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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骷髅面具的声纹消除器将漫长的咒文呢喃过滤成了嘶嘶的白噪音，就像沙漏的颗粒敲打玻璃，就像粗糙的风掠过沉积岩板，响尾蛇漫长的摇铃。对于感知出众的生物而言，声纹消除器并不能阻止他们听清林博的话语，从唇舌到面具之间极短距离传播的声音，以及声带的震动导致的皮肤微颤，都能被一些强力手段捕捉分析，得到接近原声的信息。
不过林博还是保留了自己在综网新人时期养成的习惯。
[霜汤炖锅]听着耳畔平稳有力的吟咏，锅里的汤料已经软熟，但法师哥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空气在古多雷语的鞭笞下抽搐，如同慌乱飞舞的蜂群，大量细微气流无序扰动。
被唤起的奇迹力量渐渐蓄积，每过几分钟，就会化作一道高亢的震鸣，有时候如同钟鼓敲击，有时候如同琉璃瓶盏爆碎，有时候像是合唱团的一句和声。
半身人隐隐猜到这是在念诵魔咒，可她想象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宏深法门，需要这般漫长如海岸线的咒文。
她捧着手里的《古多雷语》，这本教材正是眼前这位人类法师编写，[霜汤炖锅]在阅读时能感觉自己像是海边捡拾螺壳的孩童，沙滩埋藏着无数珍宝等待发掘。
但现在，半身人忽然感觉自己从没有看懂法师哥的学识水平，他不是散落滩头的珍宝堆，而是冲刷大地的汪洋，《古多雷语》不过是被海潮送到岸上的一小块碎金。
脚步声从身后踱来，提夫林[奇怪莉莉]凑到半身人的炉灶旁深深吸气，“好香啊……”
“嘘！”入迷的[霜汤]被吓得跳起来，连忙竖起手指，示意这个提夫林噤声。
提夫林搓着手，央求到了一碗浓汤，她席地而坐，歪头看着书桌旁的人类法师，聆听沙哑的吟哦，目睹空气中闪烁明灭的电火、碎光和云气，种种奇迹聚集导致的异象接踵而至。
[奇怪莉莉]的嘴角放平，然后抿紧下垂，眉头蹙得死紧，手里的木碗被汤水的热气熏透，慢慢灼烧提夫林耐火的地狱皮肤，带给神经末梢些许暖意。
半身人小声提醒她快喝，又往她的汤碗里放了一块刚烤熟的马铃薯。
提夫林吃得心不在焉，但吃得很快，“再来一碗。”
“女士，你能看出法师哥在念什么魔咒吗？”半身人麻利盛汤。
“唔……吸……咕嘟……”提夫林又喝了一碗，抹抹嘴角，给出答复：“我不知道。”
半身人耷拉眼皮，小口叹气。
“不过。”[奇怪莉莉]低声说，“就算他是在创造半位面，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这、这么夸张吗？”半身人用双手捂住惊呼。
“念诵咒文时间漫长，是高环法术的普遍特点。法师哥有说过他需要多久吗？”
“他说，天亮之前可能都没时间吃饭。”
[奇怪莉莉]闻言望了望大书库的窗外，这会太阳才刚刚西垂，也意味着施法需要将近十个小时。
她脸上的表情停滞了好一会，然后严肃地对半身人说：“要不我们先走吧。”
“法师哥还没吃饭呢。”
“我怀疑这个咒法可能会造成非常非常可怕的后果，比如一瞬间把整个空中诸岛全部抹掉。妹子，我们趁现在走，还能活下来！”
半身人哆哆嗦嗦道：“咱们逃命把法师哥也带上吧！”
提夫林叹气，“你在说什么傻瓜话……没有危险的时候，法师哥就是最危险的。”
话虽如此，担惊受怕的二人终究留了下来。半身人坚持要让林博吃上热饭，提夫林则是对这个咒法的效果好奇到抓心挠肝。
林博听到两个队友的嘀咕，莞尔一笑，他稍微停顿，吞咽一口含有蕈油药剂成分的唾液，再继续以平稳的语速念诵咒言，引导哲人石表面篆刻的力量符文。
