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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坐在课桌上。星期三,12月19日,整个2012年快要步入尾声。
正前方是教室的后墙,路青怜正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出几根线条。
“歪了。”
张述桐撑着下巴说。
她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黑板擦抹去歪掉的线条,接着扭过头,似在询问。
“可以。”
张述桐说。
路青怜从线条的断头处继续执笔。
不得不说她学东西很快,早些时候,张述桐看到她从图书馆里借了一本黑板报大全看,只是抽课间的空间研究了一个上午,便能直接上手。
除了开始的时候不太熟练,很快一根根流畅而又优美的线条从手下延伸而出,是一个q版的麋鹿形象。
这当然是圣诞节黑板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很意外的,她居然喜欢这种可爱的画风,让张述桐想起了她的小熊水杯。
“粉色。”
路青怜头也不回地说。
张述桐从手边抽出一根粉色的粉笔,递到她手里。
路青怜不准备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太多时间,用她自己的话讲,黑板报而已,一个中午就能搞定。
当然这是有人在旁边帮忙的情况下。
张述桐身为路学委的同桌,年级第一之下的第二人,很荣幸地成了她的合作伙伴。
才怪。
有这个空不如跑去骑摩托车。
他看了一眼教室后门,从这里出去拐一个弯就是二班,如果能把张述桐整个人一分为二的话,那他另外一半,此时应该在二班。
“来帮忙。”
QQ上响起这样一条消息。张述桐忙从课桌上跃下:
“稍等,去去就回。”
接着就往二班教室跑去,二班比一班热闹很多,十几个女生挤在教室前排,多媒体投影仪开着,里面放着伴奏,随着他的到来,顾秋绵在讲台上按下暂停键。
安静中,许多道目光向他看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瞬,不是这群女生在排练中保持着良好的纪律,而是——
二班的学生已经对张述桐的到来见怪不怪了。
“怎么帮?”
“帮忙按一下伴奏,”顾秋绵又移步到一台摄影机前,摄像机下有个三脚架,镜头正对着合唱团的众人,“还有这个,每次合唱前录一下。”
张述桐连连点头,看到二班为了这次元旦晚会搞出来的排场,一时间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庆幸。
是的,就是元旦晚会,每个班都会出一个活动,此前在张述桐总觉得最近的节日只有圣诞节,可等日子悄悄溜到十二月下旬,圣诞未过,元旦便跻身而来。
它们俩只差了六天,一直是很容易捧在一起的节日。
就比如二班出的节目是合唱,歌曲是女生们一起选的,一首关于圣诞节的歌,顾秋绵则是领唱,张述桐一直知道她唱歌好听,可这次还兼职了排练,声部的编排、旋律的交织,这些专业的事都由她一个人完成,弹钢琴的人,不说是音乐方面的专家,但对声乐知识的了解不会少。
要不是学校里没有乐器供她发挥,怎么也要来一曲钢琴独奏,眼下顾秋绵退而求其次,把班里的活动改成了合唱,不怎么浪费时间与精力,作为节目又很像样子。
张述桐看到顾秋绵朝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他先是按下拍摄键,又用鼠标点开伴奏文件,随着旋律响起,女孩们清脆活泼的歌喉也响彻午后的教室。
张述桐一直觉得这种合唱节目不能要求太多,学生时代的活动,天大地大开心最大,顾秋绵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尽管她放了很多水,开头几句还好,唱着唱着就惨不忍睹了。
“停。”
顾秋绵竖起一根手指。
张述桐按下暂停键。
顾秋绵叹了口气,转过身子:
“昨天晚上不是做过喉头训练了吗,怎么过了一天都差不多忘干净了,你、你、你还有你,我说了鼻音用不好就不要用,没事的,现在这样听着像感冒,低音部总是抢唱,和声的拍子也不对……最后注意一下稳定气息,尽量不要出现绵羊音……”
张述桐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双美眸瞪了过来,他赶紧憋住笑。
抱歉抱歉,张述桐心说,虽然我知道绵羊音是指什么,但你一说话我就觉得是绵羊音。
“好了,休息一会,再来最后一次。”顾秋绵拍拍手,“进步已经特别特别大了,但初中最后一次晚会,咱们还是要尽最大努力,晚上我会把录像发给大家看。”
张述桐在讲台上听着她们唱歌,有时想想,这样一番话从顾秋绵口中说出来也很奇妙,也许是自己眼中的顾秋绵和别人眼中的有偏差?反正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她又觉得是在说她坏话。
“好,先到这里。”
张述桐回过神,再一次按下暂停键。
既然是最后一次排练,代表接下来用不到他了,趁着顾秋绵复盘的功夫,张述桐在一班后面探出头: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喊我一声。”
“已经好了。”一片粉末飞扬之中,路青怜轻轻拍拍手。
“左下角还空着一大块。”
张述桐提醒道。
“留给别人写寄语。”
真是别出心裁又能偷懒的好办法,张述桐正要对小路同学表达一下佩服的心情,却听到二班的排练已经结束了,无数道脚步走出教室。
“先走了。”
张述桐招呼了一声,匆匆迈开脚步。
二班的教室里,顾秋绵正坐在课桌上,来回荡着线条纤细的小腿。
“还算顺利?”
