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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定治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说我已经找到了黄泉之路的一部分呢?”“没可能的,你做不到。”
这本该是个爆炸般的消息,但上杉越表现的很平静。
“神葬所深埋在日本海沟的底部,那里是天照和月读封印的地方,世界上去过那里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想要打开它。我奉劝你最好打消这个想法,那扇门的后面绝对不是什么黄泉之路的开端,打开它的人只会成为神的傀儡。”
如今在蛇岐八家里,已经很少有后辈听说过黄泉之路了,但在老一辈人和猛鬼众的心里,那是救赎之路。
他们相信世界上存在一条路,可以让混血种突破人与龙之间的临界血限,彻底进化为纯血龙类,这条路没有光,蜿蜒入深山,羊肠般曲折,活人可以从这条路抵达幽冥。
数千年来无数混血种前仆后继地寻找着黄泉之路,但无一例例外他们都失败了,失败的人必定堕落成死侍,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被斩杀。
“您和这个世界脱离的太久了。”
丰川定治淡淡地说,“这么多年来科技的进步是您无法想象到的飞跃,三十年前的电脑一个人都抱不走,而现在轻量化的一体机却可以比100日元的硬币还薄,潜到海沟极渊看看埋葬神的地方不是什么难事,有很多人都梦想做这个。”
“你加入了猛鬼众?”上杉越死死盯着丰川定治的眼睛。
“最近两年来,日本有三个机构在研究能够潜到海沟底部的深潜器,这三个机构确实有猛鬼众的支持,丰川家只是也投了些资金进去。”
“混账东西!”
上杉越一掌拍在桌上,手背青筋凸起,那张天然未切,仅仅经过打磨的石桌应声而裂。
“您这一发起脾气来就喜欢锤东西的毛病真得改改。”
丰川定治瞥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办公桌,“请您放心,我并没有代表丰川家接纳猛鬼众,时至今日,丰川家仍然是蛇岐八家的旁支,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行为,用以资助研究的也是我的个人财产。”
“因为上了年纪,就变得害怕死亡,想要变成纯血的龙类来延长生命了么?你变了啊,你年轻的时候可是个愣头青,只靠一根球棒就敢冲进野田家的老巢。”
上杉越森冷地笑着,瞳孔中涌动着仅属于皇的愤怒。
在他面前丰川定治的血统微不足道,即使有十个丰川定治,上杉越也能在不惊动宅子里任何人的情况下杀光他们。
只是他太熟悉定治了,虽然他对祥子说定治是他的干儿子,但两个人更像是某种忘年交。
在离开家族的那段日子里,上杉越在东京街头孑然一人徘徊了很久,有时是去居酒屋喝的酩酊大醉,有时坐在校园的围墙上看女孩们打网球,有时甚至就站在距离神社几个山头外的高处,看着那曾经属于他的地方。
离开了家族的皇就不再是皇了,那时上杉越才意识到日本这么大,居然没有任何人是他的朋友,也没有地方欢迎他。
所以在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土下座,说‘我是丰川家的赘婿丰川定治,家族曾经和您有着共同的姓氏’时,心里才会一动,选择接纳他,把这个家族变成自己的栖身之所。
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是半个黑道至尊,如今的蛇岐八家都是他的后辈子孙。
他无意参与到混血种的黑道斗争中来,但猛鬼众想要走向黄泉之路,他们是蛇岐八家的敌人,那自然也是他上杉越的敌人。
如果定治真的带领整个丰川家投靠猛鬼众,上杉越得到确切的答案和证据,那么只需要一个晚上,丰川集团就会消失在东京的纳税名单里。
“死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丰川定治耸耸肩,他居然笑了。
他在家族中总是威仪并存,然而仅仅这一个动作,那张紧绷的脸松懈下来,似乎他就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在黑道中打拼的小子,是个挥舞着球棒咋咋呼呼的小傻逼。
“当我决定向猛鬼众注资的时候,我就已经登上了蛇岐八家的黑名单,一旦走漏风声,根本不需要您来动手,那位执行局的天照命少主就会踹开这间宅子的大门,把我的尸体吊死在花园里。”
