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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张大队长这番话,李书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
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没人受伤就好,没人受伤就好。”
不过,没事归没事,该批评的,还是得批评。
他的视线钉在了张为民的脸上。
“张为民!”
“你倒是长本事了!”
“大雪封山,你带了五个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往里闯?”
“要不是碰上建业同志,你们六条命,是不是就撂在山里头了?”
李书记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坨子砸在张为民心上。
张为民的头垂得更低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往前一步,站得笔直。
“书记,我错了。”
“是我鲁莽冲动,没考虑后果,险些酿成大祸。”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今晚我就会亲笔写一份千字检讨,深刻反省,保证再也不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的态度很诚恳,没有丝毫狡辩。
李书记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的冰冷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揭过了这一篇。
目光重新回到那头野猪上,眼神里的光彩又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欣赏与赞叹。
“瞧瞧你们,跟人李建业多学学,还是李建业这小子行,不光有本事,思想觉悟也高!”
“这么大一头猪,还是他打的,说分就分了,一点不含糊。”
“这是心里有集体的好同志啊!”
张大队长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也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是啊书记,建业同志确实是个好样的,有担当,有本事,以后肯定有大前途。”
李书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表扬!”
他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
“改天,得把建业同志请到公社来,开个会,好好宣扬一下这种见义勇为,无私奉献的精神!”
张大队长立刻附和。
“书记说的是,是该好好表扬!”
一直低着头的张为民,为了表现自己,也连忙插话。
“书记,这事儿交给我!”
“我跟建业同志熟,我跑一趟保证把人给您请来!”
话音刚落,他爹张大队长一个凌厉的眼刀就扫了过来。
“这事怎么安排,李书记自有章程,轮得到你插嘴?”
“回去写你的检讨去!”
张为民顿时缩作一团,不再做声。
只能低着头,默默退到了一旁。
张大队长这才重新转向李书记,他指了指地上那头庞然大物。
“书记,您看这头野猪,咱们现在怎么处理?”
“怎么分,分给谁,还得您来拿个主意。”
李书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头野猪身上。
他沉吟了片刻。
野猪看着是不小,可小兴镇上上下下得有几千口人。
真要每个人都分点,那一家顶多也就拿到一星半点肉。
李书记心里有了计较,缓缓开口。
“依我看,这肉要真是分到每家每户,也显不出多少来。”
“不如这样。”
他抬起手,很有力地向下一压。
“优先分给咱们生产大队常年在一线的劳动人民们。”
“他们最辛苦,最需要油水补身子。”
“剩下的再看看能分多少是多少,尝个新鲜就行。”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体现了对劳动人民的关怀。
张大队长立刻点头,没有半点异议。
“书记说的是,就该这么办!”
他转过身,中气十足地开始张罗。
“来几个人,搭把手!”
“把猪抬到院子中间去,找块干净的木板垫着。”
“再去后勤把那几把剁骨刀都拿过来,磨快点!”
公社大院里立刻忙碌了起来,几名干事跑前跑后,原本安静的院子瞬间充满了活力。
很快,镇上那只挂在电线杆上的铁皮大喇叭,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小兴镇的大街小巷。
“通知,通知!”
“凡是生产大队以及一线劳动的同志,请立刻到公社大院集合。”
“来领野猪肉!”
“重复一遍……”
这声音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小兴镇瞬间活了过来。
各家各户的门被推开,人们从屋里探出头,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街道上,原本零星的行人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下一秒,整个镇子都开始涌动。
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朝着公社大院的方向汇集而来。
公社大院里,张大队长已经成了分肉的主导。
他卷着袖子,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剁骨刀,张为民、李小六还有另外几个小伙子,则在一旁打下手。
他们负责把剁好的肉块用秤称好……
……
与此同时,小兴镇的另一头。
王秀媛的家显得格外安静。
她刚刚下课回来没多久,坐在屋里那张掉了漆的旧木桌前。
桌上放着一只粗瓷碗,碗里是小半碗的粗面。
这是她今晚的晚饭,准备给自己随便煮点面糊糊吃。
吃的虽然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
但王秀媛心里却没有半点抱怨。
在她看来,能有这样一个安稳的住处,每天有得吃,就已经比过去只能流浪的日子好上太多了。
她正要去灶台生火,院子外头,那根高高电线杆上的铁皮大喇叭,突然响起了刺耳的“滋滋”声。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了小镇的宁静。
“通知,通知!”
