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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祥子和若叶睦回到丰川家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昨夜一整晚,她们都在那辆迈巴赫上睡觉,早上被路过的巡警敲窗户叫醒,还拽住不让走,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肯和他对视。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东京街头夜不归宿的少女还少么?大久保公园每天晚上都能有一个连,警视厅都晾了好几年才开始管辖。
只是那辆豪车引起了巡警的注意,他觉得这事肯定不简单,把她们当做离家出走的少女送回警局找到家人,也许会有豪气的大老板来表示感谢也说不定。
就在那位巡警准备跨上自行车,带她们走的时候,祥子出手了。
她闪电般一脚,干脆利落的足以比肩传说中的无影脚,只是一道劲风呼啸,若叶睦看见那辆自行车贴着地面旋转出去,落进旁边的排水沟,巡警先生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自行车没了,一边说话一屁股坐了下去……怪叫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飞鸟,也不知道亲吻大地的尾椎骨有没有问题。
趁着他还没爬起来的功夫,祥子拉起若叶睦转身就跑,浅跟的鞋子踏出急促的脚步声。
跑了多久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知道,总之若叶睦只记得什么都很蓝,不是天空的颜色,是祥子头发的颜色,她漂亮的裙摆飞扬着,腿很长很细也很好看,好像跟着她跑就能到没有忧愁的世界里去。
她忽然明白了罗曼蒂克是什么样的感觉,逃亡重要的并不是没有了回头路,而是谁和你在一起,只要还有人愿意等自己,无论天涯海角都不会是丧家之犬,有家的小狗就是最幸福的。
至于狗窝大不大,茅屋和豪宅都没差。
但现实总归还是要面对,一整个早上她们都没吃东西,也没有钱,思来想去祥子还是觉得应该回家看一眼,试试祖父的态度。
如果他真的很生气,表示这件事闹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那也没关系,祥子打算据理力争。
祖父虽然倔,有自己的原则和考量,好歹是个讲道理的人。
祥子会告诉他若叶睦的遭遇,说自己怎么样都没问题,愿意承担后果,挨打也行认罪也行,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和若叶睦无关,至少要让若叶睦好好留下来,别让她再回那个根本不爱他的地方。
要是他不同意,那她就转身离开,从此和若叶睦相依为命,大不了就把那台迈巴赫折旧卖了!受损的只是保险杠车头灯引擎盖这些,还能开的,总会有人愿意接手。
正午时分本该是家宅安安静静的时候,祥子没想到宅邸的门厅下居然有两个人在等她们。
师父丰川越,还有祖父丰川定治。
两个人都是双手抱胸,两个人也都是面无表情,好似两尊怒目威严的佛陀,一股萧杀之气迎面而来,庭院里的蔷薇都不敢好好盛开了,一朵朵全垂着脑袋,这里本该花香四溢,现在却什么都嗅不到。
“来者不善啊。”祥子嘴唇轻动,不躲闪也不藏着,手牵若叶睦迎着佛陀们的目光堂堂正正地走去。
“祥,你才是来者。”若叶睦小声提醒。
走到门厅的台阶下祥子站定了,仰头看向大人们,高度差让他们的身影看上去愈发高大。
两个老头都是那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物,他们的一句话可以让一家人破产,也能让一个无名小子摇身一变直飞九霄,赫赫威严便如架在他人脖子上的铡刀。
但祥子一点也不害怕,完全是一头倔强的小鹿,琥珀色的眼睛本来那么柔弱,如今却只有高傲不可侵犯的瞳光在流淌,一副下一秒就要跟人呛行干架的刺头样。
“都是我干的,和睦没关系!”她大声说。
四个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谁都没有再开口,大眼瞪着小眼,小眼死不服气。
若叶睦心想肯定要完蛋了,祥子说要回来绝非明智之举,昨夜她们刚刚摧毁了若叶家宅的宴会,还打伤犬山贺,顺带造成了至少两亿日元的经济损失,坏影响更是不可估量……可能现在全东京的娱乐圈都知道了这件事。
就算放在天皇的家里,天皇的傻儿子干了这些事,想要原谅也得给民众一个好说法啊。
“吃过东西了吗?”上杉越开口了。
すか?What?Quoi?祥子傻眼了,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吗?还是说处罚是往饭菜里面加致死量的青椒啊?
