人,他带领着一队人马在龙巩集周边和自己周旋,他就是威名赫赫的武工队队长袁广华,他旁边的黑铁大汉就是商来庆。想到自己在中国多年,竟然被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打败,急火攻心,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
此时,袁广仑拉着袁广菡跑过来。袁广仑拉着袁广菡说:“你还往哪儿跑?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还是回家吧,这里都是当兵的。”
袁广菡哼了一声,跑到碉堡里,拿着剔骨刀对着佐竹喊道:“交钱不杀!”
夏冬平笑着说:“小妹,你怎么又回来了?快回家吧。”
袁广菡说:“我不回家,这个落水狗,他就是个赖皮狗,他还没把钱给够我呢,他赖我的钱。”
夏冬平看向竹左,竹左呜呜噜噜地喊着,袁广菡拿着剔骨刀又往前顶了一下,顶住了他的腰。
竹左看着尖刀,忽然想起来了,第一次任麻子向他汇报,第一次新砦乡公所被袭击的时候,袭击者拿的就是剔骨刀,那时他就怀疑是人和村老袁家,看来这个小姑娘拿的就是剔骨刀。
竹左被小姑娘拿着剔骨刀顶着,他往墙角躲着,他忽然想去夺刀,但看到商来庆的枪口,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些人恨他多年,他要是稍有不慎,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
袁广菡的尖刀指着竹左:“交钱不杀!你这个赖皮狗,你到底给不给我钱?”
竹左迷瞪着眼睛,心想,刚才稻田那个家伙不是让我把钱结清,给她了吗?我可是按照说好的五倍的钱给她的,她怎么还跟我要钱?
夏冬平看着袁广菡问道:“小姑娘,他还欠你多少钱?我让他给你。”
袁广菡张嘴说道:“他才给了我一半,你让他给我,我又没多要,他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们兄妹俩小。”
竹左苦笑着,心中暗想:我还欺负你们兄妹俩?一个袁广华天天折腾得我头疼,他把我逼到水里,成了落水狗,你这个才几岁的小姑娘胆子更大,敢到我这里送吃的,里应外合,我真是小看了中国人,小看了团里人。难怪前几个驻防的都急着调走,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团里人真不好惹。罢了,碉堡已经被攻破,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这里的东西都已经是他们的了。”竹左想到这里,侧身从一个橱门里掏出几个布袋,把其中一个布袋扔给袁广菡。袁广菡哼了一声,从地上抓起布袋,看也没看就转身要走。
夏冬平看到袁广仑和袁广菡要走,急忙说:“袁广仑,你还给了我一车吃的呢,我这就给你钱,你说要多少吧。”
还没等袁广仑说话,袁广菡毫不犹豫地对夏冬平说:“看你是个实在人,比这个鬼子面善。我们人和村、严集街上的老百姓忙活一整天,才凑齐了这一大车吃的。你也不用多给,就按照严集街上烧饼价格的两倍给我们就行。人和村、严集街上的老百姓给你们送吃的,可没有一个含糊的,我这也是拼了老命了。你缴获了这么多东西,不会像鬼子一样小气吧?”
夏冬平哈哈大笑起来:“我听说了,就凭你这个小姑娘,拐一下车把,就把竹左摔了个狗啃泥,这就是一大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给你两倍的价钱了,我给你三倍的价钱。没有人和村、严集街上老百姓的支持,我们打不了这么大的胜仗,也缴获不了这么多战利品,还俘虏了十几个鬼子,这可是大胜仗,也得让老百姓跟着高兴高兴。这帮鬼子在湖边祸害好几年了,把他们生擒是最好的办法。”
竹左看着夏冬平又叫起来:“我们是大日本皇军,天皇已经下了诏书,我们现在应该谈判之后再向你们移交。”
夏冬平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们现在是我们的俘虏,没有和我们对等谈判的资格。你们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买吃的还要欺负老百姓,还要黑那小姑娘的钱,你们没有任何资格和我谈判。”
袁广菡脸一扳说道:“你还讲价呢,你也不看看你是个啥熊皇子。”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碉堡被付之一炬,冒出滚滚黑烟。
吕巨华赶过来,站在吊桥前面,和夏冬平、袁广华会合。
夏冬平看着地上摆满的战利品,对吕巨华说:“吕团长,你看,这次可是大胜仗,这些战利品有许多是附近的鬼子,从周边据点转移过来的。”
吕巨华看着袁广华说:“袁广华同志,鉴于你的英勇表现,我现在代表团党委,正式任命你为独二团一营一连连长,这些战利品你可以先挑选,我和夏副团长兑现我们的承诺。你这一仗打得太好了,独一团在这里守了那么久,都没有办法,都攻不下碉堡,没想到你先把几个伪军的工作做通,这次又是里应外合。”
袁广华立正敬礼:“谢谢吕团长,谢谢夏副团长,这都是两位团长领导得好,也是我们的队伍打得好,更离不开团里老百姓的支持。”
夏冬平点点头:“你们团里人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人和村老袁家也是大名鼎鼎。那个几岁的小姑娘,敢拿着宰羊的刀跟着队伍冲进来,还敢拿着刀顶着竹左,和我说话也是有来有去的,真不简单。”
袁广华立正说道:“还请夏副团长谅解,那个小姑娘是我妹妹,我妹妹就是个农村小姑娘,她只是想要回她的钱。她天天帮我二哥扯羊腿、剥羊皮,赶集上街的,也见过些世面。刚才她肯定是把竹左当成牲畜了,才拿着宰羊的刀对着他,现在她肯定害怕得不得了。您也听到了,我们喊的是缴枪不杀,她喊的却是交钱不杀。”
夏冬平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听到了,她喊的就是交钱不杀。”
此时的龙巩集,一切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早起的人们看着整齐排列的队伍,脸上洋溢着欣喜而平静的表情,仿佛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样子。太阳缓缓升起,光芒洒满大地,也照亮了每个人心中对未来日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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