细小的红色砂粒用眼睛观察都有些吃力，通常情况下，想要在上面刻字，难免需要借助显微镜的帮助，针尖雕花的工艺，对普通匠人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博用触觉感知哲人石，仔仔细细摩挲它的每一个面，每一道棱，在脑海中已经构建出其完整的形体。纵然实际是沙砾大小，但在法师的精神场域里，看到的哲人石却可以如房屋般硕大。
他在心中默默观想，将一个个字形印上去，生之御术自然而然将想象力化作现实，红沙表面也就刻下一枚枚细菌般微小的字符。
相比于遗传物质染色体，哲人石的体积也算够大的了。
日落后，天色沁在墨紫之中，半身人和提夫林度过提心吊胆的夜晚，等到第一缕天光跳上云海，大书库二楼禁书区回荡了十个小时的白噪音终于沉寂。
空气仿佛精疲力竭的舞者，挤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化作洇湿地板的微雨，淅淅沥沥落了一阵子。
钻在睡袋里的提夫林被雨水浇醒，她愣愣呢喃：“天哭了。”
守着小火炉的半身人连忙打开雨伞，免得炉上咕嘟的砂锅被淋湿。
“法师哥、法师哥，吃饭啦！”
林博摘下法师之容，显露出苍白的面庞，想要抬手抚胸道声谢，却只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
他静坐片刻，等心石护符提振颓败的身体活力，冰凉的手脚血管慢慢解冻，这才深吸一口气，向局促的半身人颔首致谢。又服了一支蕈油药剂，喝了一瓶润喉膏，慢慢享用这顿早餐。
提夫林探头探脑地绕着他打转，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这是在探寻咒法的效果。她不信如此漫长的咒文，就只是造一场微雨，至少也得弄出几百颗流星爆才像话。
吃完了烫嘴的肉汤炖饼，林博揉着肚皮，饿了一夜的肠胃有了热食，终于舒展开来，不再绞痛。他不自禁打了声饱嗝，半身人在旁偷笑。
“很好吃，谢谢。”林博再次道谢。
提夫林按捺不住，连声询问法术效果。
林博笑而不答，只是摊开手，她们凑过来观瞧，在法师哥掌心看到一粒璀璨的红沙，仿佛遥远夜穹熠熠如火焰的行星被摘落尘世。
凝结了三万多枚古多雷语咒文的附魔器，魔法基因物质，注定是附魔学领域高不可攀的一座丰碑，但却有着朴素不起眼的外观。
“看不懂。”提夫林她们都是摇头。
林博从时空纸盒里拿出一份血清，将手中的红沙倒入其中，它闪烁的灵光转瞬即逝，似乎彻底溶解在这淡红的血清制剂中。
法师等待数秒，将血清倒出过筛，留在滤纸上的是一只肉眼可见的半透明草履虫，身体大概几毫米宽，比一粒稻米还稍稍小点。
“还是看不懂。”提夫林她们继续摇头。
林博用铁丸搓了一根镊子，把这只草履虫切碎、碾死，然后往残骸浇淋血清，不过几秒时间，死亡的草履虫再次活泼泼出现。
接下来他用火烤，用酸液腐蚀，用闪电刺激，反复杀死草履虫，但只要接触到营养物质，它就会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死过。
“法师哥，你创造了一只杀不死的……细胞小虫？”提夫林若有所思。
半身人用力鼓掌，虽然她不怎么理解这只不死草履虫意味着什么，但不妨碍她为法师哥欢呼，“好厉害！”
林博摆摆手，却禁不住脸上笑容。
[奇怪莉莉]盯着那只在滤纸上安静游走的草履虫，再看向和半身人随意闲谈的法师哥，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双臂的立毛肌颗颗耸立，腰背挺得僵直。
她猜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这段漫长的咒语，蕴藏着关于永生不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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