“那为什么还要干这些?你早已经是退休的年龄,就算血统不高,龙血也能让你比普通人更加长寿,老老实实保养,活到一百以上没什么问题。”
上杉越说,“不想抱个曾孙四代同堂么?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都能给玄孙起个名字。”
“我就算能活到两百岁也见不到那一天。”丰川定治苦笑,“瑞穗死了。”
上杉越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他虽然和丰川家有着亲密的关系,但也仅仅只是和丰川家的掌权人有联系,已经他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如果不是这次要来教祥子剑道,也许登门的时候会是参加祥子的婚礼。
所以他才会在看见祥子的时候,错以为她是丰川瑞穗,对他这种太能活又没有什么追求的人来说,时间实在太模糊了,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都像是弹指一挥间。
“大半年前。”丰川定治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这里可以看见瑞穗曾经居住过的房间,这个位高权重总是不苟言笑的老人,第一次流露出哀伤的神情。
“她才三十八岁。”
“血统的问题,是么?”上杉越轻声说。
“比想象中来的更快更早,已经尽力了。”丰川定治点点头,眼中阴云密布。
“暴走是从早上开始的,吃过早饭没多久她就杀掉了家里雇来的一个花匠,我们把她逼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弗丽嘉子弹完全没有作用,最后清告只能当着我的面,往枪里填装汞核心纯金破甲弹,趁着她的龙化不完全,向她的心脏射击,整整六发她才倒下。”
“真忘不了清告那时候的表情,他每开一枪都会说嚎啕大哭一声对不起,手抖得像是得了癫痫,第三枪的时候他已经哭成了泪人,丢掉枪就扑向瑞穗的爪子。”
“我还能怎么办呢?瑞穗根本就认不出他来了,我马上就要失去自己的女儿,然后我还得失去另一个爱她的人?我只能一脚把清告踹出去,捡走了那柄枪,剩下的三发子弹都是我打的。从来没觉得扳机那么重,每扣下一次都用尽了力气。”
悲伤慢慢地氤氲开来,那么沉重,每个人都想逃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没。
“我记得你的妻子也是这样离开的。”沉默了很久,上杉越才开口。
“是,她的血统比我高不少,还好有您的帮助,否则东京街头就会多出一个A级死侍,报纸上尽是连环杀人魔的头版,至少我们让她走的体面了些。”
丰川定治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整个世界淹没在落雨的沙沙声中。
“您说的非常正确,皇血是被污染了的东西,那白色的皇帝缔造了我们又注定要毁灭我们,至今她的幽灵还在冥冥中注视着我们,穿着爬满蛆的尸衣,跳着招魂的舞蹈,她的后裔们注定要为了她的遗产彼此厮杀,年轻人永远流着红得刺眼的血。”
“所以你就选择了猛鬼众?别告诉我你想用这种方式斩断丰川家的命运,黄泉之路的尽头根本不是什么进化,那是比堕落成死侍更可怕的结果,整个丰川家都会因为你的选择陪葬,大家长那边是不会留情的!”
上杉越必须再三警告这位老朋友,他自己就是背负皇血的人,他比谁都头脑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从蛇岐八家中叛逃,呆在那里他就会生产更多拥有皇血的人,让这噩运代代相传下去,一遍又一遍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混血种,也许就会被猛鬼众给诱惑了吧?”丰川定治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老朋友,“但我有您在,您在离开蛇岐八家的时候烧毁了大量资料和古籍。”
“能别提这事儿了么……”上杉越陡然蔫了下去,像个犯错的孩子。
“我不是指责您,我的意思是这样反而很好,以丰川家的地位是没资格进入本殿神社的,但我只要说自己手中有部分古籍资料,再把您记得的部分填上去,我就有了阅读所有古籍资料的权力。就是从那些东西里,我发现了另一条黄泉之路的线索。”
“还有高手?”上杉越震惊了。
他在神社呆了那么多年,闲极无聊的时候都是把那些东西当小说看,翻来覆去的都会背很多桥段,从来没发现其中还有这样的奇迹。
“是的,这是从未有人发现的新黄泉之路!”丰川定治兴奋起来,搓着手,“您听说过俄耳甫斯么?”