“凡是生产大队以及一线劳动的同志,请立刻到公社大院集合。”
“来领野猪肉!”
王秀媛端着碗的手,倏地顿在了半空中。
领肉?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咋回事,镇上怎么会突然分肉了?
王秀媛不记得镇上有什么狩猎队,更别说打到野猪这种大家伙了。
就算有,这大雪封山的天气,谁又敢往深山里闯。
也就团结屯因为有李建业打猎,才有分肉吃的景象,住在小兴镇还真不敢想。
她侧着耳朵又仔细听了听,喇叭里并没有说这肉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有肉领终归是件天大的好事。
王秀媛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纯粹的喜悦,谁不想吃点荤腥,给寡淡的肚子里添点油水呢。
她立刻放下碗,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脚步刚刚迈出门槛,又猛地停住了。
她犹豫了。
喇叭里清清楚楚地说,这肉是优先分给“生产大队常年在一线的劳动人民们”。
她一个民办教师,算吗?
虽然农忙时节,她也会跟着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挣一点工分。
可她终究是个拿笔杆子的,平日里更多的是待在教室里。
在很多人眼里,这恐怕算不上是“一线劳动”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秀媛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万一自己兴冲冲地跑去了,排了半天队,结果人家一句“你不符合条件”,不给分。
那在众目睽睽之下,该多尴尬。
那一张张或同情或看热闹的脸,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王秀媛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屋外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那是镇上的人们从各家各户涌出来,朝着公社大院汇集过去的脚步声与说笑声。
她的手搭在冰冷的门栓上,却是犹豫不决。
去,还是不去?
……
与此同时,在王秀媛屋外不远处的路边,一道身影正悄悄张望着王秀媛的屋子。
是刘爱华。
他今天已经跟着王老师转悠了好几圈,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王老师。
有好几次,他都想鼓起勇气上前去找个由头跟王老师说上几句话。
可脚步抬起,又终究是放下了。
他还摸不清王老师对自己的印象。
在他看来,自己跟张为民那种粗人完全是两码事。
他自认有几分文气,谈吐也算得体,这才是能跟王老师这种文化人说到一起去的。
追女孩子,得讲究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润物细无声。
哪能像张为民那个蠢货一样,随便撺掇两句,就开始不管不顾地就往人王老师手里硬塞烤土豆?
想到这,刘爱华就在心里暗骂一句。
张为民,就纯粹是大队长家的傻儿子,被他耍了还不自知呢,大冷天的进山去打猎,这会儿都不知道死在哪个山旮旯了。
张为民死了最好,以后他就可以展露出对王老师的喜欢了。
可现在,他自己也遇到了难题。
自己先前跟张为民走得太近,王老师会不会已经把自己跟他划归成了一路人?
尤其是昨天,自己竟然鬼迷心窍,跟着张为民一起去堵李建业的门。
刘爱华心里一阵懊恼,早知道会这样,他昨天就该装病待在家里。
至少,不会在王老师心里留下一个坏印象。
他拧着眉,在寒风里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跟王老师的搭话借口。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滋滋”电流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镇上的铁皮大喇叭,开始广播了。
“通知,通知!”
“凡是生产大队以及一线劳动的同志,请立刻到公社大院集合。”
“来领野猪肉!”
刘爱华猛地一愣。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的字眼。
领肉?
野猪肉?
这怎么可能。
难道真是张为民那个蠢货,打到野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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