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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暴雨连下了三日,长安郊外的田埂积了半尺深的水。李福披着蓑衣站在武月家的地头,看着她指挥灾民挖排水沟,粗布裙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却依旧动作利落。
“这样挖不对。”
武月抢过一个农夫手里的锄头,
“要顺着地势走,拐个弯才能把水引到河里,直着挖会淹了旁边的菜田。”
农夫们面面相觑,还是照做了。
李福在一旁看得清楚,正是农官教的“曲渠排水法”,没想到武月看了一遍就学会了。
“你倒是学得快。”
李福走上前,递过一块干布,
“歇会儿吧,雨快停了。”
武月接过布擦了擦脸,水珠混着泥从脸颊滑落下来。
“停了才要抓紧,不然麦子要烂在地里。”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茅舍里抱出捆稻草,
“殿下上次说的‘秸秆覆盖’,我试了试,果然能保墒,你看那边的麦子,比别家的精神。”
李福望去,果然有几分田的麦子长势更旺,根部覆盖着枯黄的秸秆。
他心里一动。
这法子是农官从西域学来的,他只随口提过一次,没想到她竟记在心上,还亲自试种。
“等雨停了,让农官把这法子在全县推广。”
李福的声音带着赞许,
“你这脑子,不当农官可惜了。”
武月脸一红,低头用脚碾着泥。
“殿下又取笑我。
民女只想种好自己的地,让小绿能吃饱饭。”
雨停时,天边架起彩虹。
灾民们纷纷道谢散去,武月留李福吃饭,小绿端上的是糙米饭配腌菜,还有碗新熬的麦仁粥,上面漂着几粒红豆。
“红豆是前几日去镇上换的。”
武月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殿下。”
“比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香。”
李福拿起粗瓷碗,喝了一大口,暖意从胃里散开。
饭后,武月从箱底翻出本磨破页的《农桑要术》,是她父亲留下的。
“这上面有些字看不懂,殿下能教教我吗?”
李福接过书,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是武父的字迹。
他耐心讲解,从“浸种法”讲到“嫁接术”,武月听得认真,偶尔提问,总能问到点子上。
“原来葡萄能嫁接到桑树上。”
武月眼睛发亮,
“明年我试试,要是成了,就能给庄子里的孩子解馋了。”
李福看着她被油灯照亮的侧脸,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
离开时,李福留下两匹布:
“给你和小绿做身新衣裳,入秋该凉了。”
武月推辞不过,收下后却从柜里取出双布鞋。
“这是民女做的,粗针大麻线,殿下别嫌弃。”
布鞋是青布面,纳的千层底,针脚细密,比宫里御制的还合脚。
李福穿在脚上,走在田埂上。
消息传回东宫,崔明急得直转圈:
“殿下,外面都在说您常去灾民庄子,还和一个寒门女子过从甚密,崔尚书他们又要借机生事了!”
李福正在看武月送的《农桑要术》,头也没抬的说道:
“让他们说去。
我去庄子是看农事,不是做别的。”
可流言还是传到了朝堂。
太极殿。
崔雄在朝会上弹劾道:
“太子殿下沉湎女色,常与寒门女子厮混,不顾朝政,有失储君体统!”
武将们虽没附和,却也面露忧色。
程咬金在私下对李福说道:
“殿下,那女子再好,终究是灾民出身,配不上太子妃之位,您可得想清楚。”
李福没解释,只是让听风楼去查。
果然,流言是崔家散布的,他们见均田制推行顺利,便想从私德上抹黑他。
几日后,长安县报来喜讯。
推广“秸秆覆盖”和“曲渠排水”后,小麦亩产比往年增了两成,灾民们联名要给武月立块“功德碑”。
李福在朝堂上提起此事,特意拿出农官的奏报。
“武氏虽为女子,却懂农事、恤灾民,推广新法助百姓增收,这等功绩,难道不比流言蜚语重要?”
他目光扫过崔雄说道:
“至于私德,朕行得正坐得端。
倒是某些人,正事不干,专盯东宫私事,不知安的什么心!”
崔雄被怼得哑口无言,文武百官也纷纷点头。
百姓增收是实打实的好处,谁也不能否认武月的功劳。
退朝后,李福去了房府。
房玄龄正在看新稻种的图纸,见他来,笑着说道:
“殿下这招以功破谣,比辩解强十倍。”
“可他们说的没错,武月确实是灾民出身。”
李福坐在对面,语气里带着犹豫,
“我若真想娶她,怕是阻力重重。”
“阻力总会有。”
房玄龄放下图纸,
“但娶太子妃,看的不是出身,是品性。
太宗的长孙皇后,不也是鲜卑女子?
关键是她能不能帮殿下守住江山,能不能体恤百姓。”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老臣听说,那武姑娘不仅懂农事,还常帮灾民写状子,替他们告官伸冤,心思清明得很。
这样的女子,比那些只会吟诗作画的贵女,更配做东宫女主人。”
李福的心定了些。
他想起武月在田埂上指挥排水的样子,想起她给灾民分粮时的公允,想起她捧着《农桑要术》请教时的认真,那些画面,比任何流言都清晰。
秋分时,长安县举办“秋社”,庆祝丰收。
武月作为“农桑能手”被请到台上,捧着县令颁发的奖状,脸涨得通红。
台下的灾民们欢呼雀跃,喊着“武姑娘”。
李福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笨拙地鞠躬,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宫宴都让他心动。
典礼结束后,他在河边找到武月,她正对着河水发呆。
“在想什么?”
李福走过去问道。
“在想......要是家父还在,看到这场景,该多高兴。”
武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总说,能让百姓吃饱饭,比当多大官都体面。”
李福望着她,突然认真地说道:
“武月,等处理完秋收的事,我想请父皇下旨,册封你为太子妃。”
武月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不敢相信。
“殿下.....民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李福打断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
“我要的不是门当户对的太子妃,是能陪我看麦子长势、能帮百姓解决难处的人。
是你,武月,不是别人。”
河水哗哗流淌,映着两人的身影。
武月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不是难过,是说不清的欢喜和惶恐。
她抽回手,用袖子擦了擦脸:
“殿下容我想想......我怕自己做不好,给您添麻烦。”
“我等你。”
李福笑了,
“多久都等。”
回到东宫时,李福发现案上多了个布包,是小绿偷偷送来的,里面是袋新磨的麦粉,还有张字条,是武月的字迹:
“民女愿学规矩,愿陪殿下看遍大唐的田埂。”
李福拿起麦粉,指尖沾了点,放在嘴里,甜丝丝的。
几日后,李承乾召见李福,看着他脚上的布鞋,突然笑道:
“这鞋看着眼熟,像是灾民庄子里的手艺。”
李福没隐瞒,把武月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李承乾听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你娶民女,父皇不会阻止,你自己喜欢就好。”
他看着李福,眼神温和的问道:
“父皇只问你一句,她能陪你守得住这江山的根基吗?”
“能。”
李福的语气笃定,
“她懂百姓的饥寒,比谁都清楚,麦子长得好,江山才能稳。”
李承乾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核桃说道:
“那就好。储君的妻子,首先得是百姓的女儿,其次才是太子的妃。
这道旨,父皇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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