“我在法国长大的,修女们可喜欢给我们讲希腊故事了。”
上杉越说,“俄耳甫斯是太阳神阿波罗和文艺女神卡利俄帕的儿子,所以他有迷惑百兽的歌喉,弹琴的才能也是举世无双。俄耳甫斯和仙女欧律狄刻喜结连理,然而欧律狄刻被毒蛇咬伤了脚一命呜呼,俄耳甫斯为了再见妻子,只身闯入冥府。”
“靠着一手能让高山点头,野兽俯首的琴技,俄耳甫斯打动了冥河上的摆渡人,驯服三头犬,就连复仇女神也被他感动,让他成功见到冥王。冥王怜悯他的遭遇,就把妻子还给了他,但提出一个条件,在他领着妻子离开冥府之前绝对不能回头”
“俄耳甫斯答应了这个条件,可一路上欧律狄刻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的遭遇和思念,俄耳甫斯原本谨记冥王的条件,直到欧律狄刻说出那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再也忍不住回头拥抱妻子,于是冥府里伸出来无数只深渊大手把她拖了回去,两个人再也不能相见。”
“这个故事简直就像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翻版对不对?”丰川定治说,“只不过日本的版本是两个人决裂了,而这个希腊的版本是阴差阳错。我发现的黄泉之路也是这样,它和音律有关。”
“音律?”
“准确来说,就像俄耳甫斯的琴技!这些年我投资猛鬼众的项目远不止深潜器,只要是和血统有关的研究我都会投入,他们也会给我进度反馈。综合两边的数据,我开发了这个东西。”
丰川定治拿出来一张随身携带的图纸,那张桌子被拍碎了,上杉越就把还算平整的一块石头搬出来,图纸摊开在上面,两个人都趴着看。
这些诡异的图形已经超越了上杉越的理解范畴,炼金学是龙族的技术,大多数混血种们对此都一知半解,他没想到丰川定治居然在这上面会有造诣。
“我们以往总是以为日本古代的神乐,是祭祀性质的舞蹈,巫女们头戴天冠身着肌褥绊绯袴,向天照大神祈福。”
丰川定治自豪地解释,“其实不是这样,古代的混血种,就是依靠这神乐,来让自己突破临界血限的同时仍旧能保有自我意识,所以那时候我们才有那么多的皇血!”
“那为什么后来没有了?”上杉越有点懵。
“战争。只有血统足够高的人才有资格参演神乐,连年的战争把那些知道这件事的精锐都打光了,以至于这东西就在各种典籍中有所记载,却没人知道它的真正功效。”
丰川定治眼睛熠熠生辉,“猛鬼众的研究和我发现的古籍,让我意识到了这点,我花了20年整理出正确的古代神乐,它的本质是一个炼金矩阵,靠歌舞来启动,至少需要五个人。有了这个,祥子就可以避免重蹈丰川家月读命的覆辙!”
看着眼前这个骤然年轻了好多岁的老家伙,上杉越这才明白过来,丰川家这些年来恐怕一直都在从事这项秘密研究。
丰川定治也好,丰川清告也好,他们拒绝接受白色皇帝给自己的命运,要亲手斩断这宿命的枷锁。
“也就是说在血统暴走之前,这些人自己进去炼金矩阵演奏神乐就好了对吧?”上杉越觉得这真是个伟大的发明,丰川家也许能因此载入史册,重回蛇岐八家。
“是的,不过这东西还不是完整版。”丰川定治挠了挠头。
“哪里还有缺陷?”
“情绪。”丰川定治说,“很难解释的清楚,它不是几个人上去随便演奏就行,参与者不但不能出错,表演还必须优秀,这样才能让观众感受到她们的情绪。从这个层面来说,这是利用人类的情感共鸣来让表演者对自我人类身份的认同加深,从而达成压制龙血基因的目的。”
“也就说看表演的人越兴奋,表演者就越能感同身受,觉得自己是个人类太好了,避免被龙血同化。”上杉越听明白了,“听上去可真是麻烦的东西,不过功用很强。”
“所以我才会让瑞穗和祥子从小学习钢琴啊,只是瑞穗还没有坚持到神乐完成的时候。”
丰川定治叹了口气,“祥子不必知道这些,她只需要去演奏就好,我会将这个炼金矩阵布置在舞台下方,并且把乐谱交给她,这样她就永远不会重蹈覆辙。”
“这些年来你就是在抱着这样的希望,带着整个丰川家一起努力吧?让我教她剑道也是在防止这危险血统被蛇岐八家发现,招来暗中处理的防身?”
上杉越点点头表示赞许,“真是辛苦你了,第一次实践的时候我也会去现场的,以免出现意外。这神乐叫什么?”
“都是整理出来的,没有名字,不过我觉得还是有个名字会更好,就说这是瑞穗留下来的东西,祥子一定会接受。”
丰川定治看着眼前的神乐,眼中无比向往那一刻的到来。
“我叫它————KillKiss。”
致命之吻么?上杉越心里一动,心说还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家族赠送给她的这份爱意,不正是本该致命的人生中,最热切的吻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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