“一点都不顺利!”那个大方利落的女孩消失了,她嘟着嘴唇,“每天晚上好不容易像点样子,结果第二天又现出原形了,还不能直说,只能哄着她们,好难啊……”
张述桐也帮不上忙,只好听她抱怨几句,想了想说:
“离元旦还有十多天,应该能来得及。”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根唇膏,臭美地涂了起来:
“嘴巴都说干了,唉,努力吧。”
“那现在就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顾秋绵的表情突然变凶了:
“你别转移话题!”
张述桐的心思被她猜透了,好吧好吧,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一关等着自己。
起因是今天早上,他刷牙的时候接到了顾秋绵的电话,问自己是不是有事瞒着她,张述桐起初愣了一下,问你是指哪件?
她却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这句话,张述桐是比顾秋绵清楚一些事情,有些是故意瞒着她的,有些是说了她不会信的,还有些是想要告诉却没找到机会的。
总之,张述桐曾答应顾秋绵不再瞒着她,但无疑是他失约了。
张述桐便有点心虚,这时顾大小姐又冷哼道,中午再找你算账。
张述桐硬着头皮来到学校,谁知整整一上午顾秋绵提都没提,到了放学她又一直忙着排练的事,张述桐本以为是她忙忘了,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说?”她抱起双臂。
张述桐是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他想了想,最近干过的,还能被顾秋绵发现的……
张述桐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学妹。
“我昨天去你们家商场了。”
他试探道。
“哦,这个啊,正好也一起说了吧。”顾秋绵眯眯眼睛。
“徐芷若告诉你的?”
“嗯。”
“她是不是告诉你我和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在一起逛街?”
“呵。”
“其实是她看错了。”张述桐松了口气,心说原来是这事,“那个人不是若萍,是路青怜。”
他知道顾秋绵和若萍关系不……
等等,张述桐突然想到,这条时间线金币巧克力的事不是被改变了吗?
“谁?”顾秋绵突然不眯眼了,而是眨了眨。
“路青怜啊。”张述桐也眨眨眼。
气势汹汹的秋雨绵绵有点懵。
“你们俩在一起干什么?”她狐疑道。
“是这样,”张述桐解释道,“之前不是说在找那个抢狐狸的男人吗,路青怜很能打,所以让她戴了假发,假扮成若萍。”
“那你们抓到了?”
“就差一点。”他叹了口气,将昨晚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这件事你朋友们知道吗?”
顾秋绵又问。
“知道啊,”张述桐随口说,“昨天就是杜康和清逸来给我送的雕像……”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张述桐突然懂了。
是还有一个人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秋绵,顾秋绵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不出生气还是消气。
“既然是忙正事,这个账先不跟你算,”她又竖起眉毛,“但你明明把我喊进来了,结果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从前怎么答应的来着?”
“其实……”
“不听狡辩!”
“抱……”
“不听道歉!”