她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吃过的话我下面给你们吃,我对拉面是很有自信的。”上杉越忽然露出了笑容。
岂止是笑容,简直龇牙咧嘴幸灾乐祸!
那根本不是看到倒霉熊孩子的表情,好像刚刚看到祥子完成了什么惊天伟业,足够让她的名字进入日本历史教科书流芳百世。
祥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祖父,和师父的嬉皮笑脸不一样,丰川定治到现在还是面无表情,森严的像个手握小锤子准备敲下的法官,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修车钱用你的零花钱来抵扣。”丰川定治丢下这句话走下台阶,家里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车道上,看起来他打算出门。
这样就……结束了?惩罚呢?电话呢?教训呢?赔偿单呢?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她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的惊诧,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疯狂到她们的逻辑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新鲜出锅的鲍鱼拉面摆上丰川家的餐桌,鸣门卷,卤蛋,还有叉烧是最好的搭配,上杉越没忘记给自己开上一壶冰镇的清酒,偌大的餐厅里仅有三位食客共聚一堂。
自从答应了要教祥子剑道,上杉越的拉面事业就暂时搁置了。
有年轻可爱的美少女做陪练,谁还喜欢东大里那些眼镜堪比酒瓶底,还一双罗圈腿的妹子?
但是不做点什么,光是教剑道他又会闲得慌,于是便盯上了厨房里的家伙事儿,那里的大锅煮上了一锅上好的高汤,丰川家顶级的食材都成了他的囊中物,用来当做试验场搞搞新口味,看谁都想说我下面给你吃啊。
对于自己的特制鲍鱼拉面,上杉越有绝对的信心,天王老子来尝了都得竖起大拇指说哦依稀。
然而餐桌上的另外两位食客似乎心不在焉,握着筷子眼帘低垂,小口小口的扒拉。
“没有好心情就算是龙肝凤胆摆在这,你们也只能吃出苦涩的味道。”
上杉越放下筷子,在拉面师傅这一行他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师,除了会做,还得会唠嗑,每一位拉面师傅都是能了解食客心事的高手。
“我猜你们现在都在想,为什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就着瓶子直接吹,“所以说一个好师傅真的很重要,选我做师父绝对是你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您干的?”祥子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师父不是个普通人,拉面师父哪有随手拔刀,送人古物的水平。
但她实在没想到丰川越的能耐有那么大,连祖父都能压得住,看起来所谓干儿子之说还真不是随口的笑话。
“犬山贺嘛。”上杉越大大咧咧地挥舞着酒瓶,“阿贺就是个小孩子,你跟小孩子生什么气?”
祥子心说嗯,确实是小孩子,也就七八十岁,年轻的很。
“要我说你这事儿干的就不够漂亮,开车跑路算什么本事?如果是我,我就会选择把他打致跪地,踩着他的头向所有人竖起中指,告诉他们有谁不服就过来找场子,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扇一对儿!”上杉越满脸的牛逼哄哄。
祥子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月黑风高,明月高悬,她脚踩一堆人山,戴着墨镜叼根雪茄,风衣飒飒舞动,若叶睦在她背后执起黑色的战旗,风来呼啦作响,上面用金线写天下一番,夜露死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东京不良少女のKING?
“我是没办法才那样做的,又不是去砸场子。”她小声嘟囔,她学刀拿枪又不是想去干坏事。
“你不懂,年轻人就是有这样的特权,美少女那就更是特权中的特权了,有人就好这一口。”
“是您喜欢才是吧!”祥子忍不住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当然永远喜欢十八岁。”上杉越嘿嘿一笑,忽然就有些咸湿,“你还不知道吧?瑞穗十八岁的时候就是那样的。”
“别骗人了,刚来的时候您都把我错认成妈妈,说明你们很久没见过面,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事。”
“这种事情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说的都是实话。那会儿她可是提着钢管就能去山里揍黑熊玩儿的姑娘,染一头金发穿迷你短裙和泡泡袜,什么辣妹在她面前都得靠边站,根本就没她辣。”
上杉越说,“基因这种东西真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家人总是会有很像很像的地方,听到你做的那些事的时候定治暴跳如雷,但我觉得你就该这样,丰川家的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你,你的骨子里和你妈妈是一样的人。”
“辣妹?”
“不,我是说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就像神啊皇帝啊之类的东西。知道么?神是没有善恶观的,所以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根本不用受人类观念的约束,可以为所欲为。”
“听上去好像是在劝我干坏事一样。”
“这怎么能是坏事呢?有些事情,年轻的时候不干一次就会后悔的,优等生从来没逃过课,所以他们就不知道只属于自己的体育课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校园会有那么安静,不知道体育馆二楼的乒乓球台会有人在那偷吃,更不知道天台上会有偷偷接吻的小情侣。”
上杉越大口大口地喝着清酒:“等到将来长大了毕业了,大家开同学聚会坐在一起谈论当年,这个说啊呀那个时候谁谁和谁谁是一对哦!那个说啊呀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那会儿牵手亲亲还抱抱嘞,现在孩子都有了!那个时候我和某某关系特别好呢!她跟我表白但是我拒绝了好后悔!”
“而你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原来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个二货,大家都走了,你留在原地的只有书上的练习题,一件能谈论的事情都想不起来。面子和成绩不是人生的全部,年轻的时候总要干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情,这样你的青春才有值得回忆的东西。”
祥子握着筷子的手放低了,心情忽然回到昨天晚上她做那些事的时候,全都是一时的热血上涌,真不像是自己会干出来的事,但她并不后悔。
“我会记得的。”若叶睦忽然说。
祥子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那双总是纤细沉默的眼睛,若叶睦歪歪头,蓬松的长发摇摇晃晃。
“总之无论是阿贺,还是若叶家,都已经被摆平了。”上杉越站起身,哈哈大笑地拍了拍手,“那件事过去了,用不着还放在心上,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胃填饱,然后来道场来玩玩刀。”
他那风淡云轻的态度简直是什么东西都没放在眼里,让祥子不禁怀疑他退休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掌权者,连祖父都不得不俯首敬畏。
饭后祥子去洗了个澡,换上白色的道服,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踩着足袋来到道场里。
若叶睦已经先到了,一样是漂亮的马尾,换上了祥子的T恤和裙裤,手里正拿着一把嫣红的太刀,在上杉越的指导下调整姿势,看起来似乎是对剑道有点兴趣,打算试一试。
说起来她也是有龙族血统的混血种,在若叶家肯定得不到什么像样的锻炼,要是她愿意,一起学一些剑道也不是坏事。
祥子坐在一边观看,膝盖上横着自己的村雨。
教好动作,上杉越退到一边,若叶睦双手握刀,她的目标是面前的假人,浅浅的吐息着,胸口起伏,金黄色的潮水从眼底深处缓缓绽放开来。
她的动作变了,不是上杉越教的那种标准的竹刀击打,刀刃朝内慢慢横在腰侧,像是插入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刀鞘,气势紧绷,回归到近乎静止的状态。
祥子猛地坐直了,因为这一刻若叶睦的态势,和昨晚的犬山贺一模一样!
所有的杀意都被抑制在刀身中没有丝毫外露,若叶睦稳如泰山,刀刃却微微震颤,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以它为弦,奏响一曲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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