“那你想听什么?”
“不听你说话!”
她像是生了闷气,从桌子上跃下,脚步很快。
张述桐只好快步跟上,问顾秋绵中午想吃什么。
“你自己挑。”
“盖浇饭?”
“太油!”
“米线?”
“太腻!”
“糖醋里脊?”
“太甜!”
张述桐知道事情有点严重了,秋雨绵绵居然能抵挡得住糖醋里脊的诱惑,可他也不是会哄女生的人,实在想不出话就默默跟着走。
张述桐刚推出车子,两人走出校门口,这时候校园已经空荡荡的,他本想问你家的车呢,顾秋绵却二话不说坐上了后座。
她今天穿了身裙子,所以是侧着坐的,一只手直接环上了他的腰,张述桐蹬车的动作一僵,便被她拍了一下:
“太晃!”
张述桐放慢速度,可自行车还是晃晃悠悠地驶出校园,他来回看看:
“那你想吃什么,总要吃饭吧?”
“不饿。”这次她语气没有那么气冲冲的,“带我逛逛。”
张述桐把这句话理解为她想散散心,市区没必要去,可其他地方……他想了想,荒郊野岭也不太合适,便骑着车朝基地赶去。
这条路是他第二次带着顾秋绵走,但对顾秋绵来说是第一次。
冷风吹到脸上,他感觉顾秋绵差不多消气了,又问:
“这件事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没来得及说。”
“那你忙完了就会告诉我了?”她的嘴唇晶莹剔透,吐出的话语却很是冰冷,“除非又有用到我的地方才打个电话,是不是?”
“也不能这样说吧。”张述桐气势弱了一截。
他们很快骑到了基地,张述桐在那个大排水洞前停下车,从那个保险箱里搬了两个小板凳出来,一个先给大小姐奉上,另一个自己坐,但不得不说大中午的不吃饭跑到郊区吹风是件很傻的事。
“可能有的时候是觉得有危险。”张述桐又小声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总想瞒着顾秋绵,是觉得她没必要知道这么多?还是少知道就能更开心点?
很多事情可能是第一印象决定的。
张述桐“认识”顾秋绵很久了,可第一次和她熟识起来却是回溯后成了同桌,那时候他们接连经历了城堡事件和纵火事件,还有商业街的一系列报复行为,身边危机重重,甚至为此怀疑过保姆吴姨,可顾秋绵却比自己表现得还要漠不关心,那时候她倔强地说:
“如果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这可能就是第一印象的重要性,那时候的顾秋绵是个寂寞、孤独、对大多数事漠不关心的女孩。她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即使手下有一堆马仔也难以交心,只有在那个固定的座位上,偶尔在玻璃上画画鬼脸才会轻轻一笑。
连张述桐自己都没有发现,从此他心里埋下了颗种子,觉得她能活得无忧无虑也不错。如果她有什么危险,那自己要做的是把那些危险通通扫清,而不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可如果他当初认识的是现在这个二班的班长、人缘颇佳的女孩子,也许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但凡事哪有如果呢。
这次顾秋绵没有接话,而是问:
“从雪崩那次以后,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变得陌生了?”
“什么?”张述桐一愣,他心想也没有吧,哦,除了你那次突然把头发拉直了,吓了我一跳。
“行了,听我说吧。”顾秋绵却一瞪眼,“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没事吧?”
“你前天说,我之前人缘很不好,在班里也没有朋友,被孤立,是不是?”
张述桐迟疑地点点头。
“所以你这个乌鸦嘴,让你乱说,刚说完我就做了个差不多的噩梦!”她顿时不高兴起来,“都怪你都怪你!”
顾秋绵捏起拳头锤他,如冰雹砸在人身上一样,有点感觉,但轻飘飘的,张述桐坐在小板凳上,一时间身下的板凳像是摇晃的小船,独木难支。
顾秋绵哇呀哇呀地砸了一阵,差不多消气了,她将凌乱的长发捋在耳后,像个优雅端庄的大小姐了,却突然正色起来。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
顾秋绵